作者:花语道
他身量极高,比曲连川还要高出一个头来,垂眸瞧着他,竟将曲连川瞧的脸颊涨红。
“……你!”曲连川被他这样压了一头,竟气的不说话。
“在下也知连碧宫此次损失惨重。妖女出逃作乱,是我屠龙宫看守不利之过,所以曲宫主的损失就由屠龙宫一力承担好了。我会吩咐下去,从屠龙宫中的贡银里支出一部分,供连碧宫重建修缮之用。再奉上上等灵药,供令弟医治,如何?”
他这话以问句的形式问出来,却没有真的要征求曲连川意见的意思,紧接着道。
“诸位原说今日有要事同道某人相商,此刻商议已定,就此散场吧。晚些时候,下元盛典就要开始了,望诸位尽兴。”他懒得多话,说完这便要离去了。
曲连川见他这般敷衍,即便给了补偿也仿似施舍一般,愈加恼怒。他忽然在他身后冷笑起来:“道宫主对于此事这样避之不及,到底是何因由?”
“那妖女逃狱之前,在屠龙宫也有七年了,几乎每年都有仙门中人向宫主请愿,诛杀妖女,以证天道。每一次,道宫主要么避之不谈,要么拒绝,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那妖女,不知是何道理?都说屠龙宫主是个极其大公无私的人,曲某一向钦佩的紧,如今看来,却难免有些失望。”
曲连川嘿嘿冷笑了两声,又往前走了几步:“倒不是曲某人为了一己私仇步步相逼,实在也是为了宫主考虑。对臭名昭著的魔头之后多加庇护,难免惹人非议,让人觉得道宫主是不是……嗯?曲某人也并非想要挑拨什么,只不过听说,似乎那妖女与道宫主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分……此番行事,恐怕要落人口舌,您说,是也不是?”
道长生脚步一顿,缓缓地回过头来,狭长的眸子微微地眯了起来。他缓缓地转过身走来,目光一直落在曲连川身上。那目光一反之前的敷衍,平静之中自有一种盛气凌人的威压散发出来。
曲连川心下忽然戒备起来。
他不信这人敢当着其他仙门众人的面对他如何,但心中仍旧忍不住如擂鼓一般,不自觉地屏息凝神,一手搭上了腰间仙剑的剑柄。
道长生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整间偏殿里温度急速的下降,冰霜飞速地爬满了墙壁和地面。曲连川微一呼吸,忽然惊觉自己呵出的气一出口便成了白雾,睫毛上也挂上了冰晶。他僵硬地微微垂首,冰霜已经爬到了他的手上。
“喀——喀——喀——”
只听得几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曲连川面上陡然变色。他急急将长剑一拔,只听得“当啷啷”几声,仙剑在出鞘的一瞬断成了好几截,掉在了地上。
道长生一招未出,竟将他的剑在剑鞘里折断了!
“若是有人觉得我处事不公,大可以到屠龙宫兴师问罪。道某人随时恭候。”青年淡漠的声音缓缓响起,而后径直走出了偏殿。
曲连川惊怒交加,瞪着道长生离去的背影,目眦欲裂。
-
屠龙宫一向以擅长结界之术闻名于世,黄泉海里则是上一任宫主道无情的得意之作。
从明亮的屠龙宫大殿穿过结界回到了黄泉海里,回到了终年黑暗的锁妖塔,绮罗环视四周,竟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看看周遭的长明灯,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一吹,便要被呛得涕泪直流。书橱里的书倒还是同她离开时一样,码的整整齐齐的,绮罗拿出一个话本子随手翻起来,才恍觉时光飞逝,自己一去竟然有三个月了。
迟悟将自己带出屠龙宫那天,正好是中元节,此番回来,屠龙宫却是已经在筹办下元祭典了。
绮罗四处瞧了瞧,把自己从前刻的魑魅魍魉的浮雕欣赏了一番,等着道长生等得百无聊赖,往石床上一倒,就要睡去了。却猛听得外面有人声喧闹,守卫极力阻拦什么人进来。
绮罗心下觉得甚奇:此番自己刚被抓回来,门口多了两个侍卫,若是长生来了,肯定不会被阻拦。怎么,难不成有其他什么人来探望她了?
她心下正胡思乱想,就听得一个女声传来,语气霸道又刁蛮,似是在对那两个守卫的人发脾气,而后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听来很是有气势。
绮罗脑中电光斗转:完蛋!祖宗来了!
