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槡茴
上一个这样问他的是五百年前,那个少女哭着说不想死,但最后……还是被他同化了。
天元看上去有些苦恼:“我会让你没有痛苦的。”
美知把胳膊伸过去,她记起了什么,把自己的胳膊伸过去:“你是直接吃掉我吗?”
而天元望着那只细嫩的胳膊,却怎么也不想张开嘴把人吞进去,好像被什么控制了,丝毫没有想将她吞下的欲望。
太奇怪了,天元疑惑地凝视着美知的脸庞,很漂亮,身上的气味也好闻。
她没有哭哭啼啼,并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但是为什么……他根本无法想要将她吞噬掉?
美知弯起嘴角,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生效了,那个所谓的buff——虽然看起来很好吃但是靠近后没有想吃的欲望。
原来对同化也有用吗?真是个好东西。
知道这一点后,美知坐在天元大人的对面,她撑着脸蛋扫视空荡荡的周围,像和朋友聊天一样:“你待在这里多久啦?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你不会孤单吗?”
或许五百年里有高专高层和他对过话,但都是些没有营养的东西,他摇摇头:“几百年了,不太记得了。”
“活太久了,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这句话说出来格外的搞笑,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噗呲一声笑出来,随后反应过来这样不太好,捂着自己的嘴和他道歉。明明还是一个初中生的稚嫩模样,却比同龄人更懂得人情世故,又或者说是性格本就如此,足够体贴,眼神不失天真,配上这样的容貌,本应该有很好的一生的。
天元百无聊赖的日子似乎变得有趣了起来,他就像一棵走向尽头的百年枯树被人强行维持着原有的样子,而在此时,一根细嫩的树苗突然从他树根旁长了出来,展示着细嫩的叶片,在阳光下抖擞着,拼命吸收营养和阳光,努力地想要在一棵老树旁活下去。
但是,他也并不想自己变成无法控制的模样。更何况,高专高层会来检查星浆体是否和他同化,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或者说,留给美知的时间并不多。
只是普通人的她,根本无法从这里逃出去,即使逃出去了,身为星浆体的身份,她也随时可能会被抓回去。
天元很直接地和她说了,美知感叹了一声,看来这个buff也不能阻止太久。
如果他必须要吃的话,那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美知询问系统如果这次任务失败的话,她是否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毕竟两面宿傩那里没能完成,就换成了夏油杰,可见,还有回旋的余地。
系统回答得很冷酷:【这次失败,宿主将直接死亡。】
知道这个答案的美知珍惜最后的时间,她在周围找到了纸笔,也不知道薨星宫里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些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了,美知趴在桌上想了想,首先给夏油杰写了一大页纸,多半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比如说她存钱的地方在哪,以后他结婚了可以留个他当私房钱之类的,又是什么记得给她养的那一盆多肉浇浇水,别养死了,最后又加上一句——哥哥可不能忘记美知呀!我可是会一直看着你的话。
夏油父母都各自一封,美知想起学校,又写给了浅野部长和赤司征十郎,他们两个算是美知在学校里比较熟悉的人,大都都是鼓励的话,没有提及其他令人伤感的内容,她一封又一封地叠好,希望有一天能够给他们一点慰藉。
天元收好那些纸,答应她如果可以的话会替她送出去。美知满意地闭上眼睛,他的同化并不是把人吃掉,有点类似奈落吞噬的意味,先是腿,随后是手。
过程不难受,美知仿佛被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像婴儿一样蜷缩着身体,等待着死亡。
美知似乎失去了意识,但又能感受到周围的说话声,似乎有男人在和天元说话,她听不太清,昏昏沉沉了很久,直到耳边传来了一道机械声。
【亲情度:48点】
【是否将所有亲情度强化灵魂:是/否。】
【宿主无反应,系统自动选择——】
【强化灵魂开启】
不知过了多少年岁,美知似乎无意识地开始占据身体的主权,她的灵魂远比残破不堪地天元要足够结实,足够强大,当她吸收了另一个灵魂后猛地睁开眼,眼前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她还没能适应周围的环境,低头看着自己枯槁的手,多年没有动弹过,她抓握着手掌,慢慢地站了起来。
身上开始感觉到变化,皮肤也在改变,好似蜕皮一样,因为她的灵魂占据了主位,所以外貌也开始恢复成她自己的样子。
身上的衣服很宽大,她似乎长大了一些,宽大的领口遮住了她一半脸,美知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四只眼睛,秀挺的鼻子,额前的齐刘海,还有身后变长的头发。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但是从她变长的手指看,似乎,大概……有五年?
