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鹭非香
“大秃驴说他从河里把鲛人捞起来的,那时候鲛人都快死了,他全然没有求生的欲望,只在只言片语当中透露出是被……”洛锦桑顿了顿,“是被你所害……我当然是不信的,但大秃驴却很相信他,待得鲛人伤稍好之后,大秃驴从他那儿得知了前因后果,气得要将你的这些茶具砸了,说我带着它们,就是帮恶人做事。”
“呵。”洛锦桑冷笑,“这一套茶具,好端端的,它们做错什么了就得砸了。还有,你怎么可能是恶人!”
纪云禾笑了出来,一边摸着杯子一边道:“是啊,砸一套茶具能解什么气,要我是空明和尚,现在就该将我杀掉。”
“你又胡说!”洛锦桑斥了纪云禾一句,接着道,“我当时帮你解释了的。我离开驭妖谷前,你不是告诉我,让我将茶具带走,在外面等你,然后林昊青会把谷主之位让给你吗。到时候,你就会用谷主的身份放鲛人走。”
纪云禾想了好半天,哦,原来她是这样说的。
“但是大秃驴嘲讽我,说这个说法奇怪得紧,怎么推都推不通,他说你连我都骗,就说你坏。”
纪云禾摸着茶杯:“你呢?你怎么说的?”
“我骂了他一通,然后走了。”
纪云禾笑得直摇头:“你骂了他一通,还能去哪儿?”
“去找雪三月呀!”洛锦桑想起当年的事,依旧觉得情绪激动,“当时我知道你因押解鲛人不利,而被朝廷抓了,关在国师府里,急得我上蹿下跳,正巧大秃驴气着我了,我索性就背上东西,自己出发了。”她拍了拍纪云禾手里的茶具,“未免大秃驴趁我不在砸你东西,我把它们都交给瞿晓星了,让他好好藏着,潜伏在北境,等我回来。你看,他也未辱使命。”
“瞿晓星也在驭妖台吧?”
“嗯,在的,六年前他一直跟着空明和尚,现在在驭妖台也有个一官半职了。他也可想见你了,就是这鲛人,昨天让我上湖心岛了,都不让他上岛,我看哪,就是觉得瞿晓星是男儿身,不待见他呢。”
“瞿晓星多大点,那不过还是个小少年。”
“六年了,小少年都长大了。”
纪云禾笑着摇头:“后来呢?你找到雪三月了吗?”
“她之前被青羽鸾鸟带走,后来我听说,青羽鸾鸟在比北境更北的地方出现过,于是我一路北上,到了极北之处,但北方太大了,我在雪原迷了路,真的是绝望到了极点。可……”言及此处,洛锦桑微微红了脸颊,她有些不自然的清咳一声,转了脑袋。
“大概是那什么天意吧,大秃驴也出现在了雪原,他救了我。”
纪云禾了然一笑,“哦,茫茫雪原,孤男寡女,患难与共?”
“对,然后我一不小心就睡了他。”
纪云禾手一抖,被托付了六年的茶具,其中一个杯子霎时滚在地上,瓷片破裂,宛如惊雷。纪云禾张着嘴,似被雷劈哑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洛锦桑反而心疼得蹲了下去:“呀呀呀!杯子杯子杯子呀!”
纪云禾把其他杯子往床榻里一塞,将洛锦桑拉了起来:“你怎么了他?”
洛锦桑默了一会儿,诚实道:“睡了他。”
“那你现在和他和他……”
“就还和以前一样呢。”
“啊!?”纪云禾瞬间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她应该把空明和尚这个渣渣摁过来,问问他该不该先死一死……
“哎呀,茫茫雪原天寒地冻的,我借他阳气,暖暖身子,不算什么过错吧……”
是……要这样一说……倒还是洛锦桑占便宜了……
第六十九章 诸多秘密
“那他对你,便与之前没什么不同?”纪云禾打量着洛锦桑的神色。
洛锦桑想了半天:“说没有吧,好像又有点不同,但说有吧,又好像没有那么实实在在的有……反正他这人阴阳怪气的,我体会不出来。回头你帮我一起看看呗。”
“好。”纪云禾应承了,但默了默,又道,“就是……拖不得,也帮你看不了几次,之后,你还是得自己为自己打算。”
言及此处,洛锦桑也沉默下来,她还待说安慰纪云禾,纪云禾却又笑着将话题带了过去:“之后呢?你们离开雪原后,找到雪三月和青羽鸾鸟了吗?”
