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照溪
越溪睁开眼,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竹笛,这笛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的,瞧着像是玉,颜色碧青,在手中一片沁凉。竹笛引魂,这笛子自然是有招引魂魄的效果。
握了握手中的竹笛,越溪抬头看着站在面前一大一小两个魂魄,示意了一下他们床上的身体,道:“躺回去吧。”
“就,躺回去就行了?要是,我躺歪了,那怎么办?会不会醒来身体也歪了。”杨父很具有不耻下问的精神。
越溪:“……”
魂体入身,躺在床上的人立刻幽幽的睁开了身体,一旁的杨母和杨老太太看见自家宝贝儿子/孙子醒过来,当即高兴得眼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杨老太太一把过去将孩子抱住,心肝心肝的叫个不停,嘘寒问暖的,反倒是一道醒过来的杨父无人问津,瞧着竟然有几分可怜。
“越小姐,我家明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杨父担心的问。
越溪开口道:“他没事,这次的事情对他来说也不算是坏事,也许等他醒过来,你们会发现,他变得更加聪明了。”
杨家父母刚开始对越溪十分不信任,只觉得她是坑蒙拐骗的骗子,可是这一番下来,对她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态度来了个大转变,热络礼貌得不行。
越溪给了他们一张镇魂的黄符,让他们搁在小孩的枕头底下。孩子魂魄离体,虽说魂魄叫回来了但是短时间内魂魄会很不稳定,有这张镇魂符在,能凝魂固体,以免他的魂魄轻易离体。
从杨家下来,因着新年快到了,小区里布置得也多了几分喜庆,越溪下来的时候,就看见有工人正往一边的路灯上挂大红色的灯笼,等到了夜里这灯笼里的灯光亮起,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很漂亮的。
“快除夕了……”
越溪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心里琢磨着胡慧贞的事情,刚巧手机就响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荣香,问她离开b市没,知道她已经回到a市了,才有些遗憾的道:“我家有人送了好多大龙虾来,本来说你还在b市,就给你送一些过去。”
“你问慧贞家的住处?”荣香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听到越溪的询问,有些惊讶,想了想她道:”慧贞老家在哪我倒是知道,这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找慧贞有事。“
”你找她有事,可是慧贞没有回老家啊,她留校了,你要找她得去学校啊。“
“她在老家。”越溪语气淡淡,却无比肯定。
荣香一边奇怪她怎么这么确定胡慧贞在老家,随口便将胡慧贞家中的地址告诉了她,等挂了电话,她在屋里转了一圈,想着便给胡慧贞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吵,像是有小孩的哭声。
“慧贞,你在哪儿?你那里怎么这么吵?”荣香心里有些奇怪,便开口问。
胡慧贞似乎是走到了某个安静的地方,有些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道:“我在家了,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荣香下意识的问:“在家?哪个家?”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家,g市。”
这下荣香就有些惊讶了,道:“你不是说你不回家的吗?”
胡慧贞似乎有些烦躁,她道:“家里有些事情,对了,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荣香反问,她笑了一下,道:“刚才越溪打电话问我你家住哪,还说你肯定在老家,我还不信了,没想到你还真回老家了,可真是神了。”
“越溪问我家在哪?她问这个做什么?”胡慧贞不解的问。
荣香随口道:“谁知道了,可能是她要去g市,打算去找你玩吧……说起来,慧贞你家在g市伏龙县,我听说你们g市最出名的长生花便是在伏龙县才能养殖,你见过那个什么长生花吗?”
