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成晶
凤如青一脚踹在这昔日天界天子,如今已经即刻准备继任天帝之位的天界帝君膝盖上,骂道,“滚!”
弓尤却突然正色道,“这天裂的其实我正欢喜……你真的喜欢那个小狐狸吗?”
若不是天裂现世,他就要迫于天帝登基必先娶妻的天条,迎娶神女,虽然已经找好了只谈交易的神族,他却名义上始终要与其他女人成婚。
他并不是要为谁守身,只是凤如青之后,他再不曾遇见心悦的女人。
与她在一起过后,无论怎样仙子神貌的神女,在他眼中都一般的寡淡无味。连疏解都是靠自己,堂堂天界太子房中却连个女人都没有,他都要被说成龙族之耻了。
可宁缺毋滥,他不是没想过等到登基为帝,便再试着追求凤如青,但他也知道,希望渺茫。他身边一切的糟心事情,不平之事,到了她的面前都是拖累。
他给不了她纯粹的情爱,她根本不屑一顾。
再者,最让弓尤咬牙切齿不肯低头的,不是他曾经跪地哀求的丢脸,甚至不是夹杂在他们之间数不清的繁杂之事,而是她身边从未缺过人。
一个接着一个,她似乎荤素不忌,个个都相处的很甜腻。
弓尤甚至怀疑过她从未爱过自己,如此博爱,连相似的类型都没有找过,怎能算爱?
可他夜里对着昔年结发,如今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头发的小锦囊查看的时候,扪心自问,他还能再遇见一个凤如青吗?
因此他好奇,想要知道,想要试探,他问,“你有多喜欢?”
凤如青皱眉,“你犯病了?”
“我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跟他好?”凤如青挥手驱赶弓尤,“走吧天帝陛下,回去找个医神看看脑子。”
弓尤抿了抿唇,郁猝不已,却没有再问。
相比于情爱,他们之间其他的情谊更重。
“你真的有些不对劲。”弓尤说,“待我来日派个医神下来为你查看。”
“我好着呢,”凤如青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又问,“你知不知道,为何黄泉鬼王,曾是昔日惩罚罪神去处?”
弓尤在天界长大,许多事情都知道,连赤日鹿他也是看一眼便知,但是他却说,“与鬼为伴,住在暗无天日的黄泉,就是对那些眼高于顶的神君最大的惩戒。”
凤如青闻言继续问,“没有其他?”
弓尤迷茫,“还有什么?”
“你当时为鬼王,有没有察觉自己心性暴躁难忍,欲念深重……”
弓尤嗤笑一声,“我现在也心性暴躁欲念深重!你是被那狐狸精勾得失了魂吧……”
凤如青顿时板起脸,“滚滚滚……”
送走弓尤,凤如青再度回到狱叛殿,坐在桌案之前撇嘴一笑,她觉得自己会想起施子真的话,才是不对劲。她摇着头翻开了生死书,根据枉死之人,查找判定邪祟的位置,再令人或者亲自前去。
随着天裂现世时日越久,四海简直像是一口大水缸,按下葫芦浮起瓢。不仅修真界,妖魔族和鬼族,连人族也开始向修真界求法器,抵御邪祟。各国边境动荡不安,民众因为战乱流离失所,民怨沸腾。
一时间,昔日无甚存在感的炼器宗门开始在修真界地位暴涨,不过那宗门仙首曾经受过施子真指点,将施子真视为神祇,他仙门之首之位稳之又稳,无人能望其项背。
连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仙门,也因为好歹会些仙术功法,有两个高境仙首,而被人间推崇成了真神在世。
不过施子真确实炼器十分厉害,但他却不可能窝在山中炼器,而要奔波在人间各处驱邪除祟。凤如青与他遭遇三次,两次易容一次真容,都是很快认出。
不知是不是之前他给自己喝了奇奇怪怪的汤的原因,她甚至在靠近他的时候能感知出是他……
两个人通常都是不说话各干各的,施子真好像真的因为那天她说的话,放弃了为她做什么,汤没有再送,即便在偶尔凤如青空出时间,去帮着仙门对战熔岩兽的时候遇见,也是浅浅一点头。
不过今日不同,因为时间流转极快,如今已经是盛夏,凤如青出外驱邪,不仅遇见了施子真,还遇见了带着龙族在人间四处施雨的穆良。
