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 第9章

作者:不若的马甲 标签: 玄幻仙侠

  “行行行。”冯天摆摆手,扭过头盯着松林处:“咱俩都差点被困死在里面,那熊孩子呢?一路过来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按理说,若是进来了,现在应该不会再活着了。”

  冯天倒吸一口冷气,即便他也这般认为,却仍是有些扼腕:“那么尸体呢?我们也没看见啊。”

  李怀信一挑眉毛,看傻子一样看冯天:“乱葬岗里全是尸体,你一具一具翻去,有气儿的还能喊一嗓子,找起来相对容易,咱就先指望那孩子命大吧。”

  冯天张了张嘴,还未等他发音,便听到土里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越来越近,于地底穿行,仿佛就在脚下。冯天不禁后退了一步,四下逡巡,却什么都看不见。

  李怀信道:“在地下。”

  “不会又是那玩意儿吧?!”

  “埋了几十万大军呢,谁知道。”

  突然起风,吹得草木沙沙作响,伴随着地底的声音,灌入耳里,扰乱视听。

  冯天打了个冷颤,只觉这越来越大的寒风有些割脸,平底掀起一片尘土,吹到了眼睛里,冯天抬手揉掉,看见李怀信的墨发长袍在寒风中猎猎飞扬。他抬起头,看着黑云被飓风卷走,明月露出轮廓来。

  “怀信,不太对劲啊。”

  李怀信仰起脸,望着月下黑云翻墨,越压越低,几欲笼罩整个大地。

  “是地动吗?”冯天脚下不稳,挪了两步:“有没有感觉到?”

  “有。”李怀信回答,俯下身去,目及之处并没有土壤松动的迹象,他伸出手,还未触到地面又缩了回去,转头道:“冯天,把地刨开看看。”

  冯天斟酌了一下:“谁知道这里有没有布下阵法,说不定地下镇着什么东西,万一把妖孽刨出来就不好了。”

  他潜意识觉得这地方不对劲,压着阵法,却看不出端倪,他虽然学无所成,但学得庞杂,师父言传身教,就算他不开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算见识过,哪怕再浅薄,对阵法的敏锐度还是有几分的。

  所以李怀信并没有怀疑他的言论,而是问:“你看出什么了吗?”

  冯天摇了摇头,只觉狂风大作,仿佛一双手在将他往前推,被动地迈了几步后,仍旧能感觉到脚下近乎微不可察的动静。显然李怀信的敏锐度更强,他直接抽剑插入土里,剑尖一挑,拨开的泥土被狂风卷走,二人看着小坑微微一愣。

  冯天直接蹲下身,摸了摸坑里,确定似的抬起头说:“是树根。”

  李怀信拧眉,有些费解:“树根在动?”

  “不是。”冯天道:“好像在长。”

  闻言,他们四下张望,依稀只能看见周围几颗枯败的小树,只有二里远的地方长了颗粗壮的槐树,离得甚远,按理说,这些树根茎不可能生长到他们脚下来。况且这树根迈入地底穿土的动静不小,好似一条虫子蠕动在床褥底下,五感敏锐的修士定能感觉到这种微末的异样。

  “嘶。”冯天抽回手:“不对,这树根聚阴极了,咱去前面看看。”

  二人被飓风推搡着往前,寒气灌了满身,几乎侵皮入骨。

  一段距离后,他们立在这棵根茎延绵的槐树下,还未细瞧,就被远处吸引了目光。

  道路逐渐往下倾斜,凹出一片幽谷,透着茫茫深寒。

  夜幕之下,空谷之中,古树参天,巍然苍劲,以目力丈量,似千丈之高。

  冯天张大嘴,目瞪口呆的望着古树,根茎盘根错节,密密麻麻直入地心,在土里蜿蜒纵横,延绵不绝。

  冯天吞咽了一下,没从惊震中回过神来:“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古槐,得有千万年吧?太壮观了!”

  上空乱云飞渡,与那荫翳蔽日的参天古树相得益彰,看尽眼里,李怀信同样震颤不已。

  此处地形四面环山,斜坡陡峭,狂风在耳边呼啸,刮入幽谷不泄,藏风聚气。

  冯天张了张嘴:“这地方……”

  “怎么了?”

