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纪婴
在遇见她之前,他的人生一塌糊涂,被泥潭束缚得动弹不能;与谢小姐相遇后,身边的一切都因她变得熠熠生光,美好得如同幻象。
见到她身着喜服走来,裴渡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
他说话时嗓音极低,裹挟了情不自禁的笑,像在谢镜辞耳边吹了一道风,微微发痒。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忽然之间……更加期待入夜以后了。
谢镜辞偏爱山水,因此新房位于云京城郊,占地极大,连带了大宅后的几座绵延山川――
在此之前,她从未与裴渡商讨过钱财之事,等这回购置新房,方被他储物袋里满满当当的银票灵石吓了一跳。
难怪当初裴渡还她丢给裴风南的那一百万,眉头都没皱一下。
想来也是,修真界里机缘奇遇众多,为非作歹的妖魔邪祟更是肆意横行,以裴渡的实力,随随便便一桩委托就能赚得不少。
少年的手掌温和有力,一路握着她的手走向前厅。
庭院深深,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皆是素裹银装,谢镜辞朝他靠近一些,攫取更多柔和热度,忽而回头一望。
裴渡亦是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地面上铺满了被褥般的厚雪,如今被踩踏而过,留下一串串并排的深色印记。
他曾无数次捱过寒风刺骨的冬天,也曾无数次孑然一身地踏过雪地,前路茫茫,不知应当去往何处。
而现在,脚印是两个人的了。
还未行至前厅,便已能见到许多迫不及待看热闹的宾客。
莫霄阳感动得如同嫁出女儿的老父亲,双目通红,猛地一伸大拇指:“好看!好看!裴公子与谢小姐简直天仙下凡鸳鸯双飞美轮美奂光彩照人我见犹怜!”
“你这些成语用对了几个?”
孟小汀赶紧把他往回拉:“快回来别挡路,当心耽误人家拜堂。”
“谢小姐与裴公子的确般配。”
龙逍笑得嚯嚯哈哈:“我早就看出二位有猫腻,要说情之一字,谁都瞒不了我。”
他是当真开心,因为以前只能和谢小姐一个人切磋,如今加上裴公子,那便是男女混合双打,双倍快乐,极致享受,对他的锻体修炼大有裨益。
而且这样一来,或许还能可怜巴巴地示个弱,声称一人打不过两个,让孟小姐来同他并肩作战。
嘿嘿。
――虽然当初第一次向她提出这个建议时,孟小汀很认真地将他打量一番,神色复杂:“我和你,对上辞辞与裴渡?你认真的?”
于是站在他身边的人变成了莫霄阳。
龙逍只想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那边男音已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裴渡没有亲属前来,发挥他父母坐在堂前的,是喜上眉梢的谢疏。
明明是大喜之日,谢镜辞却忍不住心下一涩,听得耳边嗡响:“夫妻对拜――”
于是她转身,与裴渡四目相对。
今日之后,他们便是顺理成章的夫妻了。
少年默然不语,定定凝视她的眼瞳,因太过紧张而神情紧绷,须臾,露出一抹清润笑意。
谢镜辞在俯身的瞬间,嘴角终于无法抑制地上扬。
*
宴席之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红帐掩映雪色,自有一番风流韵致。
谢镜辞随着裴渡敬酒,冲她而来的酒水被后者一一挡下,没过多久,少年人的面颊便已泛了红。
“别灌酒了别灌酒了。”
有宾客看得好笑:“今日可是大日子,裴公子可不能喝懵。”
另一人哈哈大笑:“要真是如此,二位又能登上朝闻录榜首了。”
天地可鉴,近一年来,谢镜辞与裴渡几乎成了朝闻录常客,隔三差五就能在上面晃悠一圈。
先是裴渡与裴家的恩怨纠葛,后来又有寻仙会里的裴渡坠崖,最离谱的是盛会结局,实打实令人大跌眼镜。
出现史无前例的平局也就罢了,偏偏结界还被震破,看客席上的观众们何其可怜无辜,死了有差不多九成。
惨,太惨了。
让你们拼个你死我活,没叫二位把观众当成韭菜来割,万幸玄武境并非现实,经过一番修复,一柱香后又是一条好汉。
总而言之,这二位无论再干出什么事情,吃瓜群众都不会觉得意外了。
……好吧,意外可能还是会有,只不过会从最初的“怎么会这样”变成“啊,不愧是你”。
“这酒好辣。”
顾明昭在凌水村呆了百年,还是第一次来到云京,抿了口酒,不由皱眉。
身边的白寒朝他嘴边递了块甜糕。
多亏有蔺缺出手相助,小姑娘体内的蛊毒总算得以压制,显出白皙柔嫩的皮肤。她种蛊太久,短时间内没办法彻底根除,虽然仍会隐隐作痛,但比起曾经骨瘦如柴的模样,还是恢复了许多。
她已经很久没能置身于阳光下,坐在这么多人之间。
这个喂食的动作猝不及防,顾明昭有些拘谨地张口接下,低低埋下脑袋,拿衣袖在侧脸蹭了蹭。
云水散仙远在人间界,听闻二人成婚,不要钱似的托人送来一大堆贺礼。谢家门客众多,在不绝于耳的交谈声里,谢镜辞听见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
[终于赶上了,你们的婚礼还没结束吧?]
