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叫我山大王
用她的话来说, 长岁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是老天爷端着碗往她嘴里塞饭吃。
招魂, 在这一行里不算什么高超技术, 但是姜苏的招魂,和同行的招魂有着本质的区别。
招魂在传统施术者手里,大约有两种,一是请上身。
这一招在乡间神婆中最常见, 因为也最容易弄虚作假,而想要请鬼上身,施术者必须是阴体,假神婆靠的则是演技, 但是请鬼上身不可避免的会对神婆的身体会造成影响,所以一般真正有本事能请鬼上身的神婆,也不会频繁用。
而另外一种,则是做法招魂。
已经进入阴间的鬼, 是不容易招出来的,一般的施术者都是通过做法来打通和阴间的通道,阴间的鬼要想招上来,要“手续”,而施术者做法,就是在准备打通阴间的手续。
而且招上来以后,鬼魂不能在阳间停留太久,因为生人身上的阳气会和鬼魂身上的阴气冲撞。
请上身是施术者把自己当成“容器”能够减少很多麻烦。
而不能把自己当成容器的施术者就要麻烦很多,要做足准备,才能让鬼魂在阳间稍作停留。
这都是“合法”渠道。
而姜苏用的法子,却更像是“非法”渠道,不需要走阴间的种种手续,而且鬼魂能够在阳间停留更长的时间,还能通过压制活人阳气的法子让他们和鬼魂见面,姜苏是“野路子”她非人非鬼非神非妖,很多术法都是她自创的,普通人根本学不了,学了也用不了。
但长岁不一样。
她就像是老天爷专门创造出来的,不仅天赋高,最重要的是,普通人学不了,用不了的,她能学,也能用。
而且学的很快。
那些繁复的符篆,每一种符篆都不同,姜苏都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能够练到提笔就写,不差分毫,长岁却能很快就把符篆的形制记住,且通过日复一日的练习,很快就做到提笔就写。
姜苏有的时候都不得不承认,长岁比她天分高,也比她勤奋的多,她只是仗着自己活的时间足够久,所以积累了庞大的底蕴,而长岁则是纯粹是靠着自己的天分和勤奋才能走到这一步。
她花数百年才学会的东西,长岁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掌握了。
招魂虽说算不上太难的术法,但长岁十二岁就完成了第一次招魂,在这一行里,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
大概就是天妒英才。
所以她才会有二十岁这一道大劫。
长岁十二岁就成功招魂,她今年十九岁,术法越发娴熟。
她只留了唐老太太一人旁观,其他人都被她关在了屋外。
招魂的流程对长岁来说,已经滚瓜烂熟,熟练的布置好了现场,最后把外面准备要见王老先生的人都叫进来,满满当当的站了一屋子。
长岁点了点人头,除了唐老太太外,其余人都拿到了一颗黑色药丸。
“嚼碎咽了。”
“这不会是什么致幻药吧?”王舒瑶还有迟疑。
姚越第一个吃了。
长岁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嚼碎再咽。”
姚越看着她,乖乖的嚼碎了,忍着苦味咽了下去。
见姚越都吃了,其他人也都陆续把药丸嚼碎了咽了下去。
长岁手上拿着写着王老先生姓名及生辰八字的符纸,只随手一挥,那符纸就腾起火焰。
唐老太太的外孙女顿时发出一声惊叹。
她的孙子也满脸惊奇。
姚越则目光灼灼的盯着长岁被火光照亮,显得尤为神秘美丽的侧脸。
符纸被投入鼎中,再投入王老先生生前留给唐老太太作为纪念的一簇头发,很快便化为烟雾,空气中随即飘起丝丝缕缕的焦臭味。
烛光一暗。
香灰圈中逐渐显露出一团黑影。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除了长岁以外,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唐老太太颤着声唤道:“柬桥?”
她说着,便伸了手往前一步,像是要去触碰。
长岁及时伸手拦住了她:“只能说话,不能碰。”
唐老太太忙收了手。
这时那团黑影逐渐清晰,渐渐显出轮廓形状,正是已经去世多年的王老先生。
“外公!”女孩儿叫道。
王老先生眼里却没有旁人,只有唐老太太,他注视着自己的太太,温声唤道:“文涵。”
唐老太太双眼含泪,一时竟哽咽无语。
“怎么哭了?莫要伤心,我在下头过的不比在阳间差,特别是老杨也下去了,更不觉得寂寞了,你写给我的信我也都收到了,只是没法给你回信。”王老先生温文尔雅,面上还带着浅笑。
唐老太太只是落泪。
王老先生这才有功夫去看这房间里的其余人,竟是有些无奈:“怎么都来了?”
