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玩具匣子
“明飞为了你，已然折损数千年的修行，其心可嘉。因此老衲在检索到他进入灵纹空间并险些丧命后，不忍其数年辛劳毁于一旦，特地帮助于他。”广明子说到此处，似乎十分赞赏赵明飞，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大师高义，远非吾辈能及。”陆袖的语气依然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
这故事虽然动听，而且广明子虽然脾气爆，但已然是散仙，不可能骗人，可不知为何，陆袖对于赵明飞其人，却并无一丝情爱之间的好感。
如果他们真的像广明子说的那般，是相恋多年的人，且双星之间有所牵引，那为何她对于赵明飞的感情却不那么深厚呢？难道是因为其折损了诸多功德和能量，导致这份牵引断绝了？
广明子对于陆袖的态度十分不满，他苛责道：“你既然知道他为了做了这样多的事，便更不该在与那魔星纠缠，沉迷情爱。耽误自己修行不说，也白费了对方的一番心意。”
“此乃在下私事。”陆袖一句话将广明子的话堵了回去。
说实话，她其实没打算和秦观复合或者如何，但广明子这番话说出来，不知为何就是叫人不大爽快。
“哼，你若听完在下所讲，还觉得此乃你个人私事，那老衲也无话可说。”广明子也明显有些烦躁，可这件事似乎很重要，他竟然耐着性子又忍下来了，“这所谓魔星，并不只是你个人情爱问题，而是关系到诸多时空中的妖魔所计划的一件大事。”
“你可知，在这众多的时空中，有着不少妖魔？”广明子缓缓说道。
陆袖点点头：“这晚辈倒是知道一些。”
黑刹本身就是一个魔头，而她出身的那个世界中，似乎也有妖魔入侵过。这些妖魔和志怪中的妖精还不一样，这些妖魔根本不容于空间法则，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其本身也不具备人性，生来就是为非作歹之辈。
“我早年和你师父灵谷子大面积清扫过一批邪魔，可是后来还是有很少一部分魔头因为躲藏得十分隐秘而逃过了一劫。”广明子长叹了一口气，“这几个魔头本事很大，而且十分会利用人性的弱点钻空子，最可怕的是，他们用人类的欲/望、恶念创造出了一颗魔星。不仅如此，将他付诸于人类的躯壳中，使其符合法则的规律，无法轻易被击杀。”
陆袖皱着眉头问道：“那这魔星于天下到底有何危害？竟要这样惧怕他……”
第349章 残局（五）
“有何危害？”广明子说到此处,语气突然平和了许多，眼中多出了几分回忆之色，“这魔星之害,远非寻常人能够体会。”
“魔星的人选，其实也应该是堕落至人间的星宿，这样的功德丰厚，天资聪颖,原本也良善之人。只可惜……”广明子长叹一声，只道，“只可惜慧极必伤,越是聪明的人，便越是固执，且堕入人间的星宿身上还同时有一些过深的执念。”
“便是……像我这样的人？”陆袖一愣,随后问道。
“不错。”广明子点点头,“不过你命数不错，虽然原本也是魔星人选之一，但那贪狼星为了救你,竟然豁出万年功德与修行。有了灵谷子相护，你自然也不会被选中了。”
“堕星再想返回本就不易，一旦被选中成为魔星，犯下大奸大恶之事，就更不可能再回归正途了。那些魔头的居心实在阴毒！”广明子脸上出现了一丝愤怒和厌恶，“那些魔头专门找这样的堕星，从其幼时便加以利用、引导，使其走上一条崎岖之路，从而消磨其正念，然后在引导其走入魔道。”
陆袖立刻想到了她从秦观体内去除的那厉害魔物。那东西从其幼时就被种入,随后又深入心肺乃至脑髓之中，不可谓不恶毒。就算是她这样无欲无求的人，若从幼时起就被这样陷害，只怕长大后也不会比秦观好到哪里去。
广明子继续说了下去：“魔星之所以可怕，就在于其身上带有诸多功德，被法则保护，在其犯下大错前，我等散仙不不可以将其杀灭。而那些魔头也正是利用了这点。”
“千余年前，我与你师父灵谷子杀灭了不少妖魔邪祟，剩余还有一些厉害的，我们将他们封印在了时空之渊中。”广明子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可惜还有一些妖魔在最后一役之时狡猾地逃跑了。我们一路追查，却意外地发现那样的魔头个数越来越少，竟像是自行消亡了。”
“起初，我们并没有太在意，只觉得是其元气大损又不容于天地，可能是自行消亡了。后来我们才发现，这些逃出来的妖魔并不是自行消亡，而是彼此厮杀，相互吞并了对方。夺取了对方的魔气后，这妖魔的本领就会更进一步。”
“等我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其中最为厉害的那个魔头已经吞并了无数魔头，恢复了大部分法力，躲藏起来了。因其擅长躲藏于时空裂缝中，后来又数次通过诱骗侵占人类的身体，我们也无法立刻杀死它。”
