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丘一梦
兰幽沉默了好久,然后道:“我这头还有点事,你先把那只蛊压制一下,我明天就带她去上京。”
和仪应了一声,又问:“怎么是你接电话?”
兰幽叹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她道:“她突然吐了血,是有人在破她的蛊,我问她她死活不说,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有点猫腻,就把她扣下打算慢慢问,没想到——”
言外之意和仪明白,此时尬笑两声,“倒是我的不是了,阿柳现在怎么样?”
“给她吃了药,这事儿说到底也是她的不对,哪有动戈动蛊的。”兰幽道:“这件事从头到尾说明白了,闹到特部去她也要吃处罚,我还得谢你没把事情闹到那边去。”
场面话谁不会说啊,和仪捡着好听的和她聊了一会,她应该是有事要处理,就挂了电话。
这事儿说到底两边都有不对,陈子洛愧对小姑娘的感情,兰柳不应该一出手就如此狠绝。
可以说陈子洛现在是身体上还没出现实质性病变也就是所谓的‘实病’,但再这样折腾下去,他整个人就真的要完了。
真到那种地步,整个蛊道都要吃瓜落。
毕竟陈家还是很有能量的。
所以这件事疏忽不得。
和仪刚才已经与兰幽确定好了时间,此时对陈子洛道:“我联系兰柳了,接电话的是她姐姐,在她家当家做主的那个。刚才我破蛊的时候,兰柳身上有反应,她就发现不对了,现在和我说好明天过来,由她亲自为你除蛊,具体条件明天再谈,餐厅就定在天香阁吧,那边方便,别到时候再出什么岔子……”
她说着,眯了眯眼,神情中透出几分危险来。
林毓中连忙问:“能出什么岔子?”
和仪眼尾微微上挑,透出些桀骜来:“感情官司外人不好判,但怕她家里的人不乐意,再动什么手脚。蛊道蛊师大多性格古怪,别到时候再闹出争端来,我一挑n倒是没什么,别再误伤路人。天香楼靠近青阳街,出了什么事儿,也方便。而且——即使心里再不愿意,兰幽也不会认可在那边动手。”
毕竟天香楼真正靠近的不是青阳街,而是特部驻地,开店的更是安老的妻妹。
这些事儿她不欲与他们细说,此时看向陈子洛,直接道:“明天我希望你把态度放谦卑一点,你们俩的感情烂账我们不想判,兰柳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兰柳我不关心,这一桩生意我接了,明天不论怎样,我一定保你平安。兰幽还算个讲道理的斯文人,又是兰柳的血缘至亲,由她给你除蛊,我很放心。你也不用担心,我在旁边掠阵,她不会冒险动手脚。”
认识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啊。
陈子洛听着,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毕竟有求于人,态度不放谦卑还能怎样呢?他现在就想这件事快快了解,别最后真成了一本烂账。
折腾这么一大遍,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陈子洛提出要请他们吃饭,还很不好意思对蒲州道:“麻烦您走一趟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他说着拿出个红包来要递给蒲州,蒲州笑道:“贫僧也未曾出力,这钱拿着烫手。”
他的态度也让陈子洛微微松了口气,别的不说,如今镇国寺蒲州大师的名声和在佛教系统内的力度他还是被他妈科普过不少,虽然被他妈这一招打得很头疼,但一直对蒲州还是很恭敬的,现在看蒲州没生气,他就放心了。
钱还是要给的,和仪在旁边笑道:“大师就收下吧,血也不能白流、力气也不能白出不是?”
