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荷梗田田
“各位大人。”负责人带他们来到中年妇女的床旁,指着她的手臂禀报道:“我们试了许多次,治愈魔法对这种瘟疫效果十分微小,只能维持住他们的生命,几乎没什么作用。”
昨天还生龙活虎抱着儿子哭个不停的中年妇女,此时正痛得嚎啕不停,神情癫狂,四肢被绳索捆在床上,以防止她疯狂起来伤害到自己。
“魔药呢,也没用吗?”阿米莉娅问。
负责人脸色沉重,缓缓摇头:“目前为止没有发现特别有效的药剂,我们束手无策,只能吊住他们的命,恐怕……”
他没有说完,但谁都知道他的意思。
空气粘稠的像一滩浓黑的沼泽,让人身处其中难以呼吸。
阿米莉娅咬唇,不忍再看,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能成为神教的一份子是多么幸运而荣幸的事情啊。
虽然这样想有些自私,但看着屋内如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和窗外惶惶不可终日的普通民众,不少人都升起了这样的想法。
正是因为有光明神的存在,他们才能在这样恐怖的瘟疫下幸免于难,不需要担心有一天也会痛苦的倒在床上,痛到生死不能。
光明神果然是这世上最伟大的神祗。
主教拿出了圣典,悲悯的望了一眼床上的女人,随意丢下一句话:“让她解脱吧,从无穷无尽的痛苦中,得到平静。”
“至于其他人。”
主教看向屋中其他人,轻描淡写道:“所有染上瘟疫的人,无需治疗,全部就地格杀。”
回到旅馆,阿米莉娅满身疲惫,正想着洗个澡再睡觉,推开门就撞上安静守在门前的白/精灵。
“……?”她愣了一下,“吃饭了吗?”
白/精灵安静的点头。
阿米莉娅试探的说:“那就先回你的房间里吧?他们应该给你分配好了房间。”
白/精灵听话站起身往外走。
淡淡冷香从身边擦肩而过,阿米莉娅正要转身过去关上房门,一只手掌忽然按住她的肩膀,□□灵凑过来,在她脖颈边轻轻嗅了一下。
阿米莉娅:!!
他凑得极近,鼻息喷在敏感的皮肤上,带着温热的体温,近距离的笼罩了少女的全部感官。
他甚至用一根冷玉似的手指蹭了蹭她颈边的皮肤。
阿米莉娅一抖,还没来得及拍开他的手,一只触手就迅速地蹿出来,折断了那只好看的手腕。
“——咔嚓。”
白/精灵收回手,扶着软软耷拉下来的手腕,面色不变,仿佛被折断的是个木头手,声音又轻又淡:“你身上的,味道,有点怪。”
怪?阿米莉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汗味,有点尴尬,随即才想到应该是沾到了一点瘟疫的腐烂气息,她拍拍脖子,“是沾到了别人身上的味道,不是我的。”
白/精灵垂下眼睫,点点头,像是安心了一般轻轻勾了勾唇角,安静的走出了房间。
‘啪嗒’一声,门锁合上了。
阿米莉娅松开掐着小精灵脸蛋的手,将他放开,对上他凶狠吃人的目光,无奈道:“你知道上次你们把房间弄成那样,我是怎么和别人解释的吗?你要打他找个没人的地方打行不行?”
小精灵面沉如水:“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阿米莉娅一边从衣橱里翻衣服,一边头也不抬的说:“行行行,你厉害,我要去洗澡,你老老实实呆着,不要偷看。”
没理会小精灵陡然变得怪异的视线,她推开浴室的门,放好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
玫瑰花瓣漂浮在热水中,侵泡出馨香的气味,玉石质地的浴缸折射出透明的光线。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阿米莉娅撩着水花,漫无目的的想着,平民累死累活为贵族创造出更好的生活环境,而贵族将贱民的生命当成随手可扔之物,扔了一堆还有一堆,随时可以再生,无需在意。
阿米莉娅有时会提醒自己不要沉迷,但更多的时候,她确实会被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腐朽,渐渐忘了刚出生时在社会最底层,作为孤儿时遭受的那些苦难。
还有身为现代人的同理心,也渐渐被十几年的生活所抹去。
想起那个丧心病狂的提议,阿米莉娅不由眼神一暗,握着水瓢的手指发白,不由深深吐了口气。
水声渐渐停歇,阿米莉娅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手指掠过光洁的背部时,忽然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凸起。
圆形的,使劲按有点疼。
她心中一跳,凝结出一枚水镜,将湿漉漉的金发拨至胸前,转过头,去看镜中的自己。
少女柔软的身段泛着水汽,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背部精致的蝴蝶骨在单薄的皮肤下颤颤欲飞。
然而在少女圆润的肩头,却附着着一块显眼的黑斑,正随着她越发剧烈的呼吸,一颤一颤的抖动,像是黏在她身上的丑陋蚂蝗,正贪婪的吸食着她的生命力。
阿米莉娅瞳孔一缩。
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闪电,雨滴如倾盆落下,打在土地上,发出嘈杂的声响。
在这巨大的雨声中,阿米莉娅听到了有人嘶声力竭哭喊的声音。
“神啊!您放弃我们了吗!?”