“它很谨慎，可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又很疯狂。”广明子神色黯淡，可见是深受其害，“它利用人性薄弱的地方，与人类或者其它生灵做交易，骗取了不少能量和灵魂。因为是双方自愿的交易，我虽然很想阻止，但却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为祸人间。为此，我十分愧疚。”
“再后来，我们就知道了它的计划。它要培育出一个魔星。”
“魔星刚开始也是堕落之星，乃是半人半仙之身，我们无法下手，等到最后，那魔头会将自己的魔气和能量灌入其身，或者直接侵占他的身体，然后由此人亲自打开时空之渊，将那些被封印的魔头全部都放出来！”
“若是那些魔头全都被放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广明子皱着眉头，眼中是深深的忧思，“届时天下大乱不说，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还会迫使一些心性不稳固的星宿跌落，从而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
广明子说到这里，陆袖就明白其如此恐惧魔星降世的原因了。这魔星一事可以说是黑刹的杀手锏了，她酝酿这个计划已经千年有余，从她拉自己下水开始，这个计划就开始了。只不过她命好，没有被黑刹拉下马，但其余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若是等黑刹真的彻底操控魔星，并致使所有魔鬼被放出来，那一切就悔之晚矣。
“我还有一事不明。”陆袖突然问道，“既然魔头如此重视此事，又为何这魔星之事我等都能知晓呢？还有，既然前辈说秦观就是魔星，那想必魔头本人也已经知晓此事了，她为何到如今也不带魔星去打开时空之渊呢？”
“你说的这两点，在你师父升为上仙之前，我们也曾一起讨论过。”广明子说道，“后一点，我可以给你明确的答案。魔星即便找到了，那魔头也不可能立刻就带他前去解封时空之渊。”
广明子解释道：“因为时空之渊的结界三千年才会有一次薄弱期，三千年前，正是我和你师父一起，趁着薄弱期将那些妖魔封入时空之渊的，如今又开始临近薄弱期了。”
这所谓的三千年，是以时空管理局的总时钟为准，各个世界的时间与之不对称，有着细微的差别。
“另外还有一个条件，魔星之所以是魔星，除了其被选中之外，还要身具能量、天赋异禀，最后魔气的浇灌会让他一跃以魔星的身份占据一个重要的星宿位
置，从而冠冕堂皇地打开时空之渊。”广明子一边说，一边在空中画出了一个示意图，“那魔头之所以隐忍到现在，皆是因为其在韬光养晦，不停地聚集能量，直到她汇集到足够的能量，便会趁着屏障的薄弱期，一举攻破。”
“至于你刚才说的第一个问题。”广明子停顿了片刻，随后气愤地说道，“对于魔星的计划，其毫不避讳，还四处宣扬，我们想不出它为何要如此做，若硬要说的话……这是对我们的挑衅，是一种宣战！”
也难怪广明子会这样愤怒，陆袖完全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广明子虽然有些不平衡的心里，对于灵谷子师父和她有多有妒忌，但其确实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他完全不能接受黑刹挑衅式的报复，这使得广明子非常愤怒。
“晚辈明白了。”陆袖对广明子一拱手，表示敬意。
广明子是和灵谷子同时期升为散仙的修士，又一同封印了魔头，造福了许多人。单从这一点上，他就值得陆袖尊敬。
陆袖继续说道：“其实晚辈本人也寻找那魔头许久了。目前已经捣毁那魔头布局的世界就有数十个，还似乎毁掉了其一个魔角。只不过，那魔头诡计多端，我虽然捣毁了她数个魔物藏匿的据点，但其毕竟已经布局千年，恐怕已经吸收了许多能量了。”
“不错，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捣毁其这样多的据点，其心可嘉。”广明子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只道，“不过你既然明白魔星是何等可怕，你就更应该协助我控制住那魔星。你虽然是时空管理员，但更重要的是你拥有星宿之体，即便做些出格的事情，反噬的力度也会比其余散仙轻上不少的。”
