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青绿萝裙
“我总是在想,当年没去惹吴志华,他也不会为我受伤了,我不去惹萧天,我们也不会在沙漠里差点死了。”
“凡事总有好坏,福祸相依,谁能百分之一百下定论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初你不管周大志,哪能和荆楚认识。”
这倒是,想一想这样的结果,就觉得其实什么都值得了。杨绵绵重新露出笑容来:“你说得对……这是哪儿?”
原本图书馆里整整齐齐排列着书架,但是杨小羊带她走到的房间里却一片混沌扭曲,“刚刚走过的是记忆,那扇门里是计算……大脑那么复杂,就好像是一个迷宫一样,这里也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你看,人的脑子就在人体内,但是人体是有限的,意识却是无限的。”
“这像是哲学命题。”杨绵绵想着想着,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哲学、宗教、物理、人脑……你不觉得其实是殊途同归的吗?”杨小羊说完这一句就赶紧转移话题,哲学命题是可以辩论一辈子都辩论不完的,自己和自己争论真的会精分的,“你看,这里就是你出问题的地方。”
杨绵绵看着眼前的场景:“为什么是这样的?”
“你知道这里代表着什么吗?”杨小羊严肃地看着她,“不是别的,就是你听见的声音。其实,我们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只有我们能听见它们的声音,你不正是为此去念了物理吗?”
杨绵绵叹了口气:“对于这样一件非科学的事想要用科学的解释,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你看那么多小说里,哪个女主会去研究自己为什么有金手指啊。”
“你又不是她们,而且,你不是一直也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吗?”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杨小羊:“……”它无语,“这是你的大脑,也就是说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你如果希望看到的是你和荆楚在啪啪啪也可以啊,我只是告诉你,你的大脑里有这么一块区域我也搞不清为什么会存在,但是它导致了你听见了比别人更多的声音。”
“你也不知道?”
杨小羊跳脚了:“拜托,我是你的意识,你看过多少书知道多少知识我就知道多少,我只是替你梳理管理而已,你以为我是系统还是器灵啊!我是你的意识,每个人都有的意识,只是有些人强大有些人薄弱而已。
有些人的大脑发达,就会像我们一样有广阔的空间,清楚的分类,我们接受的信息比普通人接受得更多,所以更加需要一个管理员不管有形无形在有序地运作我们的大脑,我们的CPU可以支持我们的大脑运作,但是普通人不行,大脑不够发达,所以一定会屏蔽掉一点信息,我们可以记得今天早上起来路过早点摊上的那个女人拎着什么包,OK,你看,信息就存在那本书里,你随时可以调用,普通人就只会模模糊糊记得那个好像是个女的,就好像你要用苹果笔记本去运行大型网游就会死机啊,所以只能被屏蔽掉了。”
“所以说,因为我对这里一知半解,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杨绵绵指着门问。
杨小羊点头,有些黯然:“现在我只知道这里出了问题,但并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你的生活有影响。”
“我觉得这很简单,只要我醒过来就知道答案了。”杨绵绵话是那么说,但心里隐隐不安,甚至有点害怕醒过来面对后果。
杨小羊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得对,我们在这里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是做饭都不会,都别提解决办法了。”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杨小羊安慰她:“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生病了我们就看医生吃药,在这里祈祷它自己愈合又不一定有用。”
“你觉得……”杨绵绵迟疑着问,“这里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杨小羊用蹄子推推眼镜:“老实说,我是有一点感觉的,就好像你身上疼是头疼腰疼腿疼总是可以感觉到一点的,但是我不敢保证。”
“那你先说吧。”杨绵绵深吸一口气,“我先做个心理准备,话说,我应该不是变成了痴呆吧?”
“你的大脑还是很活跃的,就是这块地方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异常,我觉得……这边的扭曲会影响信号接收。”
杨绵绵一怔,好半天才说:“这样啊……”她想强颜欢笑,但这里本来就只有她自己,难道自己还能骗自己吗?
