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 第15章

作者:蓝艾草 标签: 玄幻仙侠

  他目中露出悠然神往之色:“当年丹穴山的二公主碧篁,乃是潇洒无拘的风流人物,四海八荒谁不赞她一声妙人儿?!”

  我对娘亲之事知之甚少,此时听到,内心实感激荡,但面上还得努力作出一派淡然之色:“只可惜娘亲过世的早,青鸾不能一睹娘亲绝世风采!”心中遗憾巨大,中空如洞,无物可填。

  离光目中现出焦急之色来,我以为他是担心提起娘亲来我心里难过,只是微微一笑,但求他能安心。岂料我不笑还好,一笑之下他却紧咬了唇角,忧色更深。

  鲛王瞧我一眼,竟然是全然的厌恶之色:“你的样貌气质虽得了你娘亲几分真传,但依我说,倒是不见也罢。她遇见了你父亲,本来就是平生最大的错事,再有了你,更是雪上加霜,再无一丝回转的余地。”

  我从不曾听过别人在我面前堂而皇之谈论父亲,此时压下心中屈辱难堪,极艰难问道:“青鸾活了万把年,从无人提起过父亲,但请鲛王赐告。”说着深深弯下腰去。

  鲛王不屑道:“你可听说须弥山下修罗城?”

  我心中一寒,脑中不期然浮上姨父的面容,他乃须尔山修罗城之主,也算是听过吧?我木然的点点头,面前一直飘浮着的那团雾越来越淡,淡到令我心惊,只怕下一刻鲛王便有惊人之语,令我一颗心从腔子里跳出来。

  耳边传来他寒意沉沉的声音:“想是你那好姨母还顾及着一点子姐妹之情,不曾告诉你。今日好教你知道,你那父亲便是修罗城主燮焚,最为好战的现任阿修罗王。”

  我身上忽冷忽热,摇摇欲坠,简直连一句分辩的话的都说不出。想要大叫,阿修罗王只不过是我的姨父,却全身无力,如被施了定身咒术,分毫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鲛王毫不留情的声音:“当初碧篁四处游玩,鸟族首领宠这位小公主宠得无法无天,天界与修罗部众正在恶战当口,谁料得到你娘亲却与征战在外的燮焚相识,也不知道那燮焚给你娘亲吃了什么迷魂丹,你娘亲一门心思的要嫁给他,与鸟族决裂,一意追随燮焚去了修罗城,竟然气死了当时的鸟族首领,你的外祖母。仙界与修罗部众大战,你的姨父凤澹别妻离女也参加了那场战争,最后死在修罗部众手下。你娘亲得知消息之后便抱着刚出生的你跪在丹穴山下,自请赎罪。”

  我似置身于冰窖,四周俱是寒气袭人,来处去路全然不通,天上地上再无留恋,但牙齿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感觉身上在发抖,其实却并不能动弹分毫,只怕动一动便会瘫软了下来——原来,那老母鸡修成的嬷嬷一句也没说错,我的父亲燮焚在仙界的确算得上魔头,且与姨母有着杀夫气母之大仇。

  姨母对我素来冷淡的眼神也没错。

  设身处地,若是我,瞧着仇人的女儿在自己眼皮子下晃,只怕都不知道被掐死过多少回了!

  鲛王冷冷道:“天界判了你娘亲受九九八十一道洪天玄雷,听说她身边常年跟着的那少年强替她挡了一记。等到燮焚赶到,她已魂飞魄散,六界难寻。”

  我木然直立,腰杆挺得笔直,便像此刻身上栲了铁枷一般,既重且沉,却幸得能助我立得笔直,不致就地倒下去,平白与人做了笑谈。离光的声音近在耳畔却远在天边:“青儿,青儿你怎么样了?”