林毓中也开口劝了两句,蒲州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把红包收下了,却也道:“贫僧今日并没出什么力,事情也没有办成,这钱只取二成添为寺里的香油钱,其余捐献出去,也算陈施主的一份功德。”
他说的言辞恳切,陈子洛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又和他留了联系方式,连连称赞出家人的慈悲心肠。
和仪在旁边拄着下巴看着,倒没说什么。
饭蒲州没留下吃,直接说自己还有一个佛学交流会。
他最近有多忙和仪大概听人说过一点,就笑着点点头,表示改日再聚。
蒲州也笑着应声。
其实也就是个说法,鬼道鲜少和佛教打交道,和仪与蒲州也是从去年开始,特部各种各样的会议召开得多了,蒲州代师父领事,和仪作为当代和师也推托不多,见面的机会这才多了起来。
不过也就是点头之交,不算太熟悉,毕竟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现在这样说,就是成年之间虚伪的场面话。
林毓中看着妹妹优雅而不失威严的笑容和蒲州笑呵呵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诧异。
这年头,真是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蒲州离开之后,气氛好像又轻松融洽不少。
林毓中翻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我下午没有安排,今天陈子洛你可得请我和我妹吃点好的!是吧晏晏?吃空狗大户!”
和仪十指翻飞忙着给星及和顾一鹤回微信,听到这话轻轻点头。
“你把一鹤也叫出来呗,他等会还有课吗?”林毓中从茶几上拿起个香蕉剥开,随口道:“放心,这小子不会带坏你亲亲未婚夫的,这小子平时全国各地飞,在那里都吃得开,你以后有事可以找他,是吧?”
陈子洛连连点头,又犹豫一会儿,学着林毓中的称呼,试探着问道:“晏晏妹妹你有未婚夫?是从小订的婚约吗?感情怎么样?”
“我妹这年纪,不是从小订的,会有未婚夫吗?”林毓中挑挑眉看他,知道他大概在想什么,哼哼道:“好,好极了!好得我都羡慕,我妈催婚都急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妹妹和未来妹夫感情好,他竟然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再一看陈子洛满脸的羡慕,和仪心里明白了。
这是在感情生活不太美好的兄弟面前炫耀呢,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微微咂舌,对林毓中伸出手,“想吃香蕉。”
林毓中刚刚剥开香蕉皮,小祖宗就伸手了。
他叹了口气,把香蕉下半截有皮的那一部分塞到和仪手里,“吃吧!唉,你说这世界上还有我这么好的哥哥了吗?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嗯嗯,绝种了。”和仪胡乱哼哈答应着,林毓中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和仪,见到她坐在那里美滋滋地咬着香蕉,就迅速换了一副幽怨的小可怜表情,可怜极了。
和仪一瞬间表情复杂极了,嫌弃、无奈……好多情绪杂糅在一起,最后两口吞掉香蕉和林毓中闹作一团。
陈子洛在旁边看着,隐隐有些羡慕。
第二天和仪全天的课,她和陈子洛、兰幽拉了个小群,约定好时间之后就往学校去了。
顾一鹤下午一节赏析课的老师临时有事请假了,他散场之后拎着包慢吞吞地来和仪这边找她。
这边教室里佛教原著选读课上得轰轰烈烈,和仪老神在在坐在座位上,倒还是脊背挺直的,就是眼皮子忍不住地往下耷拉,老师的经念得也确实很有韵味——催睡很厉害。
再看旁边,毛望舒陆离玉面色倒是淡淡的,手里的念珠已经拈出声来了,嘴唇张合之间是默念的经文。
如果在漫画世界中,那么班里唯一的外国友人现在眼睛里可能都是蚊香。
“咳咳!”老教授突然爆发出两声咳嗽来,和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喝道:“何方霄小胆敢在此——”
呃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教授抱歉。”和师还是很能屈能伸的。
老教授叹着气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同时道:“我知道我这门是没有宗教学概论有意思,可调课也不是我想的啊,大家好歹给个面子,听我多念两句,回头期末也好过关啊。”
“教授说实话宗教学概论也没什么意思。”毛望舒愤愤抗议:“宗教社会学的教授为什么和佛教史调课不和道教史调课呢?是看不起我们……”
“谨言。”和仪捂住她的嘴:“不要挑起教派矛盾。”
其实无论佛教史还是佛教名著选读都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年级该上的课程,但宗教学本就较之别的专业自由,可以说很大程度上课、科目、课程什么的都没有太大的拘束,属于学校里的三不管地带。
而且师资力量又紧缺,宗教社会学的那位教授出国进修去了,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人来顶班,只能和别的老师调课。
所以佛教史课程就被调到了前面来上。
对于这一点,班里的大多数人怨声载道。
相为玉轻叹一声,“我还在这呢,你这么说好吗月亮?”
