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语道
“洛洛!”长生扑过去接她,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好在她还没爬很高,即便是掉下来了,也没摔得多严重。
饶是如此,洛洛还是崴到了脚,疼的龇牙咧嘴地,走路都不行,更不要说往上爬了。
他们下来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可现在,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马上就要黑了。
白日里千绝谷虽说也是严寒,但他们尚且可以抵御。等天完全黑下来,温度不知道又要下降多少。就算他和绮罗能熬过去,洛洛的修为比他们差了太多,呆一晚上,怕是要被冻死的。
洛洛一边揉着脚,抹掉眼角的眼泪:“爬上去比下来要难多了,更何况这绳子现在根本不能用!我们再等等吧,说不定爹爹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就下来找我们了呢?”
“怕是不成。我们平日里就常常在岛上乱跑,夜里不回去也是常事,一天晚上没见到我们,爹可能也不会放在心上的。”长生面色亦是难看,沉声说道,“更何况,就算发现我们不见了,可能也想不到我们会偷偷跑到千绝谷来。”
“那怎么办啊,天马上就黑了。”她一着急害怕,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哥,我害怕。”
长生把洛洛抱在怀里,低声安慰了她一番,咬牙望着天顶微微亮着的那一线。
等天完全黑下来,那就……
“我爬上去吧。”
绮罗的声音忽然传来,洛洛和长生转过头去,看见绮罗正站在一块峭壁前,脚踩在一根冰刺上,试探着其结实程度。
洛洛尖叫道:“绮罗你疯啦!没有绳子,你打算徒手爬上去吗?”
绮罗道:“对啊。”
“不行,太危险了。”长生皱眉,厉声打断了她。
“那怎么办?马上天就黑了,总不能在这等死吧。”绮罗一脸严肃地道,“就算咱们能在这里呆着,洛洛也不行啊。”
“……”长生听了这句话,也不禁沉默了。顿了片刻,沉声道,“那也是我来。”
“你来什么来啊,你轻功还没我好呢。到时候摔下来,还多一个受伤的。”绮罗看也没看他。
“我……”长生竟无言以对。
“放心吧,没事的。你在这把洛洛给看好了,我这就去找人来接你们。”
长生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那一边绮罗已经开始往上爬了。他就只好跑到她开始上去的位置,一脸忧心地仰头看着她。
绮罗攀爬起来倒是没什么不顺利,即便是没有绳子,也上的飞快。她每每先瞅准几个落脚点,然后一鼓作气地踩过去,一口气便能上个两丈。她就这么往上窜了十七八丈,好像也没什么难的,却在这时候,忽然发现,没有什么合适的落脚点了。
长生在下面朝她道:“不行!你还是下来吧!”
绮罗没理他,往周边打眼一看,在较远的地方有一根倒刺又尖又长,若是能抓住那个,之后便好爬了。
虽然离得稍稍远了些,但也不是不可能,在平时,这样的距离对她来说,也不是特别难的。
只要稳一些……
绮罗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洛洛,不禁咬了咬牙,复又紧紧地盯住那根倒刺,暗自气沉丹田。她口中微微低喝,猛地向上蹿了出去,稳稳地抓住那根倒刺。
她一手抓着那冰刺,一手朝下面晃了晃,示意长生自己没事。
长生一直在底下仰头看着她,脖子都快断了,见她顺利上了一层,这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有彻底松下来,意外就发生了。
那根倒刺看起来粗壮坚固,实则是个内有孔洞的,经不住一个人的重量。绮罗脚下还没有找到着力的点,这倒刺便发出了“喀”的一声脆响,从根处断裂了!