  我茫然的抬起头,眼前是一张温雅如水的脸,海藻般的长发,眸中盛满了忧色。我缓缓绽出一抹笑意来:“不,离光,我很好。我只是从来不曾听说过娘亲的故事,难得今日鲛王起了兴致,要将此事与我说叨说叨,要不然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心中一阵剧痛,只恨不得就此过去,将从前过往尽数抛去。然则心内明白,我这般健康的身体,想要就此过去,不过是奢望而已。

  鲛王既已明确表示了厌恶之意,我应当立时告辞,但我欠了岳珂大恩,他虽不望图报我却不能不报。眼下只有厚着脸皮先住了下来,只等他康健之后,再行别离。

  我定了定神,朝着上座的鲛王道:“多谢鲛王提点,娘亲当年之事她既然以性命相担,到如今自然也再无指责她之意。至于……至于修罗城主……”

  我目中酸涩,眼前水雾弥漫,心中实难取舍,也不知该说出什么话来表达我对这位修罗城主的复杂心情。初时认识他之时,只觉和蔼可亲,行不拘礼,甚合我的脾胃,后来得知他乃丹朱的父亲,虽将他有意疏远了几分,但他从不曾有任何怨意……姨母与他有刻骨深仇,却与我有教养之恩……

  我夹在这两人之间,只觉进退不得,将来若见了面,一言不合两人若如凤翼崖顶那次打起来一般,我该如何阻挡?

  自以为丹朱的父亲如今却变作了我的父亲,我却已失了当初怀揣瑰宝的甜蜜幸福之意,只觉添了这么一重关系,再要我踏进丹穴山一步,我已心内愧疚成河,不能止息。

  我缓缓朝鲛王施了一礼,告辞而去。心神恍惚,也不知他又说了些什么,竟然一句也未曾入耳。只是最后跨出殿门,听得鲛王严厉的一句:“我鲛族再不济,也不能同修罗城结盟……这岂是上策?”

  离光语声却是从未有过的激越:“父王……”

  我心神恍惚,听过也当随风过耳,进不得脑海中去。只缓缓而行,仿似能瞧见那万事不拘的丹穴山二公主,垂泪跪在山下怀抱幼女前来请罪的憔悴模样,那时候,我定然也让娘亲为难了!

  我不过甫出生,却被娘亲托付了姨母教养。姨母从来端庄严苛,从前我还稍有怨意,只当她对我不够关心,如今再回头细想,她每日若要面对着我,势必想起被阿修罗部斩杀的姨父凤澹了吧?

  凤澹,定然是温文如柔波,贴心如浅碧的男子,才能令姨母整整怀念了近万年。

  又想起,那一夜的凤翼崖顶,那被我称作“姨父”与“叔叔”的男子,向着姨母叫道:““赤焰,你为何不将我的小公主还给我?”

  心中譬如黄莲,苦无再苦。

  原来,一切全错了。

  番外:回首万里,故人长绝(上)

  鸟族的二公主碧篁长到两万多岁上,求亲者络绎不绝。

  其母凤凰将小女儿搂在怀中,抚摸着她幽碧色的长衫,爱怜不已。她的姐姐赤焰乃是一只通身火红的凤凰,生来循规蹈矩,性格刻板沉闷。小女儿生下来却是一只鸾鸟,真身翠碧,瞳眸温润清澈,化为人形之后最是天真烂漫不过。

  今日乃是赤焰大喜,她的夫婿名叫凤澹,与她自小一起长大,性格温润如水。过去碧篁常常跟在身后,不晓得叫了多少声澹哥哥,眼瞧着今日凤澹却要成了自己的姐夫,也不知为何,她胸中总似憋着一股闷气,连唇边的笑意也淡了,直藏在娘亲怀里不肯出来。

  鸟族首领将怀中的小女儿揪出来劝慰了一番,见她怏怏不乐,别无他法,又不能令一干宾客新人苦等,只得允了她去后山玩,自己带了一干仙侍前往大殿主持婚礼。

  她自小娇惯这小女儿,碧篁更是打蛇随棍上,吃定了娘亲对自己万般娇纵,事事依从,今日拒不肯参加亲姐的婚宴,她也无可奈何,只得随她去了。

  碧篁得了娘亲法旨,也不管此时丹穴山前殿百鸟朝贺,热闹非凡,自己只捡后山荒径之中疾走,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消去心头郁闷。

  丹穴山后山有一悬崖,崖顶空阔,上有青石大如榻,她将自己整个的贴到榻上去,盯着骄阳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得眼前一亮,一条银白色闪电划破长空,她脑中慢了半拍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莫不是九重天上掉下来了一块宝物?

