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沉霜
其他年轻弟子亦是面露呆滞,原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清流剑宗还真有个姓叶的第十峰老祖!
而各峰长老更是愕然,他们年岁更长,多少是听说过叶疏白这名字的,只不过所听到的都是这位老祖已经死在正魔大战中,至于其功绩都从未细闻,因为当初宗门死的前辈太多了。
现在那个本该死去的人,竟出现在众人眼前!
欧阳长老躬身拜下,叶疏白却不说话,只微微扬了扬下巴,眸子冷然地看着眼前这人。
欧阳太上长老心中已是惶惶一片,对叶疏白的畏惧本就是根深日长,再加上心中有愧,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低声道:“师兄您回来得正好,眼下魔修又兴风波,东方师弟跟掌门师侄都闭了死关,我清流剑宗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有您坐镇,我也好安心出山同魔修一战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只是温云立马就听出了不对。
说得好像很伟大,但这老狗字字都是“你今天若是杀了我,宗门便失去一大倚仗”的威胁!
句句都是“你若为了宗门的脸面与安危,就该放下昔日仇怨,不要重提当年旧事”的潜台词!
叶疏白是个真正的剑修,堂堂正正,不存半点私心,是甘为宗门苍生牺牲一切之人。
欧阳太上长老此刻便是将宗门压在他身上,赌他又会如五百年前那般,为了大义牺牲自己!
温云心中一急,生怕自家老实善良的剑灵又要被欺负。
欧阳长老咽了口唾液,虽然知道眼前的叶疏白玉婴尽碎,实力定是大大衰减,而自己已经苦修五百年稳固于渡劫巅峰境界,但是只要想到年少岁月,那总是立在众人上首的清冷少年,心中便只余下畏惧。
一开始,师兄弟们从不知晓还有叶疏白这么一号人,只知道宗门内出了个剑道奇才,被四位长老一道教导。
长老们无一不是声名赫赫的强者,各峰的亲传弟子想要得其一二指点都不容易,而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却时时跟在他们左右,师兄弟们自然有所腹诽不满,但剑修们大多心胸坦荡,稍有不快也不会行小事,无非是加倍勤勉,想着内门大比要胜过那小子而已。
直到内门大比真正来临那天,他们才知晓什么叫差距。
那不过十多岁的少年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七八十岁的师兄都不是他的对手,至于与叶疏白同龄的欧阳,才刚刚到筑基期,连上台同他较量的资格都没有。
再到后面的论剑,他又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焦点。
在他背后的欧阳在那之前也曾被夸过年少英才,但叶疏白露面后,与“天才”有关的字眼就再也不会笼在旁人头上了,他一人的光芒就将同辈千万人尽数掩去。
欧阳便是笼在那道阴影下的人之一。
他一直抬不起头,就像现在这般,躬着身恭恭敬敬地看着那人。
自叶疏白消失后,他站在最高处已有几百年,现在竟又跟从前那样弯下腰来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躬着身送走了一群扬剑挺身的剑修,送他们去魔修当中送死,送走师叔,送走师姐,也送走了叶师兄。
“叶师兄,魔修又来了。”欧阳长老躬着腰,声音低缓:“师弟我要去守卫宗门了。”
垂在他眼前的那柄木剑忽然动了动,欧阳盯着眼前那片被风轻轻掀起的衣角,在看到它转过去的瞬间,方才悬在心口的那块巨石化作轻飘飘的羽毛安然垂落。
然而,下一刻。
平静得不带半点起伏的声音自叶疏白口中道出,清冷的得如同凛冬之雪,没有半点温度——
“拔剑吧,生死台见。”
*
生死台是清流剑宗的一个小地方,是立在悬崖上的一方青石台,因在上面比试剑术时常有弟子失足殒命,久而久之,竟成了弟子们解决生死大仇的地方。
自正魔大战过后,宗门死伤无数,剑修们也变穷了,更爱拿灵玉做赌,已没人赌命了。
这方青石台不知何时竟遍布青苔,成了碧翠的绿石台。
此刻,所有弟子都小心地望着悬崖边上的两人,在听了见多识广的师兄们解释后,顿时大惊:“两位老祖是为何要生死相争?这是何等仇怨?”