“前辈想要我如何控制魔星？”陆袖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难道前辈是在怂恿在下枉造杀孽吗？”
广明子一时语塞，他沉默了半晌，却突然说道：“若是你不愿，我可以舍弃一身修为，去做这件事。只要你不阻拦贫僧……”
陆袖的能量值很高，若是她有意阻拦，那即便是广明子也无法真的宰杀秦观。
陆袖把脸一沉，沉声说道：“休想。”
“前辈其实也不必去造下杀孽。”陆袖话锋一转，一改方才的强势，转而说道，“我已经在秦观体内留下数道禁制，确保任何魔气都无法再入侵其体内。又将十二道黄符融入到他体表皮肤下以此作保，绝对万无一失。”
“你所言当真？”广明子微微皱眉，似乎不大相信陆袖，“既然如此，为何吾徒明飞说，你纵容那魔星行凶，造下许多杀孽？你们各执一词，贫僧又该相信谁呢？”
“既然前辈如此说，那晚辈倒要说上一些真话了。”陆袖不想再忍了，直接说了出来，“据晚辈所知，您一直那魔头如今化名黑刹，如今就与您的爱徒赵明飞在一起！”
“胡说八道！”广明子下意识地反驳道，“这怎么可能！他们二人一人为星宿下凡，一人为魔头，一正一邪如何会在一起共事？”
“如您所说，秦观乃是魔星降世，我也是引起牵引才堕入凡尘。”陆袖的条理非常清晰，“我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秦观结成爱侣，那赵明飞又为何不能与黑刹共事？”
“这……”广明子的表情略显僵硬，但明显已经被说动了。
“而且，您不觉得奇怪吗？”陆袖抛出了一个新问题，“赵明飞的功德和能量您检查过吗？他增长得如此缓慢，您不觉得蹊跷吗？”
“吾那徒弟因你之事，折损一身修为，如今修行起来慢如陆龟，已经是千难万难了，你又何必再说这样的话，侮辱于他呢？”广明子脸色不佳，一口否定了陆袖说的可能性。
陆袖摇摇头，只道：“如果前辈所言都是真话，我乃破军星所化，理应与贪狼星所化的赵明飞彼此牵绊，若是如此，我自然不可能害他。”
“实不相瞒，我之前之所以经历死劫，其中固然有秦观的原因，但也不是没有您那爱徒的参与。”
陆袖不卑不亢地说出了当日的情形，广明子听得目瞪口呆。
“当日，赵明飞为了救我，将我扑倒以便我躲避伤害。随后，我分明看到黑刹将赵明飞带走了，二人十分相熟。”陆袖直言不讳，“若是前辈不信，可以找到您那爱徒，一问便知。”
第350章 残局（六）
“你说的可是实情？”广明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我所说绝无虚言。”陆袖的神色依然很平淡,并没有不正常的地方，也不像是在说谎，“我修道一途，重在修‘真’一字,若是我在这等大事上随意扯谎,那岂不是等同于自掘坟墓？”
广明子沉默了片刻,然后沉声说道：“老僧会去找我那徒弟查明真相，若你所言属实，吾自会将他圈禁于府邸之中。”
陆袖从和他说话以来，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恐惧、慌张等情绪,说话也皆是见招拆招，问一句答一句,不像是为了一个男人就会弄虚作假的样子。再加上广明子心里清楚，如果陆袖的心性有巨大的缺陷的话,那灵谷子也不会将时空管理局交付于她了。
心中不平归不平，广明子还是能够公私分明的。
“我会去找明飞问个清楚明白,但你也不可再随意插手凡俗的事物。”广明子严肃地说道,“既然已经接手时空管理局，又知道了魔星与众妖魔之间的关系，那么你便要以身作则，不可再随意与其相交。”
陆袖目光微沉,只道：“此乃私事。”
“你不愿意？”广明子的声线又提了上来,“老僧方才与你说了这许久，你竟然丝毫悔改之意也无，难道是将整个时空的安危置之脑后不成？！”
“我是那等会轻易许下承诺之人。”陆袖淡淡地说道，“若我许下诺言，必然兑现,否则绝不轻易许诺。”
“哼，你倒是洁身自好！”广明子气急，他冷哼一声，讽刺道，“像秦观这样的魔星，人人得而诛之，你非但不征讨，还与其亲密无间，这是一个管理员应做的事吗！我如今也不要求你亲自镇压魔星，只是要求你远离他，这也做不到吗？”
陆袖的心底里突然升起一股愤怒，这也久违的情绪突然冲上了她的大脑，这种强制她不得接近秦观的命令，让她隐藏得很好的叛逆之心又再度萌发了起来。虽然片刻后她就回复了理智，但那一瞬间的感觉却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最初，她还是个底层生存者的时候，就数次有人想要取她的性命，她不服，所以她努力地活了下来。
后来，她喜欢上了秦观。所有人都在反对，也是因为追求真我、坚持自己，她偏要和秦观在一起。
如今，这样的感觉又回来了。