房间里一时叫爸的,叫爷爷的,叫外公的乱作一团。
其中属王舒瑶哭的最大声。
“慢慢来慢慢来,不要急,我都听不清你们说的什么了。”王老先生脾气很好的说道,最后望住了长岁,温和道:“那就是老杨说的那位小姑娘吧,年纪小小,竟有这样的本事,真是叫人叹服。”
唐老太太这会儿才能说话,抽泣着说道:“柬桥,你猜猜她是谁?”
王老先生这才定睛看了看长岁,有些拿不准的迟疑道:“瞧着似乎是有几分眼熟?”
唐老太太说道:“她是姜苏的徒弟!”
王老先生这才吃了一惊,随即又恍然道:“怪不得有这样的本事,真是缘分。”
长岁笑了笑,说道:“王老先生,您时间不多,香烧完就得离开,我就不耽误您与亲人会面的时间了。”
长岁离开了房间,往门上拍了张符便下楼去找肖吉了。
肖吉见她下来,起身问她顺不顺利。
长岁点了点头。
肖吉几次欲言又止。
长岁也没主动问,只当不知道。
肖吉到底忍不住,还是问了:“长岁,你那天问我的事情,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长岁问:“什么?”
肖吉脸色僵了僵,然后说道:“就是你问我,如果我老公背叛我的话,我会怎么办的那些话,你当时是不是…….”
长岁打断了她:“吉姐,我没有办法给你答案。如果你相信你的丈夫,那就继续坚定不移的相信,如果你已经开始有所怀疑,那这颗怀疑的种子只会越长越大。”
肖吉是个聪明人,听了长岁这一番话,只觉得心头沉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那天晚上杨杰的态度让她打消了疑虑。
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就像长岁说的,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越长越大。
她克制不住的,却留意杨杰的一举一动。
一通电话。
一次晚归。
偶尔流露出的神色的不自然。
都能让她起疑。
但到目前为止,她都只是怀疑而已,她什么也没有做,但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而且日益壮大,几乎要压得她的胸口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她提出要先走一步。
长岁没有留她,看着她匆匆走了。
姚越是第一个下楼的。
长岁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同时听到了楼上的啜泣声,猜是王老先生和唐老太太单独留在房间,把其他人都赶出来了。
姚越走过来,桌上已经摆了一溜的西瓜皮,都是她吃的,她仰起头来看他,两边的头发都别到耳后,露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嘴角边留着干涸的红色西瓜汁液,眼睛黑漆漆的,有种天真可爱的稚气。
姚越突然意识到,她还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比他小了好几岁。
他交女朋友从不看年纪,比他大的有,比他小的也有,可是即便是年纪比他小的,也没有一个可以跟“天真”这两个字挂上钩的,都喜欢化妆,喜欢漂亮衣服,喜欢包,喜欢钱。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或者是坏处,他也喜欢他的女朋友打扮的好看,只不过显得此时坐在他面前的姜长岁更特别了一些。
她好像仗着自己天生丽质生得漂亮,所以从不打扮,除了第一次在那家店里见她令他惊艳的惊魂一瞥,她穿了条很漂亮的裙子外,其余几次见她,哪怕是跟霍云开约会,她都穿的十分朴素,脸也是素着的。
她皮肤很白,眉毛细细淡淡的,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浓黑,睫毛长而密,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幽深。
而今天发生的事情,更叫他想要去探究那双眼睛里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
长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
姚越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示意她:“你嘴角,沾东西了。”
长岁随手摸了摸,道了声谢就继续吃东西。
姚越想和她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在他的人生里,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形,他满心期待的想要和一个女孩儿说话,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场,台词反复在心里演练,却找不到最合适的那句,怕太轻浮,怕叫她讨厌。
平生第一次,姚越居然觉得紧张。
长岁突然看向他,一双漆黑的眼平静的看着他:“你有话要说吗?”
姚越猝不及防,心跳扑通扑通跳的飞快,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云开最近怎么样了?”
话一出口,他就一阵懊恼。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霍云开?
胸口翻腾的热血都凉了一半。
谁料长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你不是霍云开的朋友吗?为什么要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