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呓语
“她现在只是暂且挂名在我们这里而已,所以你们可以向她求助;等以后她不在我们这里了,你们还有这种一有事情就向她求助的习惯,那该怎么办呢,岂不十分误事?”
虽然许君命现在的声音还很虚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人人都觉得他说的话相当在理,便也只能将“向叶家主求援”的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依然被蛊虫化成的风裹挟着向外逃去的张柏瑞重重地一头撞在了半空,某堵透明的、无比坚硬的墙上。
张柏瑞险些没被这兜头一撞给撞出脑震荡来,心下顿时恼火得很:
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他的蛊虫们,全都没能发现前面有任何异常情况。也就是说,这东西是跟他一样的修行人士专门设在这里,好拦阻他的。
于是张柏瑞强自按捺下了心头的怒火,开口问道:
“是哪位朋友专门在这里跟我这个老头子开玩笑?专门戏耍一个老人,可算不上什么体面的事情,为何不现身出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就在他暗自戒备的当口,一道柔和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了:
“你说的很是在理。”
“只是你滥杀无辜,手上已经积了千百人命,要是真论起不体面来的话,明明是你自己更不体面一些吧?”
张柏瑞刚想操纵着蛊虫攻过去,便发现了个让人几欲魂飞魄散的事实:
他的蛊虫不听使唤了!
他身为有头有脸的一大邪修,对灵气的波动很是敏感;但是周围除了刚刚那道拦下他的禁制之外,再也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迹象。也就是说,这人仅仅凭着一身的护体罡气,就能够把他那些实打实吃过人、染过血的蛊虫给吓得动弹不得,只能遵从生物的本能开始装死!
张柏瑞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却还是努力地从牙缝里挤出问句来:“你、你是什么人?”
他目光一瞥之下,却只能看见半片雪色的衣角,竟是当场就被这股骇人的气势逼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只是张柏瑞不愧是通缉榜上赫赫有名的邪修。
平常的邪修到了这个地步之后,一般都只会想着逃命了,实在逃不掉再转身一战;但是张柏瑞在发现对面人的修为非常高、甚至高到了自己难以轻松逃脱的地步之后,就再也不想着逃命了,直接就掏出了全部的家底,打算在这里跟这位正道修士拼个你死我活!
无数纠缠在一起、扭动着身体的蛊虫刹那间体积暴涨,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只剩一颗人类的头留在外面了,看上去骇人得很。
黑色的邪气夹杂着细小的蛊虫从张柏瑞浑身上下每一块皮肤里飞速流泻而出,没过多久,他本人就变成了一具干尸,只有头部还勉强维持着人类的模样,对着那边只能看的见模模糊糊的一个身影的修士怒吼道:
“血祭——!”
这是邪修们最后的一层家底:
当他们以全身修为、全部的性命作为祭品之后,引爆血肉,刹那间便能功力大增。只要正道修士们沾到了随便一点儿他们此刻飞溅开来的血肉和邪气,修为低一些的便会当场毙命;哪怕修为足够高,也无法抵挡得住邪气的侵袭,很长一段时间内,便从此和废人无疑了。
然而张柏瑞预料的同归于尽、能拉着死一个是一个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不仅如此,甚至连他想要连累着地面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柴米油盐日常生活的普通人们一起去死的场面,也终究未能变成现实。
他拼尽全力使出的最后的血祭,明明刚刚爆发开来的时候威力无穷,是正常的血祭的模样;可还没来得及碰到面前之人的衣角呢,就被净化了个彻底,宛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在他彻底陷入某个最坏的猜想终于成真了的恐慌之时,一道雪亮的剑光冲天而起。
如春风化雨般温柔,又如凛冬初雪般寒凉。
这道剑气刹那间在天之上扩散开来,别说是张柏瑞原本试图血祭自爆而产生的这点邪气了,甚至天地间的浊气都为之一清。
在荡涤了这一片原本浓郁得化不开、可眼下比清水还要清的邪气之后,这道剑气去势未止,一剑余震千余里,赫然便是只有正道人才能做得出来的大手笔:
在灵气匮乏的当下,还有谁会将浑身的灵气修为尽数灌注进来,挥出这一剑,只为了阻止一名邪修的血祭,为了从这场血祭保护普通人?
那帮只想钻进钱眼里的风水师做不到,督查组的家伙们又有心无力,各门各派的掌门人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细细算来,能做到这点的怕也只有——
叶家家主,山海主人。
整个s市、甚至连带着周边的地区,无数人在此刻只感觉莫名精神一振,瞬息间神清气爽,五感通明。不少感觉更灵敏一些的人抬头一看,觉得天空似乎真的更蓝了些,却无论如何也察觉不出这是什么缘故来,只能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一剑分清浊,一剑定正邪。
在此等灵气荡涤之下,所有在其庇护范围内的普通人,都要广受其恩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再也不必担心邪魔外道的侵扰了;而趁着这段时间,特别督查组只要全力出动,便能将所有邪修都一网打尽。
张柏瑞在被灵气逼得浑身剧痛不止的时候,只来得及听见了最后一句话,便彻底陷入黑暗了。哪怕有了许君命的帮助,他也还是最终没能跑掉,果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是来送你上黄泉路的人。”
张柏瑞心有不甘,还在试图鼓动唇舌,来动摇叶楠的信念呢。他是个老邪修,见过的世面多,自然看得出叶楠这一剑挥出之后会有怎样的后遗症:
“山海主人!这一剑挥出,你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与常人无异了,你就不怕我的徒子徒孙上门来找你麻烦?蛊师的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日日夜夜钻心剜骨噬体之痛,你真的觉得自己受得了么?你要是现在放了我,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都不招惹谁,岂不更好!”
“你叶家世代镇守山海古卷,与一干大妖为伴久了,就真的一点也不羡慕我们随心而行的快活?若你有心转投我邪修一路,不管你最后选择何门何派,我等定尊你为座上宾!豪车豪宅,美衣华服,金银珠宝,珍馐美人,你要什么没有,何苦要在正道里风餐露宿,做个——”
叶楠叹了口气,将张柏瑞一剑穿心,诚恳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肯定想说,‘做个节衣缩食紧巴巴的穷鬼’。”
张柏瑞从胸腔里发出一阵气音,笑道:
“叶家家主,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挺可怜的。”
“你们正道百年前究竟干了什么,我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的老头子不清楚;但是至少我知道,眼下的太平盛世,绝对跟你们脱不开干系。”
“多么讽刺啊,不管你出过多少力,为他们做过多少事情,他们永远都不知道;甚至连眼下的三千繁华里,你也分不到一杯羹。”
“你看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她们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把自己打扮得多精致,多好看呢?你却连住的地方都还没完全定下,连收的卦钱都不能在手里留存太多。用你们自己的话来说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要遭天谴。”
“你闭关前也只有十岁吧?看看现在的你的同龄人,她们想怎么玩耍就怎么玩耍,可以随心所欲谈地和心爱之人谈恋爱,你却只能在追杀我们的时候抓紧时间缓一口气,百年前你的身边就没有人,没想到百年之后你还是独身一人!”
叶楠怔了怔。
她没有动心,她也没有被说服。正道人从来如此,所作所为所牺牲,从来都无人知晓,也不必有人知晓,但求无愧于心,便足以大笑三千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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