她一个激灵蹦起来,就打算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假装还没回来。可惜还没动身,一个身穿鹅黄色的纱裙的娇俏俏的姑娘就冲了进来,出现在了她眼前,怒声叫道:“炽绮罗,给我滚出来!”
绮罗浑身一僵,只觉得在劫难逃了,僵硬地转过身来,满脸堆笑:“啊呀,洛洛,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道洛洛怒气冲冲地道,“我自然是来瞧瞧你死了没有,难不成还是想你了不成!”
“是是是。真是不巧吭,差一点,没死成。”绮罗无奈笑道。
“你是没死成,你知不知道你给屠龙宫带来多少麻烦?你一走了之,知不知道给我哥丢下了多少烂摊子!自私鬼!讨厌鬼!你除了会惹祸会拖累别人还会做什么!你还有没有良心!”道洛洛叫道。
道洛洛,这名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大名,但也还真就是大名。跟道长生的名字风格这般迥异的原因在于——长生是道无情给起的名,洛洛是姬如意给起的名。
洛洛是长生一母同胞的妹妹,比道长生小三岁,跟绮罗同年,是个惹不得的货色。绮罗一直都觉得,她除了不像长生那么冷淡,话多爱嚷嚷之外,臭脾气简直跟他哥像了个全。在外人面前还能端着点,一回家里来就是个横着走的螃蟹。
简称窝里横。
“好好好,我没良心,我错了行不行。公主大人,你说怎么处置,都听你的成不成?”绮罗一个头比两个头大,只希望赶紧把这祖宗送走,一边叹气一边无奈赔笑道,“只要不打死了就行,留我一口气,我还有重要的事同你哥说呢。”
“你!”洛洛听了反而更加恼怒,一张俏脸气的通红,怒道,“你每次都这么说!你以为我当真不敢动你?”她忽然瞧见绮罗手里拿着的一只铃铛,一把就夺了过来:“你从哪里捡来这破玩意儿!”
绮罗一个没留神被她把铃铛给抢去了,立时就要抢回来:“这个不能给你!”
洛洛平素里找绮罗麻烦,她从来没脾气,此刻却忽然这么大反应,说明这铃铛于她而言是极重要的物事,一时间抓的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放手:“你又是从哪弄来了什么妖物!”
两人一个往回拉,一个不放手,争抢之间,左摇右晃,绮罗又极是心急,一个不留神之间,扬手一挥,竟扇到了洛洛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两人均是一怔。
绮罗只愣了一瞬,登时便慌乱起来,急忙上前来捂她的脸:“洛洛,我不是故意的——”
洛洛恼怒地将她推开,那一声“你滚开”还尚未喊出,就听见冷冰冰的男声从一旁传来:“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还有一章!
第74章 水晶铃(二)
两人都愣在了原地,扭过头去。刚才混乱异常,她们竟都没发觉什么时候,道长生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冷冷地瞧着她们。
“长生……”
“哥……”
两人面上都是惊慌。
洛洛上前几步:“哥,我……”
“谁叫你来这里的?”道长生冷道。
“我……”洛洛低下头去,揉着自己的一角,她平素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他哥发脾气的时候还知道“怕”字怎么写,“我就是来……”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小,细若蚊蝇,听不见了。
道长生瞧了她一眼,没再多话,越过她走到了绮罗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半晌,淡道。
“跪下。”
绮罗双眸睁大,仰头望他,似是不敢置信。
洛洛也是一惊,急忙过来:“哥,不是的,刚刚我们就是……”
“我叫你跪下!”道长生却猛然喝道。
吓得洛洛将剩下的半截话吞进了肚子里,再没敢说一个字。
青年俊美的面容此刻显得愈发阴鸷,眼里甚至可以看见些微的血丝,死死地盯着绮罗。斗室里慢慢地爬上了寒霜,冰晶在长明灯盏上开出花来。
绮罗亦是这样看着他,眼神从一开始地不可置信,一点点地阴沉下去,身体却站的笔直,半晌没动。
“你说跪就跪?”腥红的眸子里倒映出青年俊美又狰狞的面容。
两人僵持片刻,还是道长生先冷笑了出来。他微微俯下身来,与绮罗平视,一手钳住她的下巴:“几个月不见,脾气见长,谁惯的你?”