于是龙族被他们三个之间诡异的气氛弄跑了,他们在一间凡间茶肆之中对桌而坐,却许久谁也不曾说话。
“师尊,喝茶。”穆良为施子真倒了杯茶,施子真从不沾这些凡尘之物,却也伸手拿起,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你无需再叫我师尊,如今你已经是人间雨神。”
穆良浅笑,一如当年温润柔和,甚至因为成神有些年月,眉目间神性隐现,“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尊莫要说这样的话。”
施子真没有再说,而是看了凤如青一眼,似乎在生气。穆良有意缓和两人,凤如青却突然站起,神色有些怪异地看了施子真一眼,说道,“大师兄,我黄泉还有事,我先走了。”
穆良于这几月和凤如青碰面频繁,见她神色便觉有事,起身正欲开口,却见施子真突然伸手拉住了她手臂,“明日修真界联合对战熔岩兽,你……不要受伤。”
若是平时,凤如青早已将他甩到一边去。可此刻却像是木偶一样僵着,飞快看了一眼施子真的肚子,又赶快挪开视线。
想到今日与邪祟交手,她无意间看到了他腹部些微隆起,与他身量根本不相称,就像……就像妇人成孕一样,整个人都有些迷茫又……惊愕难言。
第129章 杂鱼锅·上
施子真从来不食五谷灵兽, 甚至几乎不饮酒茶,他早已经登入极境, 是个真正吸取天地灵气就能为生的修者,从不像凤如青舍不下凡尘百味,时常贪嘴多吃。
可连凤如青这样一顿敞开了吃真的能吃一头牛的人都不会胖,施子真总不至于是胖了吧。
这再胖也不能光胖肚子……
凤如青凌乱得不行,自从看到施子真腹部微微隆起到现在,什么都想到了,甚至连他本体不是人都想了。
可是她问了荆丰,施子真确实是人, 是两千多年前, 师祖亲自从人间带回来的。
那他……总不该是真的成孕了吧?
且不说男子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即便是修真界有许许多多可能,逆转生死都可, 荆丰也是吹口气就能生出来的……但是,但是这世界上,谁敢在施子真身上播种?!
凤如青脑中乱七八糟的, 施子真抓着她手臂不放, 见她低头不吭声, 又说了一遍,“明日你与荆丰一起,凡事有你小师弟, 不要强出头。”
若是平日,凤如青是一定要和他呛的,但今天她脑子太乱了, 看着施子真这张雪塑冰雕的冷淡眉目, 又想起他不束腰封, 换了一身更加仙风道骨的雪色华袍,竟是为了掩饰腰身,简直不认识他。
因此她动了动嘴唇,闷闷地“嗯”了一声,竟然还算乖巧的答应了。
施子真并不知凤如青看到了他的腹部,见她应声,微微松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臂。
凤如青匆匆对着穆良道别,要他改日空出时间一定去黄泉,这才有些步履凌乱地走了。
她走后,包房里面就剩下了施子真和穆良,施子真也不想待了,但是穆良并没有起身的意思,看上去像是有话对他说。
他这个大徒弟从来不怎么用他操心,连修炼他也就只是在他心魔缠身的那一段时间帮上过些忙。
施子真知他心性纯善,也知道他飞升是必然。对于穆良能够成为雨神,施子真始终是十分欣慰的。
屋子里寂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施子真在穆良的对面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看了看桌上他向来不会看上一眼的,穆良专门为凤如青叫的很多小零食,有些想吃。
“你在天界如何?”施子真率先开口,“龙族性情暴烈,不好相处。”
“不似从前,”穆良说,“如今天界还剩下的龙族,都已经顺服于未来天帝,很好相处,师尊不必担忧。”
施子真忍了半晌,实在是没有忍住,伸手捻起了一个糕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穆良没有露出什么惊异的表情,而是将盘子朝着施子真的方向挪了挪。
施子真去拿第二块的动作一僵,穆良便开门见山道,“师尊,你这样做,和小师妹说过吗?”