她的脑子里多了很多天元的东西,比如如何出去这个薨星宫,又比如高层给与天元的那些有关于高专学生行踪的一些记忆,夏油杰不知道怎么发现她的死亡是高专造成的,在天元的记忆里,夏油杰曾经想要杀进来,他已经和天元见面了,最后遭到高专高层的阻拦,即使夏油杰是特级咒术师,也扛不住消耗战。
好在,他带着美知给他写的信,离开了。
没有死在这里。
这具身体现在属于美知,她有了咒力,同样,多了一个不死的术式。
她靠着结界隐蔽自己的踪迹离开了薨星宫,当她走出高专后,看到了多年来第一束明媚的阳光,尤为的刺眼,但却足够温暖。
身上的衣服非常打眼,美知避开人群,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美知把自己的脸埋在衣服里,按照记忆走回了家。
当她站在那幢熟悉的建筑前时,一时有些神情恍然。
当她往那楼里踏上一步的时候,竟有些近乡情怯了起来。
有人下楼了,美知退后一步让开身体,她下意识地垂下脸,不与之对视。
额前的刘海很好地遮住其他人打量过来的目光,等到那些人离开,美知抬头从楼梯间的缝隙看,似乎这样就能透过看到父母一样,尽管是她偷来的父母,但依旧很是向往那样的生活。
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美知一步又一步地走上去,抬脚的每一次都格外沉重,等到她终于站在门口的时候,想要敲门的手又缩回去了。
她现在身份特殊,如果在这里暴露的话,对他们很不利。
美知犹疑的这一会,对面的那个住户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是一个家庭主妇,身上还围着围裙。
美知把脸缩在竖领里,她绷紧了身体,没有回头。
“啊,是找这家人吗?”女人主动开口,声音里透着惋惜。
美知简单地嗯了一声:“他们不在吗?”
“十年前,夫妻俩的女儿没了,”女人似乎找到了可以聊这个话题的人,减少了一点警惕,“第二年,夫妻俩出车祸也没了,只剩下一个儿子,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唉……世事无常。”
最后一句感叹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知道背对着她的陌生少女怔怔地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落在门牌上的视线逐渐模糊,美知含糊地应了一声,低头仓促地抹了抹眼睛,假装没事人一般回应:“这样啊……”
她似乎没地方可以去了,美知在马路上环顾四周,周围的一切很熟悉又陌生,她突然不知道去哪找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去哪,于是晃晃悠悠地坐在公园里,看着天真无邪地小孩子在周围嬉笑着,奔跑着,一时有些羡慕他们的快乐。
红发青年从篮球场出来,他已经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了,身上的西装外套被他挽在臂弯,浅色的蓝边衬衫解开最上方的第一颗扣子,露出被掩藏着的喉结,比年少的时候,他现在成熟的不止是身体,原本不太明显的喉结现在像桃核一样凸出,从侧面看过去,在喉结滚动的时候格外的诱人。
红发打理得很整齐,即使是刚刚打完篮球,他身上也是干净的,整理过的发丝丝毫不乱,如果和年少时相比,他更为稳重克制,不管是从面部表情,还是动作,充斥着培养过的优雅气度,配上这一身西装,路过的人看到后根本挪不开眼。
篮球场后面就是公园,他的车停在另一侧,需要经过公园的小路,而每次他都会在公园里驻足一会,看着在公园里玩闹的孩子,似乎是放松后的一味饭后甜点,从他们身上感受自己没能体会的童年。
而这次,他端着咖啡坐在了公园的长椅上,时不时地端起抿一口,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秋千上晃荡着小腿,又或者是各种方式玩滑滑梯。
在这里有不少家长在一旁照看着,他挑了一个没人坐的,两米远的另一条长椅上已经被人占了,他只是从那奇怪的衣服上扫过,并没有看那露出的上半张脸。
而当他坐在后,美知后知后觉地被那一头耀眼的红发吸引住了视线,当她看过去的时候,认出了那是赤司征十郎。
即使过去了十年了,他的模样并没有很大的变化,美知看了他一会,直到赤司发现这道视线后,同样转过了脸和她在空气中对视上。
齐刘海,黑色长发,还有那双很是熟悉的眼睛。
手里的咖啡没抓稳,直接掉了下去。
第45章
如果有人问赤司,遇到和十年前死掉的同学相似的人第一想法是什么,他大概会平静地回答:那大概会多看两眼吧。
如果在这个同学身上加上一个词:曾经有过心动的女同学的话,那赤司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种事他没有经历过。
现在,他遇到了,当他好不容易用篮球和无数次投入学习试图将美知意外身亡的悲伤忘记,隔了十年,当他再次面对和美知相似的人后,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点非常稀薄的希冀同样也能成为压垮他这些年努力控制不去回忆的秘密铁盒,一旦他试图去冒险,那等待他的或许就是灭顶的情绪负担。
“请问,”在他大脑里还在因为理智而疯狂拉扯的时候,身体却自动做出了选择,他站起身,非常注意分寸地以陌生人的身份,保持着足够的距离礼貌地朝着美知微笑,“您也是住在着附近吗?”
将视线从赤司脸上挪开,为了防止连累到他,美知表现得很冷淡:“不是。”
话里透露着她不愿意交流的意思,她的态度非常明显,赤司很快就懂了她的意思,很懂得后退地点头示意,重新坐下,开始收拾掉在地上的咖啡。
他弯腰的样子也是清贵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握着纸擦拭着地面,视线虽然盯着那一片狼藉,脑子里却正在收拾着被砸碎的秘密铁盒,试图将那些情绪重新收集回去,尽管脸上带着笑,美知看着赤司的侧脸,并没有感受到他真情实感的笑意。
她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美知站起身准备离开。
而将手里的垃圾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时,看到美知离去的背影,赤司在原地望了她许久,那些在篮球场上的勇气好像不再属于他了,呼吸有些困难,解开衬衫上方的扣子,似乎这样也不能缓解。
那些情绪从内心喷涌而出,明明已经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很沉稳的年纪了