绮罗整个人猝不及防地从空中跌下来,下方是一片倒刺丛生的冰丛。
“绮罗!”长生也管不得许多了,飞身踏上冰壁,上前去接她。他在空中将她一把揽住,可惜气力不足,虽则缓冲了一部分冲劲,两人还是一起滚落了下来。
两人一路滚落下来,身上都被刮擦划裂出了不少口子。长生身量比绮罗要高不少,将她整个人死死地困在怀里。
长生微微睁开眼睛,猛然看见前方一片尖利的冰丛。绮罗眼看着就要从上面轧过去了,他根本来不及调整位置……情急之下,未及多想,只将双手死死地护在了绮罗的后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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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滚了好远才终于停了下来,洛洛一瘸一拐地跑去看他们,叫的撕心裂肺的:“哥!绮罗!”
绮罗只觉得天旋地转,耳畔阵阵嗡鸣,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身旁长生没什么动静。
她心下的恐惧迅速发酵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去摇他:“长生!你醒醒!醒醒啊。”
洛洛跑到近前来,忽然指着长生的手大叫了一声。绮罗一看,登时便滞在了原处。只见少年原本修长又白净的手,此时血肉模糊,从小臂到手背上扎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刺,有的折断在骨肉里,有的甚至贯穿了手掌!再朝远处看去,他们刚刚经过的一块冰丛上,留下了大片刺目的鲜红!
洛洛已然嚎啕出声,扑过去使劲地喊着长生,撕心裂肺。
昏迷之中,长生似乎听见有人唤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看见洛洛趴在他身边嚎啕大哭,却不见绮罗的身影。他想要起身去看看,终究敌不过眼皮沉重,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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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云西渐,夜幕降临。屠龙宫里人声渐歇。道无情与炽炀在书阁中闲谈,房中只有一豆火苗,悠悠地晃着。
“啧,我还以为三师弟多了不起呢,媳妇生气了还不是照样得睡书房。”炽炀幸灾乐祸地笑着,道无情恰到好处地白了他一眼。
炽炀也不去寻客房,非要在此处打地铺,美名其曰:陪读。
“我又不是师兄,还不需要什么伴读。”道无情冷淡说道。炽炀嬉皮笑脸地,尚未开口说什么,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绮罗一身伤痕,脸被冻得铁青,带着一身的寒气,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爹,师叔……你们、你们快去救长生……他在千绝谷底。”
说完这一句,双膝一软,重重地仆在了地上。
第83章 龙首台(四)
洛洛一直觉得,自己是三个人里最没用的那个。
什么也做不好,什么忙也帮不上,最擅长的就是哭。
崴了脚痛得哭,绮罗跌下来的时候吓得哭,哥哥昏迷不醒的时候六神无主,还是只会哭。
她第一次见那么多血,大片大片刺目的鲜红,从哥哥身上淌到雪地里,将雪也融化了。她想去把那些冰刺给拔.出来,可是她不会,亦不敢。
她后来曾绝望地想过,要是自己早些跟娘亲学医术多好。要是自己能像娘亲一样,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况都能镇定从容,独当一面该多好。
若是处理得当,早一点将那些冰刺剔除出来,哥哥也不会被极寒伤到筋骨。
可她当时只知道嚎啕大哭,什么也没做。
她甚至连绮罗是怎么样一个人爬出千绝谷孤绝的峭壁去求援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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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绝谷回来后,哥哥因为受伤之际寒气入体,烧了三天三夜才勉强退烧。
三天之后的傍晚,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恍惚,靠坐在床边,低头望着自己被雪白的纱布缠裹得严严实实的两只手,一言不发。
他试着用力,但却很明显的使不上力气。他伸手去那床边的茶杯,可是握不住,杯子掉到地上,碎成了很多瓣。
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沉静,面无表情,既没有哭闹,也不发脾气,仿似那双废掉的手不是他的一样。
绮罗从千绝谷出来以后就守在哥哥房间里,任谁来说也不肯走。那是洛洛第一次见绮罗哭成那个样子。
她爬到哥哥的床上,紧紧搂着哥哥的脖子,长在他身上似的,谁也扒拉不下来。她哭的稀里哗啦,涕泗尽数蹭在哥哥的颈间和颊上,不停地咳嗽,话都说不连续。
“对不起,长生……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都是我害得你这样的。以、以后我喂你吃饭,我给你洗衣服,你看书的时候我给你翻书,你渴了我就给你倒茶……你什么都不要做了,我来当你的手,你使不了剑了,我就当你的剑……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我永永远远地陪着你,陪你一辈子……”