“找到了。但我们找到青姬的时候,三月姐已经没有和她在一起了。青姬说,她从驭妖谷救出三月姐之后,没多久,三月姐就走了。”
纪云禾一愣:“她去哪儿了?”
“当时离殊不是那啥吗……”
纪云禾记得,当时离殊为救出青羽鸾鸟,血祭十方阵,离殊身死,雪三月方知,自己不过是离殊心中的一个关于故人的念想。
“青姬和我说,当初她救走三月姐之后,三月姐很是消颓了一阵,但后来还与青姬打了一架,打完了,便说自己不再想将过去放在心上,要离开大陈国,独自远走去,青姬见她一身根骨,便指点她去海外仙岛了游历去了……”
纪云禾皱眉:“青姬把雪三月支到海外仙岛去了?”
“这怎么能叫支呢。青姬说没有这四方驭妖地之前啊,许多大驭妖师和大妖怪,都是从海外仙岛游历回来,方顿悟得大成的。”
纪云禾点头:“我在驭妖谷看到的书上,倒也记录过些许海外仙岛上的灵珍异草,对身中灵力大有裨益,只是最终都归类于传说志怪,没想到,还能有活人现身作证了……”
“对呀,我都可想去了。三月姐是不知道你遭了难,这才能安心离开,但我是不行了,我一门心思想救你,所以这才留下的。”
“就属你最关心我了。”纪云禾戳了一下洛锦桑的额头,“但瞎关心,这最后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不还是那鲛人吗。”
洛锦桑闻言,不开心了:“鲛人能救出你!那也是我的功劳!”
“哦?”
“青姬是看在与我的情谊上,才答应帮鲛人的!”眼看自己功劳被人抢了,洛锦桑急切道,“我当时不是在雪原上遇见空明大秃驴吗。我后来才知道,大秃驴并不是去雪原上找我的,他是去找青羽鸾鸟的。我在雪原迷路的那段时间,那个鲛人呀,在大秃驴的帮助下,把北方的那个驭妖台都攻下来了!”
纪云禾闻言,想起了自己在国师府的囚牢里听到这消息时的场景。
她点点头:“我也听闻过。”
“鲛人把驭妖台的驭妖师通通都赶了出去,把驭妖台建成了现在这北境的统帅之地,然后他和空明和尚就开始谋划,想要招揽天下不平之士,颠倒国师府一方独大的局面。大秃驴一直有这样的想法我是知道的,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找到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驭妖师或者妖怪,又有那么强烈的,与他有同样的目的,所以事情一直搁置着,但有了鲛人之后,他们就谋划上了……”
纪云禾听到此处,张了张嘴,本欲打断,询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鲛人那时在北境坐镇,大秃驴就北上雪原,试图拉青羽鸾鸟入伙。”
“嗯。”纪云禾点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时长意与空明羽翼未丰,虽凭自己之力夺下驭妖台,但未必能坐稳位置,但若有百年前天下闻名的大妖怪相助,他们的实力或者名气必定大涨,若对这天下有所不满,但却还心有顾及的人,得知他们有青羽鸾鸟相助,必定放下不少考量,投奔而来。
“是呀,他们想得可不是很美么。但是!”洛锦桑勾唇一笑,“青姬不同意呀。”
“为什么?”
纪云禾思及十方阵中,那因青羽鸾鸟的感情而生的附妖,如此浓烈厚重的感情,她应当恨极了驭妖师。
若按照大国师那般想,青羽鸾鸟怕是要让这天下的驭妖师来给她过去的岁月陪葬才是。但有这么一个天然的机会送上门去,青羽鸾鸟却竟然没有答应。
洛锦桑悄悄道:“青姬以前好像喜欢过一个人,但她出十方阵之后,却得知那个人已经死了。”
“所以……”
“青姬就觉得,这个世界忒无趣,于是便不打算掺和这人世纷争,打算就在那雪原深处,避世而居。”
纪云禾一挑眉,心觉这青羽鸾鸟,看起来五官生媚,是红尘俗世相,但没想到这内心里,竟然也藏着几分出世寡淡。
那十方阵中,留下的是青羽鸾鸟百年的不甘与爱恋,所以那附妖那般疯狂,痴迷,但青羽鸾鸟,却并未那般执着。
“或许这是最好的选择……”
“哎,你别急着感慨,我跟你说,我还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洛锦桑故作神秘。
纪云禾有些好笑:“什么秘密?”
