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衫烟雨
它睡觉前吞了很多东西,胃液里头有小陨石,有虚空里残破的灵舟,还有各种各样的法宝残片,以及建木之树的树根等等等等。她选了一艘沉了一半的灵舟落脚,刚上去就发现灵舟上已经被腐蚀的防御结界里还有几具尸骨,也看不出身份,身体都被噬根兽消化分解得差不多了。
她选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刚坐好,藤蔓就从骨伞里又伸出更多的分支,在她头顶上方缠绕起来,给她头顶撑了一把伞,将如雨点般坠落的黏液给完全挡住。
做完这一切后,藤蔓又往下伸出两支,尖尖儿上开了两朵花,眼巴巴地送到了苏临安面前,而最初的那根藤蔓上,凌月一脸讨好地冲着苏临安笑。
那是长在藤蔓上的脸孔,哪怕笑得很真诚,依旧显得诡异,阴气森森。
苏临安目光落在藤蔓上。凌月为了活命,把自己变成了树人,刚刚苏醒,还心智不全,所以会凭借灵植的本能行事,亲近本体为白玉烟萝的苏临安。
然而,他终究会清醒,强大残暴如同凌月,肯定能克制住本能。
一旦他醒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笑得再甜,也是凌月。
那个将血色月光和残缺树种洒向云莱州,轻松毁灭云莱州的血月界界主。他们曾在血月底下苦苦挣扎,这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是血月界。
“血月界界主作恶多端,罪该万死。”功德印气势威严,恨不得亲自出手,将凌月彻底镇压。
“你不要被他现在的样子哄骗了。”看到苏临安静静坐着,功德印声音急促几分。
苏临安微微一笑,她的手抬起,轻轻落在凌月藤蔓尖儿的小花朵上,指腹轻抚花瓣,引得凌月的藤蔓轻颤,上头的那张脸还害羞起来,脸蛋位置上出现了两抹绯红。
“它刚刚帮了我们呢。”小白语气纠结地道。
蝌蚪火则用火苗烧了一下小白,恨铁不成钢地骂它:“你怎么这么蠢,刚刚帮了又如何,它不帮我们自己也会死,现在看着单纯好骗,但它可是凌月!凌月也是分尸天魔女王的凶手之一,苏临安的分身被毁,也有他一份!”
简直是哪儿都有他!坏事做尽了。
“他是跟外头那噬魂魔君一样难缠的角色,叫我说,就趁他还没醒,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你忘了云莱州是被谁毁掉的?”见小白还欲多说,蝌蚪火甩出这话。
此话一出,小白立刻不吭声了。
然而说服了小白还不够,蝌蚪火又去看苏临安,“你什么时候这么妇人之仁了?”
苏临安仍是没吭声,她本来轻抚花朵的食指跟拇指轻轻一掐,将那朵花给摘了下来,捏在手中。
凌月见状更加欣喜,它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看到苏临安摘花后又在藤蔓上开出了几朵花来,献宝似地送到苏临安面前。也就在这时,苏临安道:“等下你乖乖的,不要抵抗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藤蔓快速点头。
接下来,它就感觉到元神受到了攻击,一个小黑点儿钻进了它的身体,又直接侵入了它的识海,这个认知让它登时万分惊恐,正要挣扎将那小黑点排斥出去,身子就被一只手轻轻握住,“放轻松。”
它下意识地看向苏临安,虽然一脸迷惑,却仍旧相信了她。
它喜欢她身上的气息。
“痛!”藤蔓上,凌月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珠。
苏临安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一会儿就不痛了。”
蝌蚪火:“……”
它的确希望苏临安能直接把凌月给弄死,但此刻的她微笑着杀人,无端让它觉得浑身上下凉飕飕的,那笑里,隐藏这一种变态的残忍。
这姑娘是不是被牧锦云给带坏了。难不成是两人神魂交融过后,牧锦云的戾气也污染了她。
以后要不要阻止这两人做这档子事啊?