第31章
暴雨倾盆。
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夹杂着闪亮的电弧, 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乌云和雨水中。
墙壁的魔法灯还有最后一丝余辉,烛光的残影倒映着少女窈窕有致的身段,在光洁的玉石板闪了一闪, 很快消失无影。
浴室里重归黑暗, 静谧到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和阿米莉娅凌乱的呼吸。
她纤细的手指按在那片黑斑上, 微微使力, 刺骨的疼痛猛然炸起,顺着经络流向四肢百骸, 痛得她忍不住咬着唇瓣, 闷哼了一声。
轻轻一碰就这么疼,怪不得他们会嚎成那样。
她有些愣愣的想起中年妇女痛疯过去的模样, 指尖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慌忙拢起衣襟,遮住刺目的黑色。
“咚咚咚!”
房外忽然传来几声凌乱的敲门声。
阿米莉娅穿好衣服,金发还带着水渍,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她□□着脚推开浴室门, 房内空无一人,阳台门大开着,几缕冷风吹进来,冻得她一哆嗦。
黑暗精灵不知道去哪里了。
不会真的去找白/精灵麻烦了吧?她有些无奈的想着,轻轻笑了一下。
“咚咚咚!”
敲门声变得更加大了, 像是有人在外面砸着门。
阿米莉娅走过去打开门, 露出丽塔慌乱带泪的面容, “怎么办?你看, 你看, 怎么办?”
她裸露着白皙的小臂,在纤细的手腕处,巴掌大小的黑斑占据了大片皮肤,如活物般蠕动扩张着。
丽塔握着自己的手臂,恐惧的声音哽咽,大颗大颗泪珠滚落,就是以前私生女的身份被当众揭穿时,她都没有这么狼狈恐惧的哭过。
阿米莉亚呆了一瞬。
从丽塔身后看去,宽阔奢华的走廊里,房门一扇扇打开,陆续走出一位位神情或惊恐或崩溃的教徒。
在他们的皮肤上,触目可及,都有着刺眼的黑斑。
“别怕。”阿米莉娅抬手覆上丽塔颤抖的肩膀,指了指后方:“染上瘟疫的人,应该不止我们。”
丽塔怔怔的转过头,同时,她不由自主的注意到那个词。
‘我们。’
难道,阿米莉亚她也……?
意识到这一点,丽塔再也忍不住,崩溃的大哭起来。
黑夜的会议室中,没有人站起来点亮魔法烛台,人们静默无声的呆坐在座位上,有默默啜泣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神情颓然的教徒机械的念着:“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圣堂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阿米莉娅问。
黛布拉打起一点精神,面无表情的说:“没有,一点也没有。”她柔美侧脸生长的黑斑,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扭一扭,瞧着可怖又恶心。
有人说:“会不会是因为现在太晚了,所以没人听到?”
房间里无人回答他的话。
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多可笑啊,上千人驻守的圣堂,都睡熟了不成?
“到底,发生什么了?”轻飘飘仿佛一吹就散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他们不约而同,都产生了同样的困惑。
到底,发生什么了?
一个越发清晰的猜测浮现在众人脑海里,但他们不敢去想,不敢去说,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那个结果。
阿米莉亚站起来:“既然圣堂那边靠不上,那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她环视了众人一圈,眼神沉着又冷静,在这一刻,一直被黛布拉掩盖的首席圣徒,终于显现出应有的光辉,“诸位,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没有时间浪费在哭泣上,我们需要尽全力寻找生存的希望。”
“即便是最仁慈的神明,也只会眷顾坚强的人,而厌恶软弱的人。”少女露出一丝笑意:“你们都不想成为神弃之人吧?”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神明的名头比任何安慰的话都管用,被神放弃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
阿米莉亚笃定的看着众人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睛,抿唇笑了一下。
阴暗的地牢里,雨水渗着地板的缝隙往下落,石墙有些破败,冷风从那里刮进来,发出呼呼的声音。
枯瘦女巫披着一身单薄的旧衣,蜷缩在稻草堆里,手脚冰冷,靠心口的一点点温度勉强保持清醒。
“你来干什么?”她声音嘶哑,比往常更加低沉。
阿米莉娅远远的站在台阶上,几床干净整洁的棉被魔法操控着飘过去,从铁栅栏的缝隙中从而天降,盖在女巫身上。
好暖。
女巫没有知觉的手脚从无穷无尽的冷风中解脱出来,迟钝的感觉到一丝暖意。
“你不该来。”女巫僵硬的攥紧被角,阴森可怖的脸藏在阴影里,外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
“我不来你就冻死了。”阿米莉娅咬着唇,她眉目冷凝,一手搭在肩膀处,似乎有些不适,行动也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