有第一峰的弟子冷哼一声:“欧阳长老向来慈和,从不苛责弟子,这位叶前辈乍回宗门便同门相残,何其冷情!”
朱尔崇本就跟第一峰有怨,加上先前承过叶疏白的大情,此刻顺嘴就驳回去:“你前日同我峰上的陆师弟斗剑,赢走他十块灵玉,你何其冷情!”
对方大怒:“我那是跟他有旧仇!”
不等朱尔崇开口,他的好兄弟包霹龙就阴阳怪气:“那你怎么知道欧阳长老跟叶师……师祖没有仇怨呢?”
师弟二字生硬地转了个弯,变成了师祖。
“有什么大仇能让同门相残?”
……
“叶师兄,魔修将至,宗门仅你我二人……”
“师父与师叔他们为杀魔修陨落了,师兄师姐亦是以命同魔修相争,当年整个宗门化神期以上的人都死完了。”叶疏白眸光冷淡地看着他:“当年你几人尚且畏缩在后,如今难道便敢了吗?”
欧阳长老苦笑,义正辞严道:“正因为宗门强者尽数殒命,我们为守护宗门不得不借你玉婴提升实力,我不过是为了宗门与诸多同门,不得已拿走你一片碎玉婴而已,难道你今日竟要为此同门相残吗?”
叶疏白不爱多辩,加之距离稍远,其他弟子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温云不一样了,她非但听得一清二楚,还要辩得大声:“你夺他玉婴,难道就不算是同门相残吗!”
人群中乍生喧哗,好歹是清流剑宗的弟子,就算没见过,却也知晓玉婴是何物,加上先前有温云被谢觅安夺金丹的前事,众人立刻联想到一块儿。
莫不是欧阳长老夺了叶前辈的玉婴!
温云听见身后议论,当即笑道:“是否夺了玉婴,待会儿人死了剖出玉婴一观便是!”
鸿卓长老冷笑着瞪过来:“你这丫头行事狠辣,跟魔修无疑!”
她冷冷地瞥回一眼,忽地粲然一笑:“按辈分我是你师祖,你对我不敬,待会儿咱们也生死台见吧。”
鸿卓长老感受着她身上放出的肆无忌惮的元婴期巅峰修为,悻悻地往后退了一步,强作镇定:“我才懒得跟你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青石台上的欧阳长老亦是目光隐含恨意地盯向温云,低声咒骂:“又是这聒噪的丫头,早知如此我就该让东方师弟杀了她!”
他知晓叶疏白已不似从前,先前用宗门大义已无法束缚他了,于是做好了同叶疏白一决生死的准备。
这也是叶疏白送上门的机会!
“你玉婴已失,不过空仗着一身剑术罢了,我先前给过你机会了,你非但不要,反而邀我上生死台,这是自己找死!”
叶疏白的玉婴早被分尽,其他门派的都还在他们手中,清流剑宗有两枚,一在他自己手里,另一枚则是被柳正虚从东方长老手中夺得,后者也借由此契机闭关冲击渡劫境!
这也是当初欧阳长老为何跟柳正虚翻脸的缘故,他一直以为东方长老是柳正虚所杀,也以为柳正虚闭关晋升是拿了玉婴的缘故!
欧阳长老高呵一声,一把闪着青色光芒的水属灵剑飞至掌心,他身上的灵力逐渐攀升,引得山顶阴云聚集,天地间骤然落下瓢泼大雨,水雾击打在青石上,将层层青苔冲刷一尽。
渡劫期强者的实力,已能引得天地异象!
叶疏白是火属,而他是水属,正好相克,这一战,他绝无失败之理!