  丹穴山众仙皆知,碧篁小公主的精力是无穷无尽的。她总有玩不完的花样,与充沛的精力,令人称羡。前一刻还心神颓唐的小公主碧篁鲤鱼打挺从石榻之上跳了以后,顾不得后背被撞石塌硌的生疼,已身如利箭激射而去。

  半山腰林木深茂,碧篁睁大了眸子四处巡梭,终是令她在一处梧桐树枝之上找到了一条白色的小蛇,长约一臂。

  她心中兴奋,微弯了唇角飘浮在半空将这条小蛇细细打量。

  这条小蛇通身银白,但双目突出,竟然还长了一对肉肉的小角,这令碧篁惊讶不已。她伸出手指,将那两根小角摸了又摸,也不见这条小蛇爬起来,又见他脖子上系了条金线,带着件黑黑的形如镜子的东西,形状小巧,触手温润,但镜面黑亮,连半个影子也瞧不见。翻过背面,只见背后竟然刻了一双一对恩爱鸾鸟,温柔缱绻。

  丹穴山以凤为尊,碧篁虽为鸟族二公主,但凤栖宫中陈设处处有凤,倒不曾见过有鸾刻,此时见着这面黑镜,暗暗心喜,只道娘亲嘱她自今日之后便不能同凤澹像往常一般玩耍,幸好上天垂怜,这才送了条小蛇与一面黑镜给她。

  她想了想,将这黑镜从蛇身上取了下来,拢进了袖中,又念了个诀将这条摔晕了的小蛇化作手指大小,揣进了兜里向着凤栖宫而去。

  今日赤焰大婚,凤栖宫中百鸟朝贺,宾客极多。更有别族之人,服侍的仙侍仙娥们一时不够,便抽调了碧篁殿中下仆,她也不以为意,从怀中揪出小蛇,倒了半杯茶水,自己饮了一半,揪着那条晕乎乎的小蛇灌了半杯下去。

  那小蛇在桌上躺了片刻,忽然惊吓似的睁大了眸子,将她上面打了又打量,最终狠狠一口,咬中了她的中指。

  她向来调皮惯了的,这点小伤浑不在意,只拿另一只手敲着那条小蛇的脑袋,斜睨了它道:“再不松口,我可就唤了厨子来炖蛇羹了。”

  那小蛇似有点傻,半日还未曾明白,她拿手指戳了戳它的小肉角:“嗳嗳,小蛇,你这小肉角倒有些特立独行。”

  那条小蛇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终于松开了口,将全身盘作一团,颇有些瑟瑟发抖。甚直,将脑袋都遮了起来。它这般怯怯生寒之意平白逗得她发笑,一天的郁闷之气似乎被一扫而空。

  彼时她尚不知,自己捡的这条小蛇正是天界太子的长子,来自昆仑的西宫侧妃所出。

  不过两日,仙界便有流言,上古异宝九黎壶失窃,看守此壶的仙官畏罪潜逃,天帝大怒,遣了太子冼尧前去查找九黎壶。说起这位冼尧太子,向来是以风流出名。据说他并无正宫太子妃,却已纳了两位貌美非常的侧妃。一位便是来自昆仑神界玉虚峰的仙子,另一位却是九重天上一位战神的后裔。自冼尧太子离宫,这两位侧妃娘娘明争暗斗,几番较量下来,将平日的积怨都挑了起来。两位皆是不能忍的主儿,又生恐对方加害自己的儿子,行动坐卧皆将孩子带在身上。这一日午时,不等天帝作出裁决,两位天妃便在天河之上便斗了起来。昆仑神界的侧妃落败,失手将小殿下从九重天上丢了下来,天帝震怒,下令天界神将四处寻找小殿下,几乎将六界翻了个底儿朝天,却仍不见小殿下的踪迹。

  小殿下此时正化作小童,乖乖巧巧睡在碧徨的鸾榻之上,小嘴微张,脸蛋粉润,被碧篁一个手指戳了下去,猛然睁开了双眸,亮如琉晶,瞳仁极黑,一眼望去似要被吸进去一般。

  碧篁苦恼的抓抓头,结巴了一下才道:“喏,小蛇,听说上面有人在找你。”

  小童满脸惊慌,目光滴溜溜在殿内瞧了一圈,连个多余的仙侍都不见,方才大松了一口气,干脆道:“我不想回去。”