手机里传来胡慧贞呼吸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几分压抑,她低声道:“没有,我不知道什么长生花。”
荣香想了想,觉得也是,长生花这东西可是能卖出天价去,有价无市的东西,胡慧贞平时看上去很节俭,家境看起来不怎么好,怎么也不像是能看见长生花的人。
“真想知道长生花到底长什么样,那一定很漂亮。”荣香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期待。
胡慧贞沉默,等挂了电话,她看向放在窗台上的那盆花。
这花还是打着花苞的样子,花瓣细长合拢在一起,形成一个雪白的花苞,可是在那雪白的花瓣上,却布着细红色的脉络,红色与白色十分鲜明。
如果细看,你忍不住产生一种错觉,一种那红色的脉络乃是这花上的血管,就像人身上的血管一样。
只是不知道,这花上的红色脉络是否真的和人类的血管一样,割开会不会有血液流出来。
胡慧贞看了一眼,目光便像触了电一样收了回来,不敢再看。
楼下有人上来,胡慧贞抬起眼来,看见自家母亲沟壑遍布的脸,那张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容。
胡慧贞看着,心中就有气,她道:“妈,你们骗我回来到底想干什么?我b市还有工作了。”
胡母表情讪讪,她将手上的东西搁在床上。那是一套颜色大红的衣裳,款式瞧着十分精致,瞧着竟像是喜服一样。
看着这件衣服,胡慧贞的脸色却是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衣服……”她张嘴,瞪大眼睛看着胡母。
胡母轻咳一声,絮絮叨叨的道:“这是礼服,再过三天就是除夕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能吃喝其他的,只能吃这长生花的花瓣,这是规矩。只有这样,你的身体才能变得圣洁无垢,花神才会喜欢你。”
闻言,胡慧贞的瞳孔猛的缩了缩,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养花者,我是今年的养花者?”她低声问。
闻言,胡母表情却是一变,她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狰狞,质问道:“养花者?你怎么知道养花者?你从哪里听来的?”
说到这,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道:“十年前……十年前,你在场?”
胡母表情变了几变,半晌她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慧贞,你也别怪我和你爸骗你回来,你弟上学读书都是钱,马上又要到了成家的年纪,我们这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没办法就可以拿她去生祭那朵花?
胡慧贞露出讥诮的表情来,她看着胡母,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回到这个地方,你们这些人比恶鬼还可怕。”
“你这孩子这是什么话?你知道一朵长生花能卖多少钱吗?一百万!一百万啊!有这些钱,你弟弟能娶媳妇,能上大学,我和你爸爸也能过上好日子。”
胡母絮絮叨叨的在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兴奋和期待的表情,似乎已经看到了有那一百万,他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场景。
当然,一家人里边,不包括胡慧贞。
胡慧贞已经没听她说什么了,她注视着那盆花,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
这花,他们这里几乎每家都会种,可是却只打苞,不开花。不,应该说她看过这花开花,那是在十年前了。
十年前,那时候她也才十岁左右,隔壁家有一个姐姐,长得漂亮性子又温柔,对他们这些孩子也很耐心,她最喜欢这位姐姐了。
而那时候,她知道,姐姐和村尾的任家哥哥情投意合,两人感情好得不行,迟早会是夫妻的。村里的人看着他们,也是祝福得多,偶尔取笑几句。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村里的气氛变得紧张,原本温和的村民们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
尤其是对待隔壁姐姐的态度,更是微妙极了。他们看着姐姐的目光,带着警惕与诡异的笑意。
胡慧贞不懂那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隔壁叔叔说姐姐生病了,她再也没见过她,姐姐和任家哥哥也没有再见面。
直到一天夜里,她半夜起来去洗手间,听到了父母的动静。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这么跟着父母,一直来到了村子那棵大槐树下。
在那里,姐姐和任家哥哥两人被捆着丢在地上,村民们愤愤不平的朝着他们说着什么,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可怕。
那时候,她心里似乎有某种可怕的预感,她躲在草丛里,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栗起来,然后看见村民们拿着锄头将姐姐和任家哥哥给打死了。
害怕,恐惧……
那些白日温和友好的长辈们,此时他们的表情那么狰狞,那么可怕,才十岁的胡慧贞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看着村民们将姐姐和任家哥哥的尸体拖到山上,把他们的尸体丢在了长生花花神那里。然后在第二日,看着大家欢天喜地的拿盆去移栽盛开的“长生花”,只觉得以往温馨的村庄变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长生花长生花,这花美丽动人,看着洁白无瑕,可是谁又知道,这种花是从人体里盛开出来的呢?
