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华
辛秀用一根棍子挥开眼前的蜘蛛网,卷起那飘飘遥遥的破布帘子,准备用它烧火。
道士马被她系在了柱子上,辛秀掏出锅开始煮汤,这冰冷雨夜,应当喝点羊肉汤暖身。
羊肉是在季家拿的,她还带了块牛肉,当时看见她在厨房装菜的季郎君表情有点奇怪,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幻想破灭的表情。
喝完一碗羊肉汤,大雨就稀里哗啦下来了,深秋这样的大雨难得,辛秀收拾收拾准备睡了。不过睡前,她从熊猫叮当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大伞,打开来遮在自己身上,大伞刚好能将她整个人覆盖。
辛秀笑着对旁边的道士马说:“你知道这是什么伞吗?”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辟邪伞。也就是说,我举着这伞,只要它遮着我,鬼怪近不了我身。你看这屋子阴森森的,我感觉这里有鬼,你觉得呢?”
“要是没有就最好了,如果有……”辛秀笑了一声:“如果有,我是不会有危险,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有危险。”
丑马四蹄僵硬,从刚才辛秀进门时,他眼里就没散去过的期待与幸灾乐祸,此刻都变成了惊怒。
他不安地踩了踩蹄子,扭头看向老宅的拐角黑暗处。他确实是感觉到了这里的鬼气,才故意把辛秀带过来,想让她死在这里,借此脱身。他看出来这是个刚下山没多久的年轻修士,这样的人一般都好骗,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如今他变成这个模样,若这宅中的是个厉鬼,恐怕要吃大亏。
那边辛秀哼着“有师父的孩子是块宝”睡过去了,屋内开始陷入寂静。
火堆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凉风吹熄,飘出的袅袅青烟歪歪斜斜,诡异没入房梁中。
道士越发警惕,目光在黝黑的房梁上打转。
凉意袭人的深秋雨夜,呜咽风声如同女人哀泣。黑暗中忽然传出老鼠爬动的窸窣声,垂下蛛丝一般的黑色碎发,还有一只白生生的女人手臂从黑暗中探出来。冷白皮肤,纤细手指,这手臂就如同一块白布,在房梁上招摇。
马道士暗骂一声晦气,怎么竟然是这样的东西。这缚怨鬼,尤其是女鬼,怨气大,最不好对付。它不仅吃人,对于地盘上的一切活物都不会放过,所以这宅子里连只老鼠都没有。
黑色的头发悄无声息,像是藤蔓一样从柱子上爬下来,有一些顺着墙面摸到辛秀身边,又迫于辟邪之力,不甘不愿地绕过了那一片伞的阴影区域,全部涌向了道士。
见到这一幕的道士心内大骂,眼见黑发要缠上自己,而那边的辛秀毫无反应,他实在没办法,不想等死,强行冲破了体内符咒和身上锁链变回人身。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眼神怨毒地看向辛秀。修行不易,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用这样自损修为的办法破咒,这一下损失的可是他的大半修为。
嗅到血腥气的黑发,如同扭动的活虫,不断往道士身上爬,当先承受了道士的怒火。他怒喝一声,引咒击中房梁,霎时间,尖啸与怒喝响成一片。
战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候,闭目养神的辛秀掏出耳朵里的耳塞,举着伞爬起来,蹲在一边看这现场版的道士治鬼。
先前在蜀陵,师兄给她讲外面有各种各样的鬼怪,她还觉得那种志怪小说里的鬼怪无法想象,现在看到了实物,果真是又恶心又刺激。她看得津津有味,大战女鬼的道士一眼见到她表情,脸色青了一层。
也许是愤怒的力量刺激了他,道士喷出一口心血,引血为符将那女鬼重创,女鬼尖叫一声逃走,黑发潮水般退去。道士也不追击,转身就狠狠朝辛秀打去。比起女鬼,他更想杀了辛秀泄愤。
对着这么一个狰狞飞扑的大蝙蝠,辛秀不躲不避,手上一勾,面色狰狞的道士就在空中一顿,噗通落在她面前,扬起一片灰尘。
“你!你怎会……!”他面色骇然去看自己的脚,发觉那里绑着一根无色丝线,封住了他的灵力,让他动弹不得。可这东西又是什么时候绑到脚上的,他怎么全无感觉?
辛秀蹲到他面前:“看你也是个老江湖了,怎么这么天真,我敢收起来那个捆你的锁链,难道不会留后手吗,我又不是只有锁链可以用。”
“我特意把锁链收起来,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自行从马变回人,结果你果然还藏着后手呢。你不是说自己知错了吗,我也是为了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可你看看你,完全就是在骗我,根本没有知错的意思,一脱困就想害我,我被你骗得好惨。”她义正言辞。
究竟是谁被谁骗得好惨?道士一张脸如同打翻了调色盘那么精彩,最后变成了调色盘混合色——黑灰色。
嘴唇蠕动的道士望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辛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符咒,熟练塞进他嘴里。
“我觉得你可能不想当马了,我们说好了,不做马就当猪。”
当猪的命运近在咫尺,道士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自己太冲动。一旦变成猪,他可能就要命不久矣,想他从前也曾风光过,如今竟然沦落到这个死法,可恨!
他一时挣扎不甘,一时满心怨愤,脑袋上忽然被人拍了一记。那不知什么来头的年轻姑娘站在他面前笑着说:“不是吧,你这么脆弱吗,打击太大傻了?”
道士回神,低头一瞧,忽然愣住了。他没有变成猪,而是变成了一头骡子。
发觉自己没有变成猪,他一时间竟然有种绝处逢生的欣喜,甚至心里生出一点感激之情——意识到这一点的道士,骡子脸一僵。
第33章
“骡道士,你知不知道项茅在哪?”
并不叫马道士,也不叫罗道士,本名吕升的骡道士虽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忍辱负重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辛秀把这干坏事的胡子道士变成了骡子,但又很有人道主义精神,让他好歹能暂时说出人话来,一只能说人话的骡子,总比一只不能说人话的骡子要好。
她出门走的这些地方都语言不通,好不容易遇上能顺畅沟通的骡道士,当然得用上,于是她骑着骡子一边赶路,一边聊天,让他教自己这边的方言,很快就能用当地方言进行一些日常交流。
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辛秀不仅把他当方言教学机,还准备让他当个活地图。看他这一把年纪,说不定知道项茅在哪呢。
听他这么干脆地说不知道,辛秀想也不想,直接拽着手中的锁链,笃定道:“你不老实,明明知道也说不知道。”
骡道士一惊,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稳住反问:“你怎知我说的不是真话?”
辛秀:“我诈你的啊,刚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你就是没说真话。”这是跟她妈学会的技巧,诈问。
骡道士:“……”
辛秀:“从你的态度里,我可以猜出来,你不仅知道项茅在哪,还肯定和项茅有渊源,这故意避开的态度不一般哪。”
骡道士又是一惊,心道这年轻小姑娘好敏锐的心思。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嘴硬不肯说,辛秀也不逼他,只慢悠悠闲聊,东拉西扯,搞得骡道士心里反而七上八下,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辛秀:“骡道士,我看你还挺厉害的,懂得挺多,不如你教教我前两日打女鬼的法术?”
骡道士被她这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惊住了,心想这人好生不要脸,抓了他当牛做马,竟然还要他教法术?
不过他也有心想探探她的底,便问:“你应当是有师承的,连如何对付鬼物都不知晓?”
辛秀:“哦,我之前光顾着玩去了,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学,谁知道这么早就要出门。唉,出门在外,技多不压身,不多学点东西,我也不好意思回去见江东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