杨小羊比她更理智一些:“你该回去了,不然荆楚要担心的,你别怕,我一直在这里陪你。”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会分裂你出来了,”杨绵绵看着她,“也许是我意识到了我自己出了问题,但更可能是我知道我需要人陪着我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事。”
杨小羊出现得突兀,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段时间她已经对她产生了依赖性,人要靠自己,她不就正是她自己吗?杨小羊说她是因为她的潜意识里感觉到了故障,所以特地分出一部分来排查,但她更觉得是第六感告诉她,在她身上也许要发生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很容易分裂,金鑫就是这样,在常年的殴打和恐惧中,他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为自己保驾护航。
勇敢一点。杨绵绵对自己打气,慢慢闭上眼,从意识海里退了出来。
身体的感觉很快就反馈到了大脑,所有感官都一一打开,图书馆原本紧闭的窗户一闪闪开启,外界的信息迅速涌入。
大脑首先接收到的画面是荆楚关切的面容,看见她醒过来如释重负:“绵绵,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问话的时候不忘记倒杯温水喂她喝。
杨绵绵眨巴了一下,突然心头一跳,她的反应速度太快,已经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杨小羊说:“绵绵,有结果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杨绵绵打断她:“我已经知道了,我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了。”
刚才荆楚和她说话,她明明看到了他的嘴唇在动,但是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可那又不是完全的失去听觉,她只能听见嗡嗡嗡的声音,像是一台出了故障的老旧收音机。
虽然心里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的心都慌了,一张嘴眼泪先留下来:“我听不见了。”
荆楚一怔:“什么?”
杨绵绵只能看见他在说话,但是没有办法辨认他在说什么:“我听不见了。”不知道为什呢,明明是听不见,但是她却伸手捂住了耳朵,似乎想要隔绝那嗡嗡嗡的声音,这让她觉得有点害怕。
杨小羊当机立断,立刻关上了那扇代表听觉的大门。
一片寂静。十多年来,杨绵绵是头一次感觉到这样绝对的寂静,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大脑把一切都隔绝在外。
唯一说话能被“听见”的只有杨小羊:“你别怕,我们看医生,生病了就看医生。”
☆、第 146 章 信件
荆楚早前听医生说过她这次那么久没有醒来就是因为之前脑震荡的关系,倒也不算是非常意外,看见杨绵绵哭,他就心疼得不得了,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哭了……”
话一出口才想起她听不见,他连忙补救,亲吻她的面颊,捏着她的手心,用肢体动作给予她安慰。
等到她哭完情绪略略平静下来了,他才给她擦眼泪,杨绵绵哭音仍在:“我听不见了。”
“我知道,”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不要怕,我们叫医生来看好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杨绵绵努力辨认着他的唇形,大概知道他在讲什么,点了点头。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耳朵没有任何问题,应该是因为这次电击和从前的脑震荡导致了大脑异常,建议先做CT看看。
荆楚立刻去安排医生,请他们尽快为杨绵绵诊断,但这一切都需要花费时间,他现在看见杨绵绵呆呆地坐在床上就觉得心疼,想了一想,让柳玉把在宠物医院的海盗接了回来。
它这次立了大功,但也受了不小的伤,皮毛都焦了,毛被剃掉,露出一大片在生长的新肉,荆楚给它擦干净四肢,把它抱到杨绵绵身边。
海盗不能理解杨绵绵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它可以感觉到她的不安与害怕,它以为她还在害怕那天吴乐的事,连忙靠近它,把一只爪子搭在她的手腕上,摆了摆尾巴,示意“你还有我”。
杨绵绵把它抱到怀里,蹭蹭它的脑袋:“海盗,我听不见了。”
海盗用爪子拍了拍她的胳膊:没事,有我,我会保护你的。
