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一梦
“这胆子小得呀。”看在是自己的小迷弟的份上,和仪无奈开口:“你来我身边走。”
“嗷嗷嗷!”卢津江发出了连声的呐喊,但不同于刚才的恐惧,现在就是满满的激动,但很快,他又顿住了:“和师我不敢走啊——”
“怕啥子哦!”和仪手一伸,冥冥之中仿佛一条灵气练成的线拉住了卢津江的手,把他拉向了和仪。
“酷哦!”毛望舒忍不住感慨一声,然后看一看瑟瑟发抖的陆慢和齐修远,还有几个第一次出来的也有点慌乱的样子,叹了口气,问问身边的陆离玉和不知何时走到前面的相为玉:“二位大哥,有什么鼓舞人心的方法吗?”
陆离玉沉思一会,眉头紧皱,“金光咒都忘到——”
“行了,别说他们了,第一次出来,害怕是正常的,还有两个不会的呢?”相为玉轻笑着开口,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智能话筒来,调试一会,放到口边公放开唱:“南无怛纳达拉雅雅南无阿里雅佳……”
《大悲咒》。
毛望舒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又有些佩服:“服了!一看这操作就很纯熟。”
《大悲咒》显然是很有辨识度的,声音一响起,陆慢和齐修远就明显松了口气,几个心里发慌的道家子弟也开始默念《金光咒》,陆离玉回头看到这一幕,眉头才松开。
和仪在后面看着,眉眼间浸润出几分笑意来,再一歪头,卢津阳肩膀上蹲着个大狐狸的虚影,还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拿尾巴拍打着卢津阳的后背,卢津阳却好像壮了胆子一样,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往前走。
和仪笑着,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地一摆,几缕缠绕在众人身上的浓重怨气悄然散去,和仪仰头看了看,却只看到房子的顶棚。
蹲在卢津阳身上那位歪头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和仪,和仪也笑着回看过去,不忘伸手揩了把油。
野生家养的大狐狸皮毛油光水滑的,和仪手上镀了层灵力,自然能摸到,她也不白嫖,做了个口型说给买鸡腿。
大狐狸倒是有原则,让和仪撸了两把就把蓬松的大尾巴收了回来抱在怀里,爪子指指卢津阳,又指指和仪,做了个动作,示意和仪护着卢津阳,两相抵了。
“会做生意。”和仪轻笑着夸了一句,敲敲卢津阳的背:“别那么悲壮,以前没干过活吗?”
“干、干过,可也没这样干过啊!”卢津阳叹着气:“干我们这行的,谁往这凶地闯啊!我今天跟着来,算是晚节不保了。”
“你要是晚节不保,只怕我都没有晚节了。”钱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低声说:“和师,前头有动静。”
“我知道。”和仪安抚一笑:“别管他,跟着走吧,看看他能做出什么来。”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道袍的小男生忽然从队伍末流冲了出去,直奔走廊尽头。
“我靠!”毛望舒忍不住骂了一声,从小包里抽出符咒就要打过去。“望舒!”和仪叫住了她:“跟着过去看看。”又对走在队伍末的人说:“等会儿别慌,我知道你们里有第一次出来,见到这种场面的,把家里、师父教给你们的、告诉你们的都好好想想。以后都是要独立顶事的人,总不能指望永远带着外援吧?”