“青姬喜欢的人,你知道是谁吧?我告诉你,是……”
“知道。”纪云禾打断了她,“无常圣者,宁若初。”
洛锦桑蒙圈:“哎,你怎么……”洛锦桑像个孩子,有点不开心了,挑衅道,“那你知道宁若初和咱们现今天下驭妖师当中,谁有关系吗?”
纪云禾一咂摸:“大国师?”
“哎!”洛锦桑不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纪云禾笑着捏了捏洛锦桑的脸:“你傻呀,咱们这世上,能活那么长岁数的人,还有谁?”
“好吧,你知道,宁若初是大国师的师兄吗?”
纪云禾一愣,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他们师出同门?”纪云禾诧然道,“那师父是谁?当初的无常圣者和如今的大国师,这般重要的两个人,为何从未有书籍记载过他们过去的关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事啊,是当初空明和尚为了说服青姬,说出来的。不过空明和尚也未曾料到青姬竟然喜欢宁若初,他只是以为,当年宁若初作为最主要的那个驭妖师,主导了封印青羽鸾鸟一事,所以青羽鸾鸟应该最恨他,而宁若初死了,那青羽鸾鸟当然要找他世上仅有的一个有关系的人去报仇啦。但没想到,青姬根本不关心这些。她当时说,宁若初是她和这世界的唯一勾连,宁若初死了,她就没有勾连了。”
纪云禾有些感慨,随后又望着洛锦桑道:“那你有什么本事,把她拽到这红尘俗世中啊?”
“我能喝啊!”洛锦桑得意道,“青姬爱喝酒啊,和我一见如故!我俩见面就喝了两个通宵!青姬就把我当朋友了。后来我和空明和尚走的时候,青姬答应我,为了这顿酒,愿意来北境驭妖台帮我一个忙。”
“你和空明和尚就走了?”
“走了。”洛锦桑点头,“回去又路过雪原,嘿嘿……”
“……”纪云禾揉了揉额头,看洛锦桑这德行,也不知道该不该找空明和尚问罪了。她缓了下,继续问道:“你们当初没有带走青姬,那……”
是了,纪云禾想起来,却是,在她被抓了之后,前五年的时间里,朝廷的人也并没有探到青羽鸾鸟的消息,可见那时候,青姬是当真与长意他们没有联系的。
“那我也没办法嘛,雪三月走了,我又没办法绑着青姬去国师府救你,靠我自己,那更是没戏了。我就只好和大秃驴回了北境,然后蹲在这边,看着鲛人和大秃驴,建立自己的势力,收纳流窜的妖怪还有叛逃的驭妖师,然后一切准备就绪之后,鲛人带着我去找了青姬。青姬承了我一愿……她帮我把大国师从国师府引到北境来了。”
纪云禾问道:“青羽鸾鸟如此厉害,为何不直接让她和长意一起去京师,这样,说不得能闹得朝廷,好些日子不得安宁。”
“我是这样说的啊,大秃驴也是这样说的,但是鲛人不是。”
纪云禾一愣。
“鲛人说,他要独自一人,带你走。”
一句话,仿佛带纪云禾回到了那一夜的血光与烈焰之中,她在濒死之际看到了长意,他带她,离开了那狭窄阴暗的牢笼。
纪云禾垂下眼眸。
如果说把这一生铺成一张白纸,每个情感的冲击便是一个点的话,那,到现在为止,恐怕从未有任何一个人,能在纪云禾这张白纸上,泼下这么多墨点吧。
纪云禾苦笑……
“真是个专制的大尾巴鱼。”
“可不是吗!”洛锦桑还在纪云禾耳边叽叽喳喳的抱怨着,“你看看那鲛人,现在登上了北境尊主的位置,更是霸道蛮横不讲理了,他把你关在这湖心小院多久了,都不让我来见你一面,是用我的愿望求来的青姬帮忙哎!他可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半点情面都不留……”
而所有的声音,此时都再难钻进纪云禾的耳朵里,她看着那扇屏风,又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背,再次陷入了沉默当中。
……
京师,国师府。
房间内,窗纸,纱帘和床帏都是白色的,宛如是在举办丧礼。
顺德公主的一身红衣在这片缟素之中显得尤为醒目,只是她的脸上,也裹着白色的纱布,从下巴,一直缠到额头上,露出了嘴巴,鼻子和一只眼睛。
而此时,顺德公主半醉半醒的倚在宽阔的床榻上,手里还拎着一个青瓷酒瓶,而地上被砸碎的青瓷酒瓶碎片,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