有了海盗在她身边,杨绵绵的情绪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大脑内有杨小羊和她说话,让她不至于完全处于寂静的环境中,外面又有海盗寸步不离地陪伴,还有荆楚几乎二十四小时在她身边,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都在她身边,这极大地抚慰了她的不安。
她甚至还问起案子的事。
荆楚用微信和她说话,告诉她后续发生的事情,乐文已经被捕,吴乐原名乐午在逃,周大志则留了一封信给她,这封信他交给了刚出狱的狱友,请他在看到红衣溺尸案破获后寄出,杨绵绵刚刚才看到。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这次,我是彻底摆脱了她和他的阴影。我感觉到非常高兴,有些事如果我不说,肯定会被我带到棺材里去。施学兵并不是我杀的,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死了,那个时候街上都是古惑仔,有个小混混打了他一顿,他想去医院,但是被人赶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在街上讨饭,和他抢饭吃,他躺在垃圾桶旁边,问我能不能去给他接点水,然后他就和我说了他的故事,他说他不想回家,他想外婆了。
我和他说,其实我很羡慕他,因为他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而我没有,我没有户口,没有家庭,什么都没有,他说反正他都要死了,就把施学兵这个身份让给我。他死了以后,我把他的尸体搬到工厂里,偷了人家的油烧掉了,因为没有人认领,很快就被火化了,我把他接了出来,葬在南城的殡仪馆里,每年清明的时候我都会去看他。
虽然我只认识了他一天,但是我很感激他,他给了我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机会,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一辈子都是施学兵。
看到乐文的时候,我知道我必须尽快离开那里了,在别墅的时候,我就很怕他,他嘴上叫我弟弟,但是我知道他想把我赶走,其他的兄弟们都是被他用了手段送走的,他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所以他会去奉承那个老女人,他要她的财产,然后成为人上人,很可惜的是,我不能被赶走,被赶走就要回到我以前的孤儿院里,吃不饱穿不暖还会被毒打,我知道乐红是我的机会,我一定要留下来,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乐文杀乐红我并不奇怪,我也知道他会除掉我,我留了一个心眼,带走了他杀死乐红的凶器,也许我是怕他的,所以从来没有想过和他产生正面冲突,所以我第二次逃跑了。
周大志是我第二个机会,我不是一个好人,周大志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在他想要我拉她一起走的时候,掰开了他的手,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愧疚,我也不会给自己找借口说两个人走都不能活,我在那一刻很清楚地意识到了,他是我的一个机会。
我要活下去,所以他必须死。我丑恶吗,或许是的,因为人的本性就是这样自私,轮到你的时候,也许你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唯一不在我们预料得是,我和乐文都没有想过,在乐红死后那么长时间里,我们都没有办法彻底摆脱她。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就有预感会和他见面,原本想做一个了解,没有想到你会破坏了我的计划。
既然是你破坏了这一切,那我只能把结尾交到你的手上,这是宿命。”
杨绵绵看完后,心情十分复杂:“吴乐是逃跑了吗,我真没有想到他会是乐文的儿子。”
“我们一开始也都从乐姓开始查,乐文并没有办理领养手续,收养文件上的领养人是一个根本不知情的残疾老人,他早就留了一手,防着我们查到他身上,如果吴乐没有对你动手,那他其实是安全的,可是他迫不及待了。”
杨绵绵想说个笑话:“怎么和我表白的不是警察就杀人犯,这也太好笑了。”她想笑笑,但发现真的太难了,脸上的肌肉僵硬,根本动都动不了。
荆楚就叹了口气,把她抱在怀里:“没事的,乖啊。”
杨绵绵听不见,她靠在他的怀里,却再也听不见他的心跳声,只能把手摁在他胸膛上,感受他的呼吸起伏:“我什么都听不见了,你说话的声音,它们说话的声音,我都听不见了。”
