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婴
他只能像这样对她说话,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
笨蛋。
“裴渡。”
谢镜辞动作生涩,双手环上他后颈,注视着少年人漆黑的眼睛。
羞怯的念头一丝也不剩下,她忽然轻声笑了笑:“其实我的眼睛并没有很漂亮――但它现在是了。”
裴渡这么笨,她要是再不对他好一些,那他该怎么办啊。
裴渡微微愣住,还没猜透这句话的意思,便听她继续说:“因为比起从前,它里面多出了一个更漂亮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的心跳开始逐渐紊乱。
谢小姐的瞳仁里跃动着火光,在一片暧昧光晕里映出的,是属于他的影子。
“你还要心甘情愿上当受骗?”
那团黑气道:“以她的性子,怎会讲出这种情话!”
可少年双目迷蒙,并未对它做出回应,而是颤声回答:“……我。”
谢镜辞嘴角更弯:“那你猜一猜,在我心里,谁最好看?”
这是一步接着一步的陷阱,温柔的攻势令人无法抵抗。
裴渡感受着她的温度,怔忪着答话:“我。”
“嗯。”
谢小姐露出颇为满意的笑,声音压低,魂牵梦萦:“那你觉得……我最最喜欢的人谁?”
裴渡几乎要软成一滩泥。
喜悦的、如蜜糖一样的情绪遮天盖地,将心中的自厌自卑与患得患失冲刷殆尽。
他轻轻吸了口气:“……我。”
“不行哦,你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谢镜辞握紧双手,能感到因紧张渗出的冷汗。
她觉得自己像个引诱正经书生的妖精。……妖精就妖精吧,一回生二回熟。
“你看啊,嘴和耳朵隔了那么远的距离,绕着路,弯弯拐拐才能进去。”
她的双手慢慢环紧,裴渡心如鼓擂:“我听说,贴在别的地方,才能把想说的话传到心里哦。”
他看见谢小姐笑着仰头,朱唇轻扬,如同摄人心魄的小钩。
周身尽是火一样的温度,裴渡抿唇,低头。
一触即陷。
软软的、无比绵柔的触感将他浑然包裹,只不过轻轻一碰,就能让整具身体都气力全无。
清冽的木息与淡淡清香彼此吞噬,空气蔓延开灼人的热。
裴渡小心翼翼将她触碰,长睫轻颤,对上谢镜辞漂亮的眼瞳。
他说:“谢小姐……喜欢我。”
“不对。”
他的亲吻拘谨温柔,不似在山洞里那般缠绵,薄唇柔柔一贴,莫名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撩人。
谢镜辞很喜欢这种感觉,心情愉悦地弯起眼睛:“还要再深一点。”
裴渡呼吸一乱。
他极力忍下心头汹涌浩瀚的羞赧,面上温度更烫,用低哑的喉音告诉她,也像是在对自己说:“谢小姐……最喜欢我。”
他居然亲口说出了这样的话。
裴渡紧张至极,祈祷这不是可笑的自作多情,在剧烈颤动的心跳里,听见谢小姐的一声笑。
“还要再再深一点。”
近在咫尺的姑娘伸手捧着他面颊,在泛红的眼尾轻轻一按。
仅仅是这样看着他,谢镜辞一颗心都能倏地化开。
“能得到你的喜欢,是我一生之幸。”
这样的话,倘若是在曾经,她只会觉得肉麻。
可面对着裴渡,一切言语全都不受控制,从心头径直来到舌尖,迫不及待、雀跃不已,只想让他听见。
飞快跳动的心脏,不知何时趋于了平缓。
但它偏又极重,沉甸甸敲打着胸腔,让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不已。
谢镜辞压下紧张,沉声对他说:“倾慕并不是令人羞愧的事。被你喜欢,我真的超级、超级开心,甚至于,以我对你所做的付出,其实并不能配得起这样的喜欢。”
不是这样的。
裴渡下意识反驳:“谢小姐,是我不配――”
剩下的话,被柔软唇瓣封在喉咙里。
“对不起,现在才知道那些事情。你一定很辛苦……要是早些遇到就好了。”
她一下又一下轻轻碰上少年的薄唇,瞳孔里是柔和的琥珀色灯光,声线软得像风:“我会努力与你相配的,裴渡。”
这是她迟到了十年的回应。
在混乱识海里,不知名的黑气忽然没了声音。
夜色寂静,谢小姐一点点压着他的唇,并未深入,浅尝辄止,却意乱情迷。
裴渡连心尖都在战栗,再次听见谢镜辞的耳语。
“再再深一点的意思是――”
她说:“裴渡,我只喜欢你。”
第五十五章 (土味vs木头。)
早春多潮, 时至夜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意空蒙,击落在料峭微寒的枝头, 以及地面上一个个凹凸不平的水洼, 窸窸窣窣的响声如同春蚕啃叶, 细细响在耳膜。