“……是!我们明白了。”
“走吧。”陆离玉手持一把木剑,木剑通体呈暗红色,上头花纹繁复,看在内行人眼中就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其上金光大盛,流转的气念与陆离玉皆如出一意,可见是陆离玉随身法器。
“哒-哒-哒”的声音响起,像是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又像是木屐踩在木地板上,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却看不到人影,然而这一次,在场的无论慌与不慌,都稳住了自己,手握武器,虽是做好出手的准备。
和仪拈着手中的珠子,眉目冷冷,银铃上附着一层阴气,随时能飞出去御鬼。
许是看到大家不慌,“哒哒哒”的声音停住了,只是走廊尽头的鬼哭声猛地顿住,取而代之的是“桀桀”的笑声与男子的喊声:“啊啊啊——”
一声响彻天际,相为玉眉目隐隐透出冷厉来,话筒的伴奏被取消掉,只留扩音模式,回手递给了一个道家小辈。
那小辈顺从接过,陆离玉淡淡道:“《金光咒》。”
“好。”这名小辈和仪知道,京城本地玉皇宫的弟子,也算是天资出尘,应该是叫江离,记得和仪当时还吐槽过道家这一代出众的弟子是和“离”字刚上了,毕竟肖越齐还有个带离的小名呢。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江离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吟诵经咒还带着韵律,让人不知不觉就听得入神了。相为玉轻轻勾起一抹笑,持着手中念珠继续向前开路。
其实走廊本是没什么危险的,除了声音吓人点,就连阴气缭绕都被经咒声打散了,和仪步履稳健地走在后面,手忽然抬起在陆慢和齐修远二人身上轻轻拂过,二人只感觉一股暖流淌入身体,不再像刚才一样遍体生寒。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也不敢说话,只能回头满含感激地看了和仪一眼。
发出声音的是走廊尽头的一间寝室,门大敞着仿佛在欢迎众人进去,毛望舒撸撸袖子,一身凶煞之气地往里走,然而并没有发挥什么用处。
寝室是很陈旧的铁架子上下床和简单的衣柜、书桌,小猫三两只的女鬼在屋子里,还有刚才跑出来的那个道袍男生,他面对着窗站着,身形扭曲,两脚作出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反拧动作来,四肢不断扭动,月光洒在室内,他仿佛在拜月扭动。
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大家好像对周围的呼吸声再敏感不过。
和仪靠着走廊上的窗台,双脚离地被阴气托着悬空高了一截,能够轻轻松松地越过前头的一颗颗脑袋看到寝室里的景象。
阴气也是取之于当地的,毕竟和师现在还带伤在身,不想浪费灵力。
鬼哭声,不见了。
鬼笑声,不见了。
男子哭嚎声?也不见了。
只有占着道士身披着道袍女子对月舞动的身影,只有余下两个女鬼笑嘻嘻看着众人的身影。
毛望舒冷笑着掐诀:“《汉人路差案》嘛,这集我看过,可惜后面的坑太大了。”她说着猛地扑上前去,手中符咒快速打出落在道袍上,道袍金光大显,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鬼被打出,小道士一蹦三尺高:“嗷嗷嗷我的jio!”
“升五品之后去哪浪了?经咒持诵都不到家!”江离快速上前把他拉过来,同时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脑门上。
小道士委屈巴巴:“师兄你轻点打——”
和仪看着屋子里的那一幕,却忍不住笑了。
仨女鬼,都是白裙子的,长发飘飘面孔惨白,在这里我们暂且用女鬼一号、女鬼二号、女鬼三号来称呼她们。
仨鬼在寝室里站了一排,眼神从眼带凶光的毛望舒、目光坚定的相为玉和如利剑出鞘的陆离玉上移开,掠过后面乌央乌央一大群人,落在倚着窗台的和仪身上,然后瞳孔地一缩,就好像小动物天生能够感知到危险一样,收敛了阴气,摆出无赖状。
“咋地,还想动手啊?我们不就是吓吓你们吗?你们闯进了我们姐仨的地盘你们怎么不说呢?”女鬼一号,就是刚才倾情展现了一番舞姿的那位双手掐腰开口了。
毛望舒看着她泼妇骂街的样子,有点不服气,自己也双手掐腰骂回去:“这是你们的地盘吗?这明明是人民的财产!你们打过报告做过申请吗你们就占山为王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噗嗤——”和仪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真有意思。
不过仔细一想,这话也占理儿。
三位女鬼小姐被说得脸一黑,听到笑声脸更黑了,循着笑声看过去,和仪正倚着窗台似笑非笑地往里看,这仨就怂了。
毛望舒一扬下巴,斗战胜佛一样喝道:“说!你们的身份姓名!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你们装成红衣学姐吓唬人!”