可它一个娇弱的小火苗,能阻止得了?还是算了吧,它还不想死……
牧锦云正在吞噬凌月的元神。对他来说,凌月的元神是大补之物,能够将他的损耗全部补回来,还能让他的修为更进一层。
毕竟,他可是一界之主。
凌月活了太久,他的元神力量空前强大,里头的记忆波澜壮阔,无边无际,宛如无尽虚空。
牧锦云吞噬了那么多元神,只有这一次,他吃得极为吃力,这还是在对方受了伤,并且暂时没有反抗的情况下,他不知道凌月会忍多久,眼看元神里的波动越来越强烈,牧锦云再次加快了速度,他不仅自己吞噬,还叫出了许青和许红,三只血缘虫同时吞噬,使得凌月痛苦嘶吼,他看着苏临安,眸子里泪光闪耀,那双眼睛里有痛苦,然而更多的确是委屈和不解,好似在说:“为什么要这样?”
“很痛吗?”她轻声问。
凌月立刻点头,想发出声音,然太痛了,除了惨叫,他已经无法发出别的声音。
苏临安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处,“我也是。”
一整天都处于极度紧张之中,直到此刻脱离危险静下心来,苏临安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疼。
苏承运啊,他真的没了。
凌月一愣,“因为我疼,所以你心疼吗?”他明明说不出话了,却因为苏临安这个动作觉得识海的疼痛都减轻不少,使得他能够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他神色疲惫,看起来极其虚弱,却强撑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眼含希冀地看着她。
他听她的话,所以,很乖很乖地不反抗。
“嗯。”她轻应一声,没有反驳。
功德印:“谎话连篇。”
凌月之恶,罄竹难书。
诛杀此恶,功德印能汲取到极其强大的力量。那力量,能让它进阶都说不定。
然而人不是苏临安亲自动手杀的,迫于天道规则它又不能像以前在域外一样自己冒头,更何况它也没办法从血缘虫口中抢夺元神,因为血缘虫是在对方的识海内吞噬的,而并非对方陨落后,元神溢散在天地间。
看得见吃不着,功德印心里头憋了火,免不了损上苏临安几句。
可惜苏临安早就领悟了自动无视功德印的能力,她压根儿都没听到功德印的嘲讽,仍是定定地看着凌月,眼睛里似乎有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她真的心疼我呢。
得了肯定回答的凌月笑了,本来逐渐灰暗的眼眸里再次有了一丝光彩,他低声喃喃:“那就好。”
他的眼睛慢慢阖上,最终,光芒熄灭彻底闭紧。
然而下一刻,那双眼睛陡然睁开,充血的眼睛暴突,深深的恨意凝聚其中,藤蔓扭动,恨不得直接拧断苏临安的脖子。
“贱人!”
生死关头,凌月的记忆终于苏醒,然而一切都晚了。
在藤蔓即将触到苏临安脖颈的瞬间,凌月只感觉眼前一黑,他的元神沉入无底的黑洞,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藤蔓迅速枯萎缩小,最终成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干瘪树种。
头顶上方,有几滴酸性黏液落了下来,滴在了苏临安的头发上。
没了藤蔓遮挡,将所有力量都屏蔽了的苏临安无法生出一个结界,避开噬根兽分泌的这些黏液,虽然不会伤到她,却又脏又臭。
她捡起骨伞,将其撑在了头顶上方,还在灵舟上找了一根没有被腐蚀的细绳把树种栓起来,挂在了伞架上。
最后,苏临安摊开手心,看了一眼她之前从藤蔓尖儿上摘下的小花。
藤蔓虽然没了,这朵花因为在她手里,依旧鲜艳如初。
她想了想,没有扔掉花,而是把花别在了耳后。
接着,苏临安跟识海内的羽觞器灵联系,叫它通知红芙绿意,让所有人都进入羽觞的结界之内。
羽觞早已认主,如今不似在域外根本联系不上,他们皆在虚空之内,探手一招,便能将羽觞收回自己的识海之中。
先前离开的时候她担心有危险没把羽觞带在身上,这会儿却是担心噬魂魔君跑去找清水镇的麻烦,用清水镇来威胁她,得把羽觞随身携带,跟她一块儿藏好。
噬魂魔君说得对,现在,外界藏身并不容易。凌月一死,修真界必然会乱上一阵子,那两个仪主,可能也会插手。
她还不能暴露在仪主的视线之中。
无尽虚空,噬根兽的肚子,可以说是双重守护。暂且,在这噬根兽的肚子里安家吧。
噬根兽:“???”