  “风雨所会,阴阳所合,万物得以生机,古槐屹立,乃天地中心之柱。”冯天抬手往前一指,啧了一声:“没想到乱葬岗里还有这么一处风水绝佳的宝地。”

  绝到什么程度?冯天道:“能修皇陵了。”

  李怀信又想抽人:“谁他妈把皇陵建在乱葬岗里?”

  冯天道:“真龙穴啊。”

  李怀信嗤鼻:“多好啊,不如把你家祖坟迁到这儿来吧。”

  冯天怒目圆瞪:“我说你咋这么阴损呢,我说能修皇陵又没真的提议,就是打个比方。”

  “你有九条命敢拿天家打比方。”李怀信说,“还当着我的面儿。”

  “你又不介意……”

  “介意。”

  冯天嘴角一抽,斜了他一眼,心道:我让着你。

  二人顺着斜坡而下,狂风呼啸中夹着呜咽声,响在耳边,令他们脚步一顿,本以为是错觉,细听之下,二人两相对视,李怀信皱紧眉头:“百鬼……”他不确定似的顿了顿,冯天便接过了话:“哭丧。”

  百鬼哭丧!

  哭什么丧,给他俩吗?!

  听着催命似的哭丧,冯天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刚要开口,就见李怀信脚下一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冯天欲想拉他一把,不料自己也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双双滚下斜坡,砸进一个大坑里。

  背后撞在一处凹凸不平的坚硬上,仿佛摔散了架,后背的剧痛让李怀信咬紧牙关,他深吸一口气,手撑住地面想要爬起来,奈何手心摸到一截纤细的长条物,不似树枝也不似顽石,他轻轻一抽拿到眼前,竟是一截骨头。他猛地弹起身,顾不得后背剧痛,腿脚陷入骨堆中,没过了膝盖,脚底垫着一块头骨似的东西才没有踏空。他望了眼身处之境,头皮猛地发麻。

  冯天痛吟几声,坐在骨堆上,看见整个巨大的尸骨坑时,倏地怔住了。

  方才他们站在斜坡上,目光全被远处那颗千丈古槐所吸引,没看到斜坡底下这么巨大的一个深坑。

  “作孽啊。”冯天回过神,汗毛倒竖,“一场大战死了多少人。”

  闻言,李怀信转头望着他,脸色发白。

  他能感受到尸山骸骨里的怨气,几乎侵入骨髓般深重。

  尸骨坑里堆满了兵刃、铠甲、马骨……,那些烈士的尸骸有些被腰斩,有些被斩下头颅,或断臂残腿,支离破碎,将十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呈现眼前。

  一名名烈士在战场上呼啸着,嘶吼着,浴血杀敌,壮烈牺牲。最后倒在血泊中,死于异乡,连尸身都无人收敛。

  他好似记得父皇曾经感叹过:一个朝代的兴盛有多么不易?

  能有多么不易?

  年少无知的他身处红墙碧瓦,含着金汤勺长大,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见所闻皆是花团锦簇,后宫的妃子们争奇斗艳,最大的悲愁就是不得圣宠。他也不知道父皇的忧思,每日起早贪黑,下朝后在御书房里对着堆成小山的奏折殚精竭虑,殊不知父皇熬至深夜所批下的每一个抉择,可能都是一场天下动荡。

  走神之际,只觉一阵乏力,他好像听见冯天在喊:“怀信,怀信,李怀信!”

  耳边嗡嗡作响,寒风裹缠在身上,从每一个细小的毛孔中侵入,眼前黑影重重,一片乱麻的闪过,鼻息间弥漫着血腥味,全是令人窒息的杀伐气,耳边充诉着兵刃相拼的争鸣,还有歇斯底里地、却无比遥远的呐喊:“李怀信!老二!老二!”

  真是让人上火啊!

  他正要发怒,割了此人的舌头,耳边的声音却忽地一变,那人喊他:“二殿下。”嗓音低沉极了,略显苍劲,他说:“二殿下,走过去,站上去。”

  李怀信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依旧是天旋地转的重影,什么也看不清,他想问谁在说话,你是谁?张了张嘴,却溢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好疼啊,有什么东西正往他身体里钻,仿佛想侵占他的灵魂。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浮在半空,脚下踩不到实地,每一下挣扎,都踏着虚空。

  作者有话要说:  李怀信:你才老二你永远老二!