暴雨中,那白衣男子纹丝不动,雨水落在他身上,皆化作阵阵白汽飘散空中,眉目在这朦胧雨雾中清隽如画,似上界降落的天人。
欧阳长老怒声一喝,雨水在他强大的灵力下变得尖锐如针,密集地刺向叶疏白,针针皆朝着致命处袭去。
就在这时,叶疏白动了。
他扬起木剑,浩瀚如海的灵力化作一只燃着烈焰的火凤自剑端飞出,凤凰清鸣,声震苍穹。
“不,这不可能,你分明没有玉——”
欧阳长老最后一字还未吐出,那只火凤已穿破雨幕,直直地朝着他的胸口飞来。
那凤凰他见过无数次,每次飞出,魔修中必有数位渡劫大能陨落。
他已生不出任何战斗的心思,没空思考叶疏白是如何重获玉婴的,也顾不上保留自己的宗门弟子面前的颜面了,只想着逃!
速速逃离此处!
对了,只要逃到人群中,叶疏白为了不伤到其他弟子,定会收回攻势,他便能借机逃出生天!
他若不收,伤了其他弟子,这宗门照样容不得他!
欧阳长老转了方向,面色狰狞,不管不顾地朝着人群中奔来,众人脸色大变,瞬间明白他的用意,方才维护他的那群第一峰弟子更是失魂落魄,跑得比谁都快。
然而渡劫期强者的战斗哪是寻常修士能参与的,这群被牵连的弟子逃无可逃,眼看就要跟欧阳长老一同死在那火凤之下!
就在这时,温云一跃上前!
一道金色暖流自她掌心射出,随之出现的还有无人能察觉的时空法则的力量。
欧阳长老即将奔进人群的瞬间,他周身的空间忽然一滞,将其束缚在原地片刻。
温云修为尚不足以熟练操控空间力量,能控制对方的时间极短。
但是对叶疏白来说,足够了。
那道火凤追了上来,毫不留情地贯穿了欧阳长老的身体!
他脸上还带了劫后余生的窃喜,一蓬血雾却骤然出现在他胸口,随后,慢慢地同雨水融合在一起,坠落在地。
火凤贯穿欧阳长老身体后直直地飞升上天,清流剑宗所有弟子都怔怔地看着这绝美的神鸟。
它清鸣着盘旋在天际,金红色尾羽似燃烧的烈火,将阴云暴雨一概驱尽,天空又恢复一片清朗。
湿润的地上,带着血的青色的水属玉婴滚落在地,另一枚小小的白色玉婴碎片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只素手将之拾起,将它握在掌心。
温云对着叶疏白伸手。
“还你。”
你的玉婴,你被夺走的一切。
都得还你。
第64章 你个猪儿虫!
天空湛蓝清朗, 就连常年萦绕在高山之上的云雾也一应消散,清流剑宗那万里群山总算展露在世人眼前,万丈高崖上的古松奇石, 没了这云雾的映衬都少了几分仙气, 还了几分独属于剑宗的肃杀之气。
那火凤在苍穹中盘旋许久,底下仍在费力往上爬的少男少女仰头直直地看着它,又惊又喜地伏地跪拜。
最后, 它在那安然静立的男子头顶清鸣一声, 震慑天地, 化作一缕金红色的火光逐渐消散。
地上的青草地上仍悬着方才落下的水珠,潮润柔软,方才洒落的血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连半点血腥味都嗅不到, 仿佛那瞬息万变的生死相争并未发生。
但是,所有人都见证了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太上长老被一剑击毙,连尸骨都未留下的那一幕惨状。
所谓的生死相争并不似大家所想的那样激烈, 欧阳长老败得太过彻底,也太过狼狈。
其实他若是拼尽全力相斗, 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但是最害怕叶疏白的人并非魔修, 正是他们这些自小笼在他光环下的师兄弟。
毕竟知晓叶疏白实力究竟多深的魔修都死净了, 唯独他们从叶疏白展露锋芒开始就看了几百年, 生出的畏惧一天比一天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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