其实秦观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如果按照广明子的说法，秦观原本也应该高贵如天上星宿，也是下坠后被强行选中，迫使他成为魔星。
就因为他被恶人选中，他就该死吗？他也是受害者啊！更何况，他体内的魔物已经被自己拔除，自己又在他体内下了禁制，黑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接近他。
“前辈以做散仙三千年有余，功德积攒无数，却能量忽高忽低，始终不能飞升上界，又是为何呢？”陆袖一语戳中了广明子的痛处，“既然留在此境界，前辈对自己的情况又何尝不知呢？”
“你在讽刺我？”一提到这里，一向自视甚高的广明子立刻就炸了。
他确实对修仙一途有些执着在其中，他不服同时间升仙的灵谷子可以率先到更高的层次去，也不满意对方将整个时空管理局交给陆袖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孩子。
“并非是我在讽刺前辈，而是前辈自己在放逐自己。”面对广明子的指责，陆袖依然不动声色，她说道，“执着更高的地位，也是一种执着，既然身为出家人，便是要修去这样的执着，不是吗？”
广明子一愣，似乎对于陆袖的发言有些认同。在这个层次上，他不会像凡人那样过分感情化，陆袖的话其实很有道理，这反而让广明子有些刮目相看。对方只和他见了一面，便一语道破了他的缺陷之处，可见其确实能力颇佳。
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说道：“你所说确有几分道理，但与你远离魔星之事，又有何关系呢？”
“晚辈其实与前辈您一样，也有一缺憾，那便是一个‘情’字。”陆袖解释道，“若是这样大的缺憾可以一次性就解决，那相比我与前辈都早就能进入上界了。可见，越是执着于此，越无法真正将心结化解开来了。”
“若秦观真是魔星，我与秦观之羁绊，也是从数千年前便注定了，是他的下坠导致我也被其牵引，想来颇有渊源。若是采取强硬措施，只怕对修行其实无利，倒不如将此事放下来，以平常心处之，久而久之反而不会太在意了。”
“平常心……”广明子微微点头，赞同道，“你所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在你二人私事上，我自不会再插手了。只不过，我还有一疑问。为何你不赞成老僧的想法，直接压制住那魔星不是更好？”
“魔星与妖魔那等天生无人性的东西不同，魔星原也是星宿下界，盖因被妖魔选中，才成为魔星的候选人，身上被种下禁制。从这个角度来看，其与我这样的坠星有何
区别，何其无辜？”陆袖叹了口气，只道，“我们应该清理的是黑刹这样的魔头，并不是无辜之人。”
“秦观虽因魔物种在体内，性情冷漠，但与我相恋之后，却一直克制自己。因顾及我的情绪，他不曾错杀一人，也不曾血腥屠戮，说明他善心未泯。在意识到魔物存于体内后，反而积极与之抗对，这说明其意志坚定。”陆袖想起和秦观在一起的日子，心中也颇为感慨，“前辈既然入了佛门，对待这样的人，何不慈悲一些呢？”
她最近给这么多的生存者祛除过魔物，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在被种魔物如此深的状态下如此清醒。她想起秦观那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身体，突然有些心痛了起来。
或许他的爱太偏执，或许他曾经和她走上过不同的道路，但她没办法否定他爱的真挚。他是那么纯粹地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可以冲破魔物禁制的屏障，只为了到她身边来。
广明子听罢，思索良久，也长叹一口气，说道：“也罢，若他真如你所说，是意志如此坚定之辈，倒也不是完全没救。只是魔星留在世上一天，隐患就存在一天，这一切你还要再三思。”
“老僧我先去寻找我那徒弟了，之后会再与你联络。”说罢，广明子没有给陆袖任何再说话的机会，便直接消失在了森林中。
陆袖在原地站了许久，思绪纷乱。
其实刚才广明子说的话信息量非常大，而且是她完全没能接触到的信息量。虽然在广明子面前，她表现得很冷静，但其实她心里一直在思考这段故事的真实性。
广明子所说的，是他见到的那部分，但其实眼见不一定为实，陆袖总觉得黑刹还隐藏着其它的阴谋。
整个故事里最奇葩的点就在于黑刹竟然一点都不恐惧他们知道魔星是谁，也毫不避讳打算用魔星打开时空之渊大门的事儿。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