她感觉到荆楚用力地抱紧了她,因为听不见,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出口了,这样下去,她会不会连说话都忘记了。
荆楚在她手心里写字,这种猜字游戏以前他们经常玩,但从来没有今天那么伤感过:“小羊,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治好你。”
“人的大脑是很神秘的,我们现在了解得太少,更不用说是治病了,我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杨绵绵难受极了,这两天她一直很害怕去想这件事,因为想要逃避,连杨小羊都不会再提起来,他说要看医生,她就乖乖配合,但是内心深处她却是觉得,也许再也治不好了。
“我觉得这是因为我以前听见的太多了,把以后能听见的都透支了,上天还是很公平的。”
荆楚弹了弹她的额头,又亲了一口,眼里表达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意。
杨绵绵把海盗搂到怀里,不说话了。
这两天,邹奕和薛邵来看过他,但因为事务繁忙又要赶到国外去拍戏,只能通过微信交流,但现在文字的交流让她觉得更轻松一点。
邱襄和其他班委也代表同学来探望过她,对她差点遭遇谋杀表示震惊和意外,校方也派人来过,这件事学校也要负责任,辅导员过来说赔钱的事,荆楚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只是希望校方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中断她的学业,她可以随时回去上课。
“上课?我还能继续回去上课吗?”杨绵绵问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刚刚从一个国内著名的脑科专家办公室走出来。
那位专家表示,从数据看,她的大脑有异于常人,但是做过CT之后并没有发现存在什么血块肿瘤导致这样的病变。
要知道,她除了CT、磁核共振之外,其他测血压、血常规、颈椎都测了一遍,除了稍微有点贫血之外压根看不出来有问题,五官科更是看过好多遍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荆楚拉着她的手,问她:“绵绵,我们出国看,好不好?”
谁知道杨绵绵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想看了,我看不好了。”她的语气里终于流露出了绝望。
她不敢相信自己以后变成一个聋子会怎么样,可又忍不住去想这件事,她的情绪压过了理智,已经开始处于崩溃边缘。
荆楚想起那位脑科专家曾经建议让杨绵绵去看心理医生,他认为听不见可能是因为她遭受了太大的刺激,这是心理疾病而不是生理,但荆楚拒绝了他的建议。
他并不认为杨绵绵是心理有问题,他下意识地感觉得到,这一切可能和她特殊的能力有关,但这又是不可能和任何人明讲的。
“我想回家,我不想住院了,我想回到我自己家里去。”她鲜少露出这样哀求的神色,荆楚立刻就答应了。
他请了长假,陪她回家,家里的小伙伴都非常高兴,纷纷表示欢迎,可杨绵绵却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平时,大门是第一个咋呼起来喊“绵绵回来了~(≧▽≦)/~”,然后电视机又会嘀咕说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微波炉会撒娇说“绵绵是不是要忘记我们了”,肯定是热热闹闹的,吵得她像是被三百只鸭子包围。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很多事要失去了才懂得什么叫做珍惜,曾经嫌吵,现在却只剩下刻骨的悲凉,她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所遗弃了,比她当时一个人在沙漠里行走还要觉得荒凉。
“我听不见了。”她一开始还是小声地呢喃,到后来一句比一句大声,几乎是在崩溃地哭喊,“我听不见了,我听不见你们说话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海盗连忙跑过来,用后肢站立,把前腿搭在她腿上,仅剩的一支眼关切地看着她。
荆楚连忙从阳台上走回来抱住她:“绵绵乖乖,没事,没事了。”他现在也不知道说没事有什么意义,也知道她根本听不见,但是他还是那么说了。
吧嗒。电视机突然自己开机了,飞快地转台,最后停在音乐台上,台上的歌手深情地唱着“宝贝,别哭,我永远在你身边”,台灯一亮一暗,一亮一暗,像是想努力传递着自己想要说的话,微波炉“叮叮叮”不停响着,也不知道是在说话还是在哭,其他物品没有办法这样具体表现自己,急得团团转,一个接一个都哭出来了。
“绵绵不要哭(>﹏<)我们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