第575章 浩劫
牧锦云和他的两个小伙伴吞噬了凌月的强大元神后都陷入了沉睡。
苏临安从羽觞内取出了一些材料,又在噬根兽的肚子里挑挑拣拣,翻找出一些能用的东西利用起来,在骨伞周围布置了一个阵法结界。
这骨伞跟噬魂魔君是有神魂联系的,她到底做不到将魔界生灵屠尽,便不能把骨伞彻底毁灭,只能将其用阵法困住,固定在残破灵舟上方,在噬根兽的胃里撑了把伞,还能遮挡那些酸液。
接下来的日子,苏临安一边养伤,一边指点清水镇的修士修行。她在清水镇镇门外,原来的茶摊位置建了个学堂,从日初到黄昏,白日都在学堂里教授知识。
清水镇老一辈的修士都资质驽钝,但新生的孩童里不少天资绝佳的,她以前喜欢爱书,炼器、炼丹、阵法符文精通,其他的炼体、刀、剑、乐器,乃至琴棋书画等等都懂一些,在清水镇修士眼里俨然无所不能。
她在他们心里宛如神明。
夜里,苏临安则回凝冰叶里闭目养神,偶尔拿出山河地理图,将那几个封印之地看了又看,在上面都画了好几个圈。
最近,山河地理图上很多地貌发生更改,非人力所为。
功德印说,这是天道崩塌之兆。
她现在要做的,只能是等。
等到天道失控,规则之力减弱,她不再受其压制或者受到的压制减小,解开封印救出母亲便会轻而易举。
可这个过程有多漫长,苏临安自己都心中有数,百年,千年,万年?她不可能真的等那么久,如今,她首先要做的是等牧锦云苏醒,再做其他打算。
这日,学堂内。
“大仙,什么时候教我们剑法?”胡炎之问。
“教你们剑法的可不是我。”苏临安笑着摇头,“他还没醒。”
“牧师父又病了呢,他可真娇弱,啧啧。”一个四五岁的小萝卜头一本正经地说,“让储叔叔他们多做点儿好吃的补补!”他手里还握着一柄木剑,似模似样地挥砍两下之后又道:“身体养好了,才能教我们剑法。”
“那我们天天求大仙保佑,让他快快好起来。”于是,一群孩子很自然地从兜里掏出香,用土豆插稳后放到了苏临安身前的桌案上。
那个叫最喜欢剑术的少年郎胡炎之还拿了个牧锦云的萝卜雕像放在了桌案上,“红芙姐姐说这样好得更快呢。我供奉剑仙,以后练剑没瓶颈。”
苏临安眼角一抽,你以前不是求我祝福,说我有一剑,可裂苍穹的吗?
这才多久,就转而拜上了牧锦云啦!
牧锦云倒是真的三天两头都在受伤,还都是为了她。若有精纯的念力支撑,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她笑了笑,“要是他醒了,就收你做首席大弟子。”
胡炎之顿时哭丧着脸,他摊开手,露出手心里一片竹叶,“我还没征服这缕剑气。”那竹叶剑气像是一尾小鱼,在他掌心里灵活的游来游去,似乎感受到苏临安的视线,小鱼直接从他手心跃出,他连忙双手紧紧捂住,才将小鱼牢牢锁在手心里。
“牧前辈说等征服了它才会收我。”胡炎之天天跟这缕剑气较劲儿,身上都是细细的剑痕,算上凝冰叶里修炼的日子,他已经坚持了五年。也正因为此,他看起来比上次成熟稳重许多,从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变成清隽青年,只有在大仙面前,才会露出稚气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