施子真收回了手,抿了抿唇,喝了口茶水将口中甜腻冲去,嘴角沾着一点点糕点的碎屑也不知,神情甚至是无措的。
穆良从未见过施子真这样。
他在穆良的印象中,总是神祇般高高在上,总是能提前预知安排很多事,总是能够一眼看出事情本质,包括他当初的心魔,和他又因何心魔散去。
他似乎从来对世间一切寡淡无情,却也在预测到天裂之灾的时候,放弃了无数修者毕生所求不得的飞升希望,选择留在人间。
穆良曾经怨过他取出自己的记忆,又杀了入魔的小师妹,可六百年的寻觅,他也是最先知道小师妹在师尊心中分量非比寻常的。
穆良甚至早早就知道了他曾经亲手斩杀入魔逆徒,并非是清理门户,而是要将她魂魄带回,为她逆天改命。
当年的双姻草,是凤如青自己去青沅门取的。青沅门掌门痛失爱子,施子真却还要他门中至宝,为入魔弟子塑身,青沅门掌门如何能不迁怒。
可按照青沅门掌门的为人,若是不让他见一见要取他门中至宝的弟子,若是换一个人去,他绝不会给。
可是穆良猜到了很多,却从未料到,到如今得知了小师妹尚在人间,还做了黄泉鬼王,施子真仍旧没有放弃为她塑身的念头。
“师尊,以身塑身,若成还好,若败……”若败仙骨必折。
折了仙骨,便是折了毕生修为,一切从头来过,即便是施子真根基极佳,也需得再在人间耗费上千年。
施子真微微拧眉,他不想谈论这个,这对于他来说太过羞耻难忍。可他又怕穆良在未成之前告诉凤如青,按照她那种性子,施子真想想就头疼。
穆良如今已经为神,能够看出他身有异样是他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巧就碰见了,还被穆良这么直白的戳破。
他顿了顿,微微叹息了一声,只好实话实说,“天界有我昔日故友,我知你二师姐和你在天界过得尚可,即将继任天帝的太子,也不是庸碌之辈,天界会越来越好。”
穆良微微动容,施子真又道,“你小师弟因为本体原因,注定与飞升无缘,但他好歹有个悬云山。”
话说到这里,穆良也都明白了,四个师弟师妹当中,唯有凤如青不在山门。
“黄泉鬼境,不是什么好地方,女子属阴,更不宜久住,”施子真说,“她功德厚重,始终无法更进一步,无非是魂不附身。”
穆良眼眶微湿,他总见施子真冷漠如冰地说生死有命,修道如何,全看自己造化,旁人无法插手。
可穆良心魔之时他四处奔走,荆丰身体缺陷他也寻了数不清的方式助他修为更进。
穆良一直不太理解他不飞升的缘由,若是为天下苍生,便分明是飞升才能更好的为苍生造福。
到如今他才懂,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大弟子二弟子在天界过得很好,小弟子注定与仙道无缘,因此准备把悬云山留给他。
唯独三弟子走了邪路,却也歪打正着,积攒了足够塑身融魂的厚重功德,不曾离失本心,所以他不惜以身塑魂,意欲助她成神。
穆良突然间就觉得羞愧难言,一向温润儒雅的眉目微微扭曲。
“可师尊你……”
“我有把握,”施子真说,“已经快成了,你不必挂心这个。”
施子真羞于再多说一个字,起身道,“我先回山,你若闲暇便回去看看,荆丰也十分想你。”
施子真出门之后,穆良眼角荡开了一片红,外面的天色因为他的心情变得阴暗,凉风乍起,山雨欲来。
穆良听到了楼下人家在嚷着要下雨了,收衣物,只叹这天气如此多变,方才还是艳阳,如今却乍然阴沉。
他们不知这并非是天气多变,而是人间雨神在强忍落泪。
有很多事情,其实穆良都知道,他做得不对,做得不好,他的抉择造就了如今的他,可他却在施子真这一份重逾尊师,乃至重比亲缘的抉择之下,难以抬头。
这世间什么是大爱,又什么才是小爱?这两种感情其实从不曾冲突。
这个界限其实从来都是世人赋予,并没有择选哪一方,就比较正确之说。
只可惜他明白这个道理太迟。
施子真回到山中,径直进了焚心崖,他窝在根本完全不符合他身量的石室里面,怀中抱着他师尊给他留下的灵囊,舔了舔嘴唇,有些嘴馋。
他几乎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都是今天吃了那个甜腻的小点心,才会这样。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再过些时日,怕是连这个制式的广袖袍也遮不住了。
施子真微微叹了一口气,却还是用灵流温养灌溉,他确实是有把握的,只是要温养出一个能够容纳真神的身体,他就必须要把这双姻草再在内府中多放置一些时日,日夜不停地温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