一阵冷风吹过头顶, 带来沁了凉意的寒潮,直到此刻, 裴渡才终于猛地一个恍神, 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回过神来。
谢小姐……正捧着他的脸。
这里是他生活了将近十年的裴府,裴渡关于这里的所有记忆,全都离不开一次又一次的拔剑、裴风南的冷声呵斥、与没有达到那人预期,接受家法时破风而来的长鞭。
但在此时,他和谢小姐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距离格外贴近, 淡淡馨香缭绕鼻尖,即便听她亲口说出了“喜欢”, 少年仍然心怀茫然。
这份喜悦太炙热, 猝不及防冲进他怀中,美好得犹如假象。
“谢小姐,”裴渡心口紧绷,“当初你……为何会去鬼冢救我?”
这个问题, 他曾经问过谢镜辞。
那时他们两人还并不熟络,她闻言一怔,回答得模棱两可――
因为就连当时的谢镜辞本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前往鬼冢找他, 尤其还是在身体极度虚弱、刚从沉眠中醒来的情况下。
而现在,裴渡想要知道它的答案。
或是说, 想做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想向黑气,或是向自己证明,谢小姐给予的情愫并非是假。
“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黑气沉默许久,终于冷笑着出声:“反正她一定会讲些漂亮话,什么对你情根深种、命中注定,所以才会那么义无反顾……你分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为何不愿意信我?”
裴渡垂下长睫,没对它做出回应。
他不知道谢小姐究竟会怎样回答,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去鬼冢?”
谢镜辞想了一瞬,没思考太久,再开口时眼中噙着光,似是有些歉疚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在那之前,我们两个几乎没什么交集,要说什么非你不可,似乎完全没达到感情那么深的程度。”
她往后退开一些,两人不再鼻尖对着鼻尖,瞳孔却仍在对视。
裴渡看见她弯了弯眼睛:“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觉得你曾经救过我的命,品行又那么正直,绝不可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或许还有一些惺惺相惜的因素……总而言之,是个稀里糊涂做出来的决定。”
裴渡静静望着她,蓦地,自眼底浮起一抹笑。
就像是在对那团黑气说,看吧,她没有骗我。
“我不是什么慈悲心泛滥的好人,能去鬼冢找你,如今回想起来,自己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谢小姐说到这里,目光骤然一凝,黑如古井的双眼中暗光浮动,溢出笃定的决意。
在谈话的最后,她对裴渡说:“但我现在能明白的是,那是我这一生中,所做过最重要的决定。”
她总是能有办法,仅仅用上三言两语,就让他心神不定。
隽秀的少年终于舒展了眉眼,唇角勾起漂亮弧度。
他愿意相信谢小姐。
倘若因为来历不明的闲言絮语,就将他们这么多日以来的相处弃于不顾,那他真是糟透了。
“你依附于我,究竟有何目的?”
识海被黑气下了禁咒,无法在外人面前将它提起,裴渡并无慌乱,沉了气,在心中对它道:“若是想引我入魔、侵入神识,大可断了念头。”
黑气没说话。
这是不走的意思。
通常而言,这种修为高深的魔气要么是先天形成,在魔物汇聚之地历经千百年的凝炼;要么诞生于大能体内,之后由于某种原因挣脱而出,变为独立个体。
无论哪一种,都能具备自我意识,由于身无实体,时常徘徊于修士身侧,妄图入侵识海,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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