自寻仙会落幕,分裂的位面终于逐渐合拢。系统身为这个位面的天道化身,与她道别以后,继续满修真界地执行任务,偶尔回来看上一看,如同老朋友叙旧。
谢镜辞失笑:“嗯。”
等酒宴落毕,暮色已是微沉,临近回房时候。
裴渡之前服了醒酒的丹丸,总算不至于当场昏迷不醒,唯有步伐稍显不稳,算不得大事。
卧房居于里院之中,庭前两树梅花暗暗生香。在铺天盖地的雪色里,只能见到团团簇簇的白,竟快要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肆意绽开的花。
与不久前喧哗不堪的场面相比,房中未免太过安静。
先是房门被关上的吱呀声响,再是裴渡沉沉的脚步,最后甚至能听见他绵软的呼吸,带了丝丝缕缕热气,灼得谢镜辞耳根发烫。
洞房之夜应当做些什么,她心知肚明。
谢镜辞摸了摸耳垂。
她即便看过再多话本,脑子里装了再丰富的理论知识,可之前的亲亲抱抱也就罢了,如今不着寸缕,肌肤相亲,无论哪个词都能让她心生紧张。
但是……
识海里的元婴小人捂着脸打了个滚,两腿蹬个不停。
她真的真的好期待啊。
两人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谢镜辞顺势坐在床边,笑意几乎止不住,只能抿了唇抬头看他。
裴渡也在注视她的眼睛。
他眼中仍有雾一样的暗色,眼底则是浅浅绯红,顺着凤眼上挑的弧度轻轻一勾,十足漂亮,也十足勾人。
谢镜辞原本有些紧张,见他模样呆呆,不由噗嗤笑出声来,抬手晃了晃:“回神回神。”
她说着轻咳一下,佯装出不甚在意的语气:“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嗯。”
裴渡这才眼睫一动,沉沉应声。
窗外一团积雪从房檐落下,闷闷的响音拂在耳膜。与它一并响起的,还有衣物摩挲与迈步前行的声音。
裴渡在一步步朝她靠近。
谢镜辞悄悄攥紧袖口。
少年身形颀长,立在床边时覆下浓郁漆黑的影子。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侧脸,顺着眼尾徐徐下行,裴渡力道很轻,仿佛在抚摸易碎的瓷器。
所及之处并非虚妄,谢小姐真真正正坐在他身前。
从今日起……她便是他的妻子。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仿佛藏匿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谢镜辞被看得耳根发热,稍稍别开视线。
她听见一道低不可闻的笑声。
“谢小姐。”
裴渡俯着身子,用双手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薄唇贴在耳边,用了耳语般的音量:“我好开心。”
冬日阴冷刺骨,他开口时却吐出团团热气。
先不说这样的语气欲意太浓,如同悄无声息的引诱,单论那丝丝缕缕的吐息,就能从耳垂一直蔓延到脊椎,带来酥酥麻麻的痒。
谢镜辞抖了一下。
她已经快要受不了,裴渡却还在用唇瓣轻蹭耳廓:“自十年前起,我便心悦于谢小姐。”
他不是善于言辞的性子,往往处于被撩拨的那一方,在今日,裴渡想告诉她更多。
他有那么那么爱她。
“其实最初的时候,我没想能……能像如今这样。”
来自偏僻村落的男孩沉默寡言、伶仃瘦弱,与她隔着天堑一般不可逾越的距离。对于那时的裴渡而言,只要能远远看她一眼,便足以叫人欢喜雀跃。
被裴家收作养子,再到与她在学宫相遇,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
“当初你来到鬼冢,告诉我不会解除婚约。”
他喉音有些喑哑,似是哽了一下:“我那时……以为在做梦。”
那是裴渡一生中最为颓废落魄的时候。
可当他见到那抹逐渐靠近的影子,无比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呼吸与温度,那短短一瞬,亦是他除却今日以外,最为高兴的时候。
仿佛所有静默无言的仰慕都有了回应,在无边黑暗里,闯入一团足以点燃整个世界的亮色。
他的满腔心动根本无处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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