她是看出这三个身上没沾过血气,所以也没动手,只是气头还在,所以口气也不咋地,毕竟刚才骂街赢了,还有点盛气凌人。
女鬼们可不吃这一套,女鬼三号:“呸!你谁啊你你就在这审我们,出去扫听扫听我们是谁!你也配!”
“哟呵——”毛望舒差点气笑了,出身世家的天之娇女,天资聪颖根骨极好,上有父母师叔们、下有长姐和无数师兄弟照顾,在茅山那是横着走那伙的,哪里被人说过“你也配”这样的话。
“月亮别气,我们挺你!”有不怕事的嚎了一嗓子。舞姿清奇的一号同志颇为忌惮地看了和仪一眼,看她没有出手的意思,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自恃这群人不会轻易对自己出手,目光落在陆离玉身上,嘿嘿一笑:“你怎么和这个凶女人站在一起了?过来,不是想知道红衣学姐的事儿吗?你对我笑一笑,我什么都告诉你。”
平生第一次被人调戏的陆离玉整个脸都冷了,身上呼呼往外冒冷气,毛望舒和相为玉默契地后退两步,给了陆离玉发挥的空间。
只见陆离玉右手挽了个剑花,左手掐诀足尖点地就冲了出去。刚才他把剑背在身后还看不大出来,现在一看到剑身上的金光,一号同志心里咯噔一下——碰到硬茬子了。
一号同志也是个画风清奇的货色,看到这剑就怂了,当下往地下一趴,保住陆离玉的大腿的大喊:“道长我知道错了!我现在要将功折罪给你们提供情报,你别杀我我还没活够呢!”
“姐,你本来也死了!”二号瓜兮兮地冲上去说了一句,被一号狠狠瞪了一下,连忙住口。
陆离玉的剑就悬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毛望舒掏了掏自己的小包,把一张符递了过去:“贴她身上,能让她笑得肠子疼。”
“鬼也能用?”原本怂怂哒地站在门口的卢津阳忍不住眼睛一亮,“月亮你分我两张呗~”
毛望舒死鱼眼看过去,卢津江又讪讪地退了。
“啊哈哈哈哈——”半分钟后,女鬼同志满地打滚,磕磕巴巴地说:“招!我都招!”
“说吧,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儿?红衣学姐是谁,到底有没有这号鬼,还有,你们为什么吓我们?”毛望舒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一号:“我们原来是这附近的,号称景阳街三金花!在gai上那叫一个叱咤风云来去潇洒……”
“你们现在已经死了。”毛望舒打断了她的长篇赘述:“为什么在这儿?红衣学姐谁?”
一号翻了个白眼儿,又瞥到陆离玉手里的剑,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我、我们死了之后就来这了,平时就蹭蹭课,在这栋楼里住一住,和别的鬼聊聊八卦。这栋楼我们进来以前是没有别的鬼住的,只有顶楼天台上有一个女的,凶得很!穿个红裙子,应该就是你们说的红衣学姐了。听说以前这里就她一个鬼,但不知道为啥就让我们在这住了。听别的鬼说,她的故事,那是一个非常凄美的爱情……”
“别废话。”陆离玉冷冷道:“说重点。”
“好吧。她原来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就在这楼住,和一个教授好上了,教授家里不同意,又被学生举报了,他们俩说要私奔,她没等到教授,从车站回来看到教授在这楼下和一女的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艾玛我真有文化,俩成语呢!”
