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花燃
宁青青都快被他气乐了。他自己做些事情叫别人误会,反倒还怪人家贪心?
她很想开口教一教他做人的道理,但是考虑到那两个尽心竭力、翘首以待的“老父亲”的心情,宁青青默默缩回了试探的黑手。
吵架吵架,老实按照它们的安排,认真和谢无妄吵架。
蘑菇继续蛰伏。
“贪心不足?”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要我的夫君一心一意,这有什么错?谢无妄,你若是厌了我,腻了我,只管直说,我绝不会赖着你!我绝对,绝对不会与旁人共侍一夫,你若要找别人,可以,我们解契离籍!”
他并不说话,只居高临下冷睨着她,黑眸全无波澜,她的伤心对于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除了……隐隐震颤的瞳仁,以及瞳仁边缘迸出的那一缕几不可察的血丝之外,他的脸上并无任何波动。
“说啊谢无妄!是不是要和离!”她的眼睛里涌出泪水,“你说啊!”
“别闹了阿青。”他眉眼不耐,“很难看。”
她的身体轻轻一颤,像落叶般抖动起来,一双惨白的小手不自觉地抬起,环抱着肩。
她看起来极冷、极疼。
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带走了她的温度和魂魄。
谢无妄幽黑的瞳仁震颤得更加厉害,神魂难耐地沉沉喘息,他想要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想要拥她入怀轻吻她通红的眼角,想要许她任何诺言,只要能哄她开怀。
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
心脏向着深渊,不停地坠落。
他许过她承诺的,在她丢了一次性命之后,他已退让了一步。
夫君身边,只你一人。
倘若早些知道自己终究会让这一步的话,不如早早便遂了她的愿,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时今日。
不过就是守着她一人而已,这有何难?
他本也不是重欲之人,唯独对她例外。
她的眼泪还在流,一滴一滴,像是整个世界,砸在他的身上。
他却知道,这还不是终结。
此刻他已经无法想象,他放任她独自离开之后,她还会掉多少眼泪?尤其是……当她扔掉或是毁掉那对小木人的时候,会如何心如刀绞?
她撑不过去的。
谢无妄再一次尝试夺取身躯的控制权,直到耳畔响彻“嘤”声,仍然只是在瞳仁边缘多添了一道血丝而已。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容颜铭刻。
宁青青此刻十分失望。
是她天真了,听信心魔和器灵的话,还以为谢无妄会像凡夫俗子那样和她吵架。这算什么,他连眼角都没红一下,她期待的什么声嘶力竭骂脏话,恐怕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不过此刻最失望的倒也不是她。
看着她的眼泪不要钱地流,嗷嗷待哺的器灵和心魔却什么也没捞着。
“我难看么。”她用泪眼朦胧的视线凝视着他,喃喃道,“我不难看,负心的人才难看。谢无妄,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他并没有受她威胁,只是极慵懒地轻笑了一声。
她缓缓转过身,柔软曼妙的背影顺着走廊踏向院门。
她能感觉到谢无妄的视线沉沉落在她的后背上,但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她其实想要他一句解释,可他却放任她一步步走向冰冷漆黑的夜幕中。
踏出院门,宁青青御剑而去。
“阿青,”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走了就别回来啊。”
倘若谢无妄此刻可以动一动,他定会一把火将这具不听话的躯壳焚成飞灰。他的心肠向来极为冷硬,他的理智向来不可撼动,他的脑子里从未有过任何失去理性的念头。
但在这一刻,他将自己与这具躯壳剥离,真心实意地,想要灭杀了它。
然而他却不得不借助这具躯壳的神念,感受她一点点远去。
宁青青骑着剑飘离圣山的时候,其实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的。
因为心魔和器灵再一次打起来了。
它们都以为对方偷吃了她的魂力,毕竟她看起来那么伤心,那么绝望,怎么可能一口吃的都供应不上?
两个都知道,倘若再叫对方这么偷吃下去,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变得比自己强大许多,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这般想着,心魔和器灵再不顾父子之情,拼尽全力厮杀在一处。
宁青青:“……”
害得父子相残,这可真是……红颜祸水啊!