  碧篁这些日子将这小蛇放在自己房中,起先只当好玩,私吞了它的鸾镜,又将它装在兜里,无人之时拿出来逗弄一回。

  这小蛇起先对她很有些惧意,过了两日在兜中闻得仙侍仙童们阿谀,知道这是鸟族的二公主,当晚就化作小童,霸占了碧篁的鸾榻。

  等过了两日,天界法旨传到,碧篁也知晓了此事,回殿来一核实,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捡了条小龙。

  她有心将他送走,被这小鬼扯着衣袖哭得稀里哗啦,又讲了无数天界秘辛,只道自己亲娘万般不好,每日里被逼习书练字学仙法,更有若干老头子跟在身后啰哩叭嗦,日子痛苦难捱。

  碧篁瞧着他一介小童将脸皱成了个小老头,又想起娘亲凤凰每日里派遣的那一堆教习嬷嬷,她平日没少整那些嬷嬷。但这小龙子术法才学了个开头,便是想要化出人身,也得她相助,倒分外同情这小龙子。反激起了她的一腔仇忾之心,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将小龙子交出去过那苦日子。

  小龙子得了她的保证,每日里小心隐藏形迹,也就不介意她时不时将自己化出真身,摸摸自己那肉肉的小角,更张口闭口小蛇的嬉弄之意。

  碧篁自得了这小蛇,每日里再不缠着凤澹玩耍,委实令其娘亲与长姐赤焰大松了一口气。但她亦是个敏达的,暗地里瞧着娘亲与姐姐放松的神态,反思了一回,又带着这小蛇在丹穴山四处游玩了一回,在凤翼崖顶那大青石旁种了一棵梧桐树,想着将来在此歇息之时再不必忍受骄阳晒烤之苦。遥望远方,云卷云舒,暗暗下定了离家游历的决心。

  此时见得小蛇这般神情,偷笑了一回,方才从容道:“娘亲说我满了两万岁就可以出门游历了。”

  小龙子懒懒瞧她一眼,闭上眼去准备继续睡,却猛然间又睁开了眼睛:“出门游历?”

  由是,一鸾一龙离开了丹穴山,四处游历。

  那一年,冼尧殿下查出了九黎壶乃须弥山下修罗城中一位修罗女子自恃美貌,引诱了看守九黎壶的仙官,这才将九黎壶偷了出来。但这仙官深感罪责难逃,竟然投奔了修罗王。

  天界以势压人,降罪修罗王,令他带着九黎壶与修罗女,畏罪潜逃的仙官前往九重天上请罪,但阿修罗王燮焚向来性烈如火,哪里肯咽下这口气,当即点兵派将,带着九黎壶杀气腾腾冲上了天河。

  那时候碧篁公主正带着小龙子四处游玩,到了人界的一处泉水边,正在洗浴之时,泉水却骤然如泄洪波,她带着小龙子腾云而起,却瞧见那洪波之中冲将下来一具铁塔般的身子,有别于姐夫凤澹那般温润儒雅。

  她虽向来任性,但也还算得上良善,化出鸾绦缠在那男子腰间,将他拖了上来,云头晃了两晃,她撤了鸾绦上前去瞧,那男子却猛然间睁开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微微一笑,因着肌肤蜜色,牙齿便格外的亮白。他道:“小姑娘心眼不坏。只是本王在天河里冲凉,却被你给捞了上去。”

  那时碧篁乃是鸟族首领凤凰的心头宝,在娘亲膝下被娇纵了两万多年,平日所见之人皆对她恭敬有加,便是同辈之中,赤焰也对这位妹妹多番容让,凤澹更是当作自己的亲妹子一般疼,她哪里见过这般无赖的男子,当下恼羞成怒,飞起一脚就将这男子踢下了祥云,哗啦一声溅起好大的水花,他那昂藏的身子立时在洪波之中若隐若现。

  波涛之声如雷,那男子的笑声却比这波涛之声更响,笑声朗朗,直震得云头之上的碧篁捂住了耳朵。

  她不知道的是,面前的这位男子,正是修罗王燮焚,带着十万修罗部众遥立天河之畔,徒手将九黎壶扔进了天河之中,怒斥天界太子冼尧:“本王非是那起贪图宝物之人,但天族太不将我修罗部众放在眼里了。不若今日厮杀一番,大家也好见个高低。”