陆离玉剑已敲地,一号的脚就好像被烫到了一样,连忙飘起来一截,委屈巴巴地继续做一个没有感情地大纲机器:“然后她就从顶楼跳下来死球了,死的时候穿的就是红裙子,听说以前吓到过不少学生,但没人看到过她的真面目,应该挺好看的,整个学校里数她最凶,也没有鬼敢惹她,所以也没人知道她长啥样。”
江离皱着眉:“既然凶成这样,为什么特部完全没有发布任务或者得到消息呢?我们那里也完全没有消息。”
“未曾伤人。”相为玉道:“未曾伤人自然无人举报,校园怪谈甚多,吓人之事无伤大雅。”
“也是。”江离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屋外忽然传来了卢津阳“呜呜”地哭声:“学姐啊!你实在是太惨了!遇到了个负心汉哦!”
再一看,毛望舒也眼圈通红,竟然被完全没有半点润色的爱情故事打动了。
再再回头一看,门外不少人也面带感动悲伤之色,陆慢和齐修远更是哭得不行。
和仪环视一圈,面色大变:“上天台!”
陆离玉和相为玉最先回过味来,被感染的都是七情旺盛之人,道心坚定性格淡薄如陆离玉、江离,天生佛心性格慈悲如相为玉却未被感染,可见是——“邪法惑人!”
陆离玉冷斥一声,一号却完全没想到自己讲故事还能有这效果,正和二号、三号大眼瞪小眼。
眼看着一群人乌央乌央地出去冲向天台的,二号傻呵呵地问:“用不用给红衣姐报个信儿?”
“呸,你以为她不知道有人来啊?”三号瞪大了眼睛,一号还在自我怀疑:“我啥时候那么能讲故事了?”
……
从顶楼到天台的那一道铁门已经被封住了,这个锁就不好办了,毛望舒使劲甩了两下也没开,只能找家伙事儿打算撬开。
“让开。”开口的竟然是相为玉,只见他从背包里抽出一根金光闪闪的木棍子,往那锁上狠狠一敲,门锁应声落地。
毛望舒:“……”
毛望舒:“猛男”
她不由对相为玉竖起来大拇指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连眼泪都忘了掉。
“钱仱你过来押后。”和仪开口唤了一声,又对卢津阳肩上那位:“拜托大师傅您照看照看这些小辈。”
卢津阳此时完全换了一副神态面容,一手背在身后,一副老干部样子:“和师放心。”
和仪三步并两步上前,对众人:“有害怕的就别上去,上去的就别害怕。天塌下来我扛着呢,上头那个有点厉害,但不超出预期范围内,为玉准备好经文超度;望舒随时准备,一旦动手你护着人先撤;离玉,做好物理超度的准备。”
大家齐齐比了个ok的手势,和仪一脚踹开了铁门,大家鱼贯而出。
想象中女鬼迎风而立桀桀阴笑的场景没有发生,众人只看到一条红色长裙裙摆迤逦在地,女子黑色的长发散披在背后,仰头望着星空。
“来了啊。”她从容起身,转过身来看向众人:“织梨好大的面子,能让蜀中和氏、普济寺佛子和陆氏天骄齐至;还有这位大存在,您老几百年了?”
和仪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一点,手却仍然捏着珠子没动:“我不想动手,但我不怕动手。”
“巧了,我也不想动手。”织梨笑容温婉,眼神却带着野性:“若说与和师动手,不怕那是假话,但我也不惧!”
“算了,逗你们也没意思。孩子们都没事儿,明儿个晒晒太阳就都好了,我只是想感受一下被人同情的滋味。”织梨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在空气中凝结成霜,她一头黑发如绸缎般丝滑,映着清凌凌的眼眸与烈焰红唇,温婉的面容竟有几分颠倒众生的美感。
和仪莫名地在她身上看到了君倾的影子。
她忍不住有些亲近,又更为忌惮。
织梨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眸光闪烁,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对蓄势待发的众人道:“超度我吧,我也想试试往生是什么样子的。”
随着这一句话的落地,大家原本提着的心都掉到了肚子里,被开了天眼的陆慢和齐修远趴在门口站在钱仱旁边,安全感爆棚,也有心思看这边的热闹,听到这一句话,也猛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