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之昔
苏苒之算了算时间,现在距离她学会炎火诀应该还没到一个半月的功夫。
秦无说:“炎火诀你已经熟练掌握。现在学凝水诀,是为了稍后可以找机会练习。”
而且,他相信苒苒掌握凝水诀的速度能跟上次学会炎火诀一样,不需多长时间便能释放出来。
修炼这方面,苏苒之自然是全权听秦无的。
她扯下捂脸的布巾,露出口鼻和下巴,直接把手摊开到秦无面前:“在我手上画就好了。”
之前秦无教她炎火诀的时候,两人关系还稍稍有些生疏。
秦无是把法诀的脉络图画在自己手心里的。
苏苒之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她觉得画在自己掌心里可能记得更牢一点。
秦无偏过头看了苒苒一眼,见她眼瞳澄澈似琉璃一般,便与她一起坐在石阶上。
然后依着她的要求,一手虚虚的托着妻子的手背,看着那明显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另一只手……秦无迟迟没有动作。
妻子的手这么小,那复杂的凝水诀能完全画上去吗?
秦无忍不住抿了抿唇,大脑一片放空。
对了,凝水诀到底怎么画来着?
秦无:“……”
秦无仙长头一次被这问题难住,思考了良久。
苏苒之耐心好,稍候了片刻。见秦无另一只手的食指落在她掌心,开始有所动作。她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记下这法诀脉络图。
然而秦无画了三笔后突然停下。
他眉尖下压,眼眸暗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一个呼吸后,重来。
反复两次后,苏苒之再见他画,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记成他之前画错的那两个开头。
第三遍,秦无直接闭上眼眸,不去看妻子的手,凝水绝的构造一笔画完、一气呵成。
他画完后睁开眼,收回了手,顶着红色的耳垂,装作无事问到:“如何,苒苒看会了吗?”
苏苒之:“……”秦先生画的好快。
幸好她不只是用眼睛看,还有用掌心感受,这才大概能记下一个轮廓。
她点点头:“我试试。”
秦无起身把昨天买的木盆拿过来,说:“凝水。”
所谓凝水诀,凝出来的水不仅跟所处环境周围的水是否充裕有关,更要看自己是否亲近五行中的水行。
比如苏苒之和秦无此前在天问长的邻居李四柱大哥。
他就是四柱属土,水行不怎么亲近。甚至在天问长那种水汽充裕的环境下,每次至多只能凝水一小捧。
秦无在天问长基本上是能随随便便凝出一浴桶的水,而且这恐怕还没到他的极限。
不过,凝水诀只是一个小术法,就跟之前的‘求救符’一样,有上限。
据说就算是身处河海之中,每次也至多只能凝出十方之水。
这种流传度极高的基础术法,总的来说谁都能学会,只是花费时间的多少有些许差别。
因此,其效用不强横便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苏苒之练得却完全没有炎火诀那么顺遂。
她明明按照秦无画的脉络逐一凝下去,可每次到最后一步,灵力却跟卡了壳一样,灵力走到手少阳三焦经的时候就是运行不出来。
这直接导致她无法凝水。
秦无见苏苒之这边迟迟凝不出来水,神色稍微有些凝重。
其实,有‘灵火’在先,他觉得苒苒就算是凝出来冰块自己都不诧异。
可偏偏不知哪里出错了,苒苒居然凝不出来水。
苏苒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脉络图没有运行正确,她在秦无掌心重新画了一遍凝水诀。
在秦无给她点头确认这是对的后,苏苒之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苏苒之实话实说:“脉络图我只能推到最后一步就被卡住,没法凝出来水。”
仔细思考一番后,她突然想到一个很窒息的原因:“难道是我五行缺水?”
从古到今,不管是儒释道,还是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肝属木、脾属土等学说,全讲究的是五行调和、中庸之道。
就连李四柱大哥,他土行占那么多,也是有其他四行存在的。
单一缺某一行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些人一般寿命比较短,而且修不了仙。
秦无捏起了她的指尖,来回渡了些灵力后,说:“你体内有水行存在,应当是这流通的脉络图在你体内不能正常运转。”
苏苒之:“……”意思就是这凝水诀术法有问题?
虽然这个观点很嚣张,毕竟全天下的修士基本上都能用这凝水诀凝出来水。
但苏苒之却突然心有所感——她在按照脉络图运行灵力的时候,确实察觉在运行到肾部时,有些许凝滞。
所以,她要找对适合自己的脉络图!