  他身后修罗部众冲将前去,与天兵天将厮杀在一处,天气闷热,他又向来自由散漫,遂解了长衫一头扎进天河,畅游一番。

  修罗部众向来好战,对这位阿修罗王又极是尊崇,只在前方一心一意厮杀,哪里知道他力大无穷,将九黎壶砸下天河去时,却将天河砸了个洞,他便顺着这洞一路流至下界,可苦了这天河落地的一方民众,几乎将一个中容国给淹没,国民皆作了浮殍之鱼,十之八九丧了命。

  碧篁被这无赖之人一搅和,倒将离家万里的思念之情给搅散,摸摸怀中小龙的角,道:“小蛇,你说这人是不是很无赖。”

  小龙子在她怀里动也不动,被摸得实在不耐烦了,张口便咬住了她的手指。

  她弹指在它蛇脑之中敲了一回,恼道:“当我的手指是点心么?”顺便念个诀,将他化作一个童儿,却见这小龙子黑张一张小脸,似也恼了她一般。

  她哪里好跟一个六百岁的小龙子计较呢?

  忙摸摸他的小脑袋,问道:“怎么啦?”

  小龙子激愤之情意喻言表:“名字。不许再叫我小蛇。”

  她此刻足踏祥云,放目四顾,这云头腾得颇快,已出了中容国之境,到了君子国。但见街市之间人头攒动,却都衣履整齐,长剑随身,礼貌端谨。自己这番随意叫他小蛇,不怪这孩子恼了。

  “这下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小龙子摇摇头,眸中笑意一闪而过:“从前的名字不要也罢,有劳姐姐替我起个新名字。”

  自他出生,昆仑侧妃娘娘便对他寄予厚望,只盼他能成为天界太子,因之对他百般严苛,整日被困在书房苦不堪言,好不容易从九重天上跌落,他那时候便想,若跌不死自己定然要隐姓埋名,誓不再回九重天。他虽年纪小不晓整体,也知娘亲整日剑拨弩张,不似慈母应有之道。

  他这般想,岂不知碧篁捡到了他,也只当天赐小蛇,百般疼惜纵容,简直便如娘亲凤凰纵容自己一般。现下见得小龙子眉头紧皱,伸出手指来将他的眉头抚平,拈指知道:“这有何难?”遥指君子国不远处的山峦,又指着街市之间富贵人家的身影,道:“不如,便叫岳珂罢。”

  小龙子一本正经,弯下腰去:“岳珂多谢姐姐赐名!”

  一姐一弟,捡了个偏僻小巷,化出人身,向着君子国最热闹的街市而去。

  番外:回首万里,故人长绝(下)

  姐弟二人掩了形迹在街市之间晃悠,遥看前面人头窜动,她二人从前不曾瞧过这奇景,在家又是位尊之人,所过之处无不屏息静气,此时瞧着熙攘人群,皆是兴味盎然。

  这般走了不下一个时辰,岳珂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扯了扯碧篁的衣袖:“姐姐……”

  碧篁正瞧得有趣,只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顶:“乖,再玩会儿。”却猛然瞧见自己从云头上踢下去的汉子正昂首阔步而来,身上水迹未干,引得君子国路人指指点点,他却浑然未觉,进了街市间最高的一座酒楼。

  碧篁生就的热闹性子,扯着岳珂一路小跑,路人侧目,终于进了酒楼。楼内小二瞧着她二人衣衫精致,却有些为难:“小姐少爷,如今正是饭点,楼内已满座,这……”

  碧篁见那大汉独踞一座,衣衫滴水,周围众人厌弃,目中皆有不屑之色。他却只管擎了酒壶一气猛灌,又拿箸搛了桌上牛肉猛吃,风卷残云,甚是豪猛。

  她先时将那汉子踢下云头,并未深想,后来细思,以他那般身手,想要还击自己定然绰绰有余,却为何被踢下洪波之时只是笑声如雷,乐不可支?

  可见这汉子光明磊落,不与她一般计较。

  她这般一想,目光虽盯着汉子那桌,却扯着岳珂坐在了汉子隔壁一桌。

  那邻桌却是两位年轻公子正在斗酒,一位面色如玉,另一位却用包巾将整个脑袋裹的严严实实。碧篁落了座方才瞧见这二人形貌,此时要她走开。又拉不下面子,只得拱手道:“打搅二位了,小妹这糼弟饿得狠了,借两位半边桌子一用。”她甫一入世,不知尚有“拼桌”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