第11章

  “二殿下!”

  “二郎!”

  声声惊呼刺入耳膜,震得他心头一突。

  手腕猛地被人攥住,他拼命聚焦,恍惚看见冯天那张惊恐焦急的脸,在他身上压了道符,厉喊:“老二!”

  冯天的剑光劈在怨念冲天的黑气中,符光一闪,呜声凄厉,缠裹在他们周身的怨气蓦地消散,李怀信只觉身子一沉,仿佛被人从半空一抛,直坠而下,再一次砸了个晕头转向。

  好在地面挺软,没有摔在那堆硌人的尸骨上,只是这软趴趴的地面好似薄冰一般凉。

  李怀信的神智还有些恍惚,脑袋昏沉沉的,他想揉一揉额头,手腕却被冯天紧紧攥着,他微微侧首,看见冯天倒在他身旁,衣衫不整,脸上几处青紫的伤斑。

  冯天一脸受了内伤的表情回望他,咳道:“你刚才发什么愣,被怨气乘虚而入,差点就让它们给撕了。”

  李怀信道:“我想起在皇宫里……”

  冯天睁大眼,不可思议道:“对着几亩地的骸骨思故乡?你怎么想的啊!”

  李怀信被方才那波怨气缠得使不上力,只觉得肺里阵阵绞痛,提不上气跟冯天贫,还未等他调息完那口气,身下突然地动,他和冯天的神色蓦地一凛。

  震动越来越大,李怀信撑地的手掌一滑,摸到的竟是一片冰冷湿滑。

  “卧槽!”冯天一撅而起,垂头看着脚下黑黝黝的一排纹路,目瞪口呆地喊:“蛇吗?”

  李怀信踉跄着倒退数丈,面对着庞然大物,内心翻涌:“巨蟒吧?!”

  巨蟒的尾巴在身上盘了盘,弯成一盘蚊香,仿佛还处于沉睡状态,连眼皮也没抬。

  冯天的后背沁出一排冷汗,被风一吹,凉得发颤,不禁有些打哆嗦。

  且不说这巨蟒带不带毒,攻击性强不强,就是盘个一圈,就能把他俩给活活绞死,所以他们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谨慎,李怀信打了个手势,示意冯天离开这儿。

  经历过一夜的折腾,他们都有些乏力,大大小小受了点伤,若再与巨蟒缠斗,只怕是给它送菜的下场。

  冯天点了点头,握着剑小心翼翼的退后,踩到一截枯枝,发出嘎嘣一声脆响,冯天立即石化当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慌乱地回过头,观察那只巨蟒的动静,见它依然酣睡,冯天才做贼似的松了口气。

  李怀信倒是没像他那般一惊一乍的,方才冯天大喊大叫了一通,这家伙都没个动静,跟耳背了似的。然后他们重重砸在巨蟒身上,也只是盘了盘尾巴,显然这种干扰对它而言微不足道。

  退到一定的距离,二人转过身,直面着远处那颗古槐,双双愣住了。

  离得近些才看清这颗古槐,庞大的根茎盘根错节,每条比他们二人的体型还大,根深蒂固地扎入土里,四通八达地延展开去。

  冯天道:“槐树本就属阴,气根繁多,直通地底,最为聚阴。”

  而此地乃乱葬岗,埋了几十万军魂,李怀信道:“这里阴气及盛,岂不是肥沃得很,难怪古槐长成奇观,全耐尸气滋养。”

  冯天神色一凛:“不对啊。”

  “什么不对?”

  “这儿的风水不对。”冯天转过头,望着背后酣睡的庞然大物:“有蟒蛇,更是活龙地。”

  李怀信一脸的你有病吧:“跑到乱葬岗来看风水?”

  “不是大哥,这地方邪门儿。”

  李怀信忍不住笑了:“乱葬岗还能不邪?你就说这树吧,槐乃木鬼,忌种植于阴宅,根茎穿棺缠尸,必遭家宅不宁,咱眼前这颗,气根直穿尸骨坑,邪!”

  “重要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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