哥哥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神情淡淡的,也不哭也不笑。眸子像是蒙了一层灰尘,一点光亮也透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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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之后约莫过了三个月,哥哥的手才好了些,长出了新的皮肉。但废了的,到底是废了。
平日里一些常事尚且可以自己来,但因为筋骨受损,再也练不了剑了。
剑对于修士来说,是一种法器,能帮修士增强自己的法力,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倒不是必须的,但不能用剑,注定意味了修行境界的限制。
哥哥少年心性,一向心比天高,有时甚至有些较真,什么事都喜欢争第一。尤其是在修行方面,尤为上心。
他之前在屠龙宫一众弟子中天赋最高,修行速度最快,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出类拔萃,尤其是剑术,甚至比很多年长的修士都要强。这是他一向引以为傲的。
此番天降横祸,之前一切一切的成就,朝夕间化为乌有。他连重头来过的机会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他本是以剑入道,双手既毁,注定了他达不到他原本可以达到的境界。
告诉他他会技不如人,只能望人项背,告诉他他未来的一切都会极其有限……不如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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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情一出,一直闭门不出的娘亲也出来了,日日照料他。娘一直担心哥哥想不开,所以哥哥从来不会在她表现出什么异样来,甚至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可洛洛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哥哥会半夜会一个人跑到演武场发泄似的练剑,剑从他手里一次次地掉下来,他就一遍遍地重新捡起来,在它最后一次掉下来之后发狠将它踢得老远。
他会一个人不知痛一般,对着木桩又打又踢,即便双手流血也浑然不觉。
他也会在筋疲力竭之后,一个人仰面朝天地躺在演武场上,拿手臂挡住双眼,昏沉睡去。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再若无其事地回去。
……
大约过了几个月吧,哥哥最终也认了自己不能再用剑的事实,换了条路修行。他从头来过,拼了命地修炼灵力,没日没夜地苦学法术,废寝忘食。
哥哥性子偏激又执拗,无论做什么,绝不肯比旁人差半点,什么事情一旦下定决心去做,就没人能阻挠。
这些年哥哥的修为和境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即便没有法器兵刃的加持,放眼仙门百家,也没人能与他抗衡。
仙门中人常道屠龙宫主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与人比试从不出手,常常仅凭威压就让对手不得不低头,半分颜面也不给人留。
与修为境界一同提高的,是哥哥愈发阴鸷难测的性子。他讨厌旁人在他面前使剑,尤其讨厌那些修为平平,剑术不精的家伙,这在仙门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是以剑修大多会识趣地避着他走,若有人在他面前动剑挑衅,他只会冷笑着,在那人拔剑之前,就将他的剑折断在剑鞘里。
至于绮罗……
在哥哥醒过来的第二天,洛洛亲眼看见她在没人的地方将自己最喜欢的刀给折断了。
这么多年,洛洛亦从未看见,她在哥哥面前动过一次兵刃。
骄傲的人折了翼,尖利的人拔了刺。
这些年来,洛洛常常在想,他们两个分明都已经失去那么多了,为什么……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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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从迷宫里出来,沿着峡谷走了一段,找了个寒气小的地方,打算出谷去。
绮罗仰头望了望几乎悬直的峭壁,又回头看了看洛洛和长生。
洛洛将长生的一只手绕过肩膀,架着他慢慢地走。长生的腹部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仍有鲜血不断渗出,面色惨白又阴沉。
她舔了舔嘴唇,走到他面前,低声说道:“我背你吧。”
长生微微一怔,面色一沉,冷冷地偏过头道:“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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