毛望舒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教授干脆让相为玉上来来一段,他也不看书,往讲台上盘腿坐,张口就来,手持念珠,韵律自然,竟然有些传道讲经的意思。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和仪拄着下巴听着,竟然忽然想起这句话来。
刚想笑笑,耳边就传来了这八个字。
回头一看,好家伙,毛望舒欣赏完帅哥之后闭上眼睛开始念叨。
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伸出手指头戳戳她,刚要说些什么,眼睛忽然瞟到窗外走廊里站着的那个人。
她瞪大了眼睛,无声地问:你怎么来了?
顾一鹤也注意到了,对她翘起嘴角笑了笑,把手里的包往上提了提,做了个‘等你’的手势,然后就抱着包靠在墙边。
和仪一下感觉心里满满当当的,那边教授清清嗓子开始讲解相为玉滚瓜乱熟的这一段《金刚经》选段。
和仪收回目光,开始听课。
不过总有一缕心神被分了出去,念着走廊里的那个人。
就在下课之后,辛辛苦苦在工作之余抽出时间来上课的和师迎来了重大危机。
家里的千年醋缸子再次成精了怎么破?
此时此刻,对面是班里来借笔记的同学,身边是家里的醋缸子,和仪重重捏了捏他的手,笑眯眯对同学道:“我的笔记也不全,为玉对这一段记得应该比较清,正好有不明白的还能问他,我对这些实在是头疼。”
肖越齐的表弟“哦”了一声,遗憾地道:“那好吧,我去找为玉哥借一下。晏姐拜拜,下周再见~”
“再见。”和仪对他摆了摆手,拎着包拉着顾一鹤往出走,一边低声道:“又怎么了祖宗?咱们家这可不是坛子了,这是缸!”
顾一鹤把她手里的包拿过来,哼哼两声:“沾花惹草。”
“我怎么沾花惹草了?”和仪只觉得冤枉极了,无辜地道:“那是曾姨的外甥,性格天资都不错,我对他态度好点也正常吧?我总不能一天到晚对谁都拉着一张冷脸吧?”
顾一鹤认真地看着她,眼睛湿漉漉地,清澈见底,又好像带着些委屈:“他看你的眼神……一看就是喜欢你!”
“小孩子家家有个崇拜的人多正常啊?”和仪无奈,“不是我自夸,我这些年搞出多少事来?有小朋友崇拜我也很正常啊,你这醋吃得没有道理。”
顾一鹤薄唇紧紧抿着,和仪不由想到:都说薄唇的人薄情,她家这个薄唇的倒是个大醋缸子成精。
唉。
无声地叹了口气,和仪握住顾一鹤的手:“我是真没觉得他对我有什么心思,不过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以后就离他远点好不好?”
顾一鹤沉默着,好一会儿才道:“眼神不一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一定喜欢你。”
和仪把神情放得更柔和,低声道:“他还小呢,当然容易把倾慕和仰慕弄混,等他大一点就明白了不是吗?”
“他不小!”顾一鹤:“你我他同年!”
和仪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就有底了,笑眯眯地去搂他的肩膀:“知道知道,可在我眼里你们不一样!你是我要携手相伴一生的人,他是晚辈后生,好不好?这句话可一定不要告诉肖哥,不然他又说我占他便宜。”
顾一鹤:“……”
和仪再加把劲:“整个圈子里都知道和师身边的位置有主了,都知道你我有婚约,都知道你是鹤山小院未来的男主人,知道我是你未来的夫人,你又何必去吃那无所谓的醋呢?”
顾一鹤神情终于松动,反手握住了和仪的手。
和仪虽然觉得他们两个现在这个姿势有点别扭,但是刚把人哄好,她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