从那一天起,胡慧贞就开始努力学习,她恐惧着这里,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村子,可是谁知道,兜兜转转,她还是再一次回到了这里来。
而这一次,陷入这个境地的,是她自己,她便是下一个养花者。
什么是养花者,以自己的身体作为长生花的养分,长生花会以她的身体作为“土地”,作为温床,在她的身体中扎根。
直到除夕的那天,被送上山献给花神。
等第二天,再去山上,大家就能看见,从养花者身体之中长成的长生花,花朵雪白,洁白无瑕。
十年前邻居家姐姐便是那时的养花者,她有心爱的人,所以才会想着逃离这里,可是没想到却被村民们抓了回来,还是没逃过做养花者的命运。
而现在,则是轮到了胡慧贞,谁能想到,她竟然是这次的养花者?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知道自己是养花者,父母还是将她骗了回来,为的不过是一百万一朵的长生花。
第152章
冬日天寒,昼短夜长,除夕这天胡慧贞早早的就醒了,外边还是一片漆黑,村里的鸡正在引颈高鸣,四周慢慢的传来动静。
窗前的那盆长生花花瓣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瓣了,有一滴露水挂在那花瓣尖上,摇摇晃晃的滴落在花盆的土壤里。血红色的脉络瞧着更加清楚了,像是人的血管,里边又鲜血在流动一样。
胡慧贞就这样看着那盆花,一直看到天色大亮,直到胡母走上楼来。
今日胡母穿着一件红色的新衣裳,穿着喜庆,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喜气洋洋的,像是捡到了什么大红包一样。
将身子软倒在床上的胡慧贞扶了起来,胡母给她换上那身红色的衣裳,衣裳上有着繁复精致的红色花纹,仔细看去,那花纹便是长生花的样子,盛开的时候花朵尖部垂下,到早晨的时候,顺着花尖会有露水滴落下来,十分漂亮。
给胡慧贞穿好衣裳,胡母扶着她在镜子面前坐下,然后将花盆里的最后那片花瓣扯了下来塞到了她的嘴里。花瓣味道苦涩,被揉开的绿色汁液顺着喉咙不由自主的往下吞咽,胡慧贞甚至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这最后一片花瓣吃下,她甚至连指尖都动不了了,身体麻痹,就连表情也是麻痹的。
胡母嘴里小声哼着歌给她梳妆打扮,镜子里的年轻姑娘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一张脸看上去雪白雪白的。
胡慧贞苦中作乐的想,也多亏她不能动,不然的话,怕是这张脸一晃,脸上就有粉簌簌的直接往下落。
“唉,我家慧贞真漂亮,像我!”胡母笑意吟吟的给她抹上口红,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变态的灼热兴奋,看着胡慧贞的目光不像是在看孩子,倒像是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商品。
可不就是商品吗,胡慧贞眼里露出讥诮的情绪来。
胡母给她化好妆,镜子里的姑娘,一张脸雪白雪白的,唇色却是红得惊人,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除了眼睛在动,乍眼瞧去,怕是以为这是一个木偶,没半点活人气。
楼下有声音传来,胡母搁了东西去楼下看。农村的屋子没有多少隔音性,胡慧贞坐在楼上自己的卧室中,听到楼下隐隐绰绰传来的声音,声音十分熟悉。
“……我是慧贞的同学,刚好到g市来玩,便想着过来找她玩。”
这个声音……是越溪!
胡慧贞瞪大眼睛,心里一阵激动,她想说什么,可是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声音来,就连简单的张开嘴都做不到。
“原来是我家慧贞的同学啊,可真不巧,这孩子有事出去了,要不你明天再来找她吧?”胡母听到来人是找胡慧贞的,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在,但是很快的这点不自然就被脸上的笑意给冲没了。
闻言,越溪的目光动了动,她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女人一样,道:“没关系,既然她不在,那我就进屋里等她吧,她迟早都要回来的,反正我现在也没事情做。”
越溪的目光在她身上缭绕的黑气上扫了一眼,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里走。
说起来,胡慧贞和自家母亲并不像,胡慧贞性子沉默内敛,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压抑而安静,通透而澄净,可是眼前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却十分刻薄狰狞,十分的不舒服。
“诶,等等……”胡母急忙伸手拦在越溪面前,被她这毫不客气的动作给惊了一下,道:“我……我不是说了我家慧贞不在吗?你怎么还往里走?”
越溪无辜的看着她,道:“我只是想去屋里等她啊,反正我今天没事,可以等她回来。”
胡母一下子就着急了,道:“不行,你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