“反正不是你。”绮罗淡漠回道。
听了这话,长生瞳眸却是一缩,似是想到甚么,冷笑道:“是啊,不是我。”
他这话里,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绮罗不禁皱紧眉头,厌恶地把他的手给拍开。
长生反手从她手中抢过了那只铃铛,从指尖垂下,垂到她面前。铃铛一晃一晃,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叫、你、跪、下。”
绮罗这时是真的忍无可忍了,她冷笑了一声:“凭什么?就凭这个铃铛?你以为我爹留下个铃铛让我听话,我就真的要为了这个铃铛对你唯命是从了?”
她猛地将铃铛拽下,毫不客气地砸在道长生身上,朝他吼道:“你以为我愿意回来他妈的就是因为这个破铃铛吗?!你他妈的知道什么!别把你盛气凌人的那一套对着我用!”
忽然间周遭一百零八盏长明灯中的火焰霎时间暴涨,将墙壁上灯盏上的冰霜一下子驱散的干干净净。一如道长生突然褪了血色的脸。
他惊诧于绮罗这样的态度,然而面上的诧异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深沉的阴鸷。一双狭长的眸子死死地盯在她面上,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要、造、反?”
绮罗也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却也一步未退。两人之间灵力突然释放,威压相互碰撞着,互不相让,在这又黑又小的斗室里张牙舞爪地展开。
-
这忽然间的剑拔弩张,吓得道洛洛赶忙退到了暗室一边,紧张兮兮地瞧着场中情形。她忽然想起,这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比试过了。
年少的时候,绮罗常常到屠龙宫来,和他们玩在一处。哥哥和她常常比试。
他们俩个都是争强好胜,死不认输的性子,常常一比两三个时辰,谁也不放过谁。
他们比试起来有输有赢,算是针锋相对,旗鼓相当。但实际上,绮罗是比哥哥小三岁的,开始学法术也比他晚得多,还是个女孩子。
绮罗是个心大的,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事。她只知道,赢了便定要张牙舞爪地炫耀,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输了就去缠着她哥哥,不依不饶,约好什么时候再来一次。
她哥哥却是不同。因为他比绮罗年纪大些,若是输了,心中便会愤懑难平;若是赢了,有时也会因为赢得凶险而暗暗地生闷气。
她哥哥是个死要面子的主,不屑于把这些说出来,但时常暗地里不断苦练,同自己较劲,她这个做妹妹的,都是知道的。
她以前总觉得,绮罗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很和谐的存在。常常一个人黑着一张脸要去修习,另一个人死皮赖脸地拖着他去找乐子。
直到后来,哥哥的手废掉了,拿不了剑了,他们就再没比过了。
这么多年,绮罗好像从那一天起,在哥哥面前就把自己所有的尖刺都拔掉了。
现在两个人久违的对峙起来,反倒让她有些恍惚起来。他们三个……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
两人正僵持着,绮罗忽然收了全身的威压,被冲的连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长生微微吃了一惊,也立即不动声色地收了威压,却站在原地没动。
绮罗扶住床榻站定之后,微微喘息了一番,调匀气息。
她顿了顿,这才微微抬起头来,叹息般地道了句:“不是的。”
“恰恰相反,我是想告诉你,我永远不会背叛你。”她平静地说道,目光却不愿意看向他。
道长生听了这话,瞳孔微缩,面上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原本狠厉的目光在那一刹那好像微微地生出了退缩之态。他微微地咬紧了牙关,目光也偏向了其他地方。
气氛似乎缓和了些,两人却仍旧一言不发。
半晌,道长生才缓缓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素冷漠的语调:“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绮罗平静了一会,才缓缓出声:“这次出去,我发现人界有些异常,似乎有什么不安分的人在暗中活动,而且那人似乎本事不小。”
绮罗说着,卸下腰间一只乾坤锦囊:“这里面放了一个人名叫曹宁的人的尸体,你看一下便能知其异常。”
她又继续将自己这一路所见,与那黑衣人有关的异常,甚至包括在冰火城里所见的一些事情都告诉了长生。
但与她爹和她娘相关的事情,以及她和迟悟那个大胆的猜想,都略去没有说。
前者是因为她知道长生不喜听到与她爹有关的事,后者则是因为……
绮罗忽然问道:“长生,你要我跪下,是因为今天是道师叔的忌日,是不是?”
七年前的下元节的前一天,道师叔就是那个时候……
上一篇:追妻八十一难
下一篇:科研大佬的娇气小蚌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