苏苒之盘膝而坐,闭上双眸,放空自己,全身心沉浸在体内凝水诀运行的脉络图中。
她一点点的用灵力在这脉络图中行进,稍微有阻碍的地方,都会试试其他分叉。
然后选出一条通往肾部最快、最粗的脉络。
不知不觉间,天色由明转暗,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星月出现。
苏苒之打坐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子时才睁开双眸。
这次,她面前的盆里正徐徐凝着水,不多时,便出现了满满一盆水,看起来尤为清澈。
天上的月亮倒映在里面,又大又圆。
秦无在白天已经锄完了院中的杂草,而且他还很有经验的把凝实的土打散,这样方便以后在院中种花种树。
戌时过后,他就放下工具,一直守在苒苒身边。
树桩和那木匠鬼是真的非常老实,趋利避害的能力一流。就算苏苒之在打坐,他们也没敢发出哪怕一丁点声响。
秦无在苏苒之开始凝水时就睁开了双眸。
现在,他看着盆中之水,再看看里面的月亮。
兴许是因为水太过清冽,给他一种月亮好像真的在水底的感觉。
其实,不只是秦无有这个想法,不知什么时候,刘木匠的鬼魂飘了出来,他甚至忍不住想去捞月亮。
秦无见苒苒能凝出水来,心情好,不欲与其计较。
只要刘木匠安分不伤人,秦无也不会一言不合送他去阴差那里。
秦无自己也不是没大晚上凝过水,他很清楚自己的水没有苒苒这般晶莹的感觉。
但若是具体非要说哪里好,秦无又不大能说得上来。
总之,其中精妙,等明日苒苒自己梳理通顺再说出来吧。
“您、您都是仙长吗?”
借着月光,刘木匠看着这一幕,情不自禁的发问。
他本能的害怕两位仙长,但却在看到这水中之月时忍不住出现。
不用秦无和苏苒之回答,他便自问自答:“一定是仙长,才能变出这样的月亮。这……在我们那儿象征圆满。”
苏苒之见他似乎回忆起了生前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在大安国境内,满月都是这个象征意义。”
至于那什么‘变出’月亮,她没做解释。
苏苒之想,兴许是因为刘木匠在夜色下一直关注着院里的一草一木,见这空盆中突然盈满水,映出了月亮的倒影。他以为这月亮是她变出来的,这才冒着被打死的危险现身。
但月影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且看刘木匠后面说什么。
果然,刘木匠满足了苏苒之的期待,他摇摇头,斟酌着解释说:“我、我说的圆满可能与仙长不是同一个意思。我们整个家族都是做木匠活儿的,据说,我一位祖先还是给开国君主的母亲做了嫁床的。”
苏苒之不动声色的跟秦无对视一眼,苏苒之微微愕然,原来她昨晚随口说出来的话本,居然真的是现实?
刘木匠的重点在后面。
“那嫁床一共做了十六年,最后一步,是给床底悄悄刻上去的小龙再刻出一双眼睛来。”
许多艺术作品的最后一步都是顶顶重要的,画龙点睛更是其中的压轴戏。
只是当时诸侯争霸,这象征‘天子’的小龙是偷偷刻上去的,‘点睛’自然也得偷偷来。
只要点睛点的好,那么在这嫁床上生下来的孩子,恐怕真的会有真龙之命。
可以说,三百多年前,刘木匠的祖先是奔着‘改朝换代’的思想去做嫁床的。集齐整个家族之力,做了十六年。
随着刘木匠想起来的事情越多,他身上身为‘人’的气息就越浓。
他见苏苒之听得认真,啰啰嗦嗦的说了好些事儿。
“我们家族每年都有一次‘水中捞月’的盛会。盛会上,需要每一位子弟用自己雕刻的带着弯钩的木竿,去勾水中的月亮。”
刘木匠木讷的眼神中出现憧憬:“那月亮看起来就跟你这盆中的一样。我们‘捞月’捞的不仅仅是倒影,而是月影与当年那嫁床上一只龙目的结合。我没见过那雕花木床,但我记得父亲说过,木床下刻的龙很小。我当时还想着眼睛怎么可能跟月影一样大如盆?最后还是祖父告诉我,说这是当年君主赠予我们家的沾了他真龙之气的龙目,不是凡物。变大变小不过是常态。龙目平日里一直沉在流水中,只有每年八月十五,被天上的月影吸引,才会出现,刘家人便可各显神通的打捞。”
开国君主的龙气,绝对是无与伦比的。
紫气与满月的月华在水下交融,听起来就很厉害。
苏苒之听得入味,刘木匠也很上道的继续往下说:“水中月影在我们家象征圆满。谁做出来的木杆能挨到月亮,并且能用弯钩‘捞’起月亮,那谁就可以去给修补钦天监了。”
苏苒之明白,刘木匠口中的圆满是技艺大成,而自己之前为了给他递话所说的圆满是阖家团圆。
这下,不用刘木匠再说,苏苒之也知晓‘捞月’的重要性。
钦天监直系国运,能受邀去修补钦天监,那是可以被当今陛下礼遇,在世时会有无数赏赐加身的!
甚至有人做得好了,生前积攒关乎国运的紫气功德,死后下辈子还能继续投为人胎,富贵荣华不尽。
思及此,苏苒之视线扫到了刘木匠的断手,还有那低矮的凝了血色的树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