这事做得,恁不地道。
*
他记得,她走了整整六日。
到了第四日,他懒洋洋地暗示浮屠子去找她,良言相劝。
而他,又冷了她两日之后,亲自将她接回。
他见到她的时候,她已不再冷着脸闹别扭,虽然仍有一点委屈,但却掩不住失而复得的喜悦。她根本,离不开他。
往昔的一切,与他的预期分毫不差。
然而此刻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也许几日,也许几个时辰,也许……几息。
她流下的每一滴苦痛的泪水,都是流逝的魂力。
她在枯萎,在死去。
他却只能这般看着。
看着这具躯壳,走向属于他的至高之位,走向他并不需要的喧嚣繁华。
走向……
他记得,她离开之后,他每日都要饮下许多酒……
那个,滋味永生难忘的酒。
第43章 拥她入怀
宁青青开启自动寻路,在晨光熹微时,飘飘然落进了一片紫竹林。
竹上一斑一斑渗着浅色的圆点,像是串串泪痕。
悲凄伤情,十分应景。
心魔和器灵还在她识府里打架。
她不喜欢它们打架,那种感觉就像是脑海里面关了两只乱飞的苍蝇,嘤嘤嗡嗡,又吵闹,又把自己撞得很不舒服。
得想个办法劝架才行。
宁青青眼珠转了转,找个落叶松软的地方盘膝坐下,托着腮,自言自语——
“好奇怪啊!天圣宫的酿酒师,为什么会酿出味道那么像马尿的酒来?莫不是……酿酒师自己饮过马尿?”
战斗激烈的双方忽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齐齐呆住。
打斗戛然而止。
心魔:“噗哈哈哈哈!儿砸,老子这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哇!”
器灵:“……”
心魔:“啧啧,都怪为父无能,让孩儿你流落在外,沦落到饮马尿为生,所以这么了解马尿的滋味啊!咦嘻嘻,呜哈哈,咩桀桀桀!”
器灵:“放……放屁!老子才没碰过凡马,那是独角妖兽的味。”
心魔:“噫嘘唏!随口诈一诈,你还真就自己交代饮过兽尿啦?啧,真是知子莫若父!”
器灵:“……别和你爹说话!”
这一回合,器灵完败。
宁青青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东看看,西望望。
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一个伤心失落,神不守舍的殇情女子,平平无奇,深藏功与名。
这一架,心魔和器灵倒是打出了一个结论——似乎谁也没有撒谎,因为若是对方当真偷吃了魂力的话,不可能还是和原来一样弱唧唧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这次妄境中,宁青青遭受的打击还不够大,没能真正伤到魂魄。
发现“真相”之后,两个事后诸葛开始了毫无节操的马后炮对轰。
心魔:“呵,是你信誓旦旦说女人最看重第一次,所以第一次离家出走肯定痛彻心扉,现在好了?知道自己是个废物了?”
器灵:“哈,现在怪我?老子有没有告诉你,这一次吵架他们和好得太快,恐怕虐不进骨子里?”
心魔:“嗤,马后炮。行了,下次别再犯蠢,你爹我心胸宽广,原谅你一回。”
器灵:“如果有一天这世上没了蠢货,一定是你老子我大义灭亲!”
两个相爱相杀的家伙花费了足足三个时辰,终于在磕磕绊绊的吵闹声中敲定了下一步计划。
随后它们双双休战,养精蓄锐去了。
宁青青无聊地发起了呆,让这个身体自己动。
她其实有点想不明白——心魔和器灵说这些是她的记忆,可是她并没有这样的记忆。
这个身体的所有感受她都感同身受,她并不讨厌这个傻乎乎伤心的女子,因为全身心地喜欢一个人、对他好,这件事本身并无任何过错。
错的,是那些随便对别人施加伤害的人。
善良友好的高等生物默默关注着这具自己会动的身躯。
只见这具身体抬起手来,轻轻抚着一株泪斑紫竹,柔声对竹子们说话。
——“你们也是因为伤心,才弄得满身都是泪水对吗?我本来心中很难过,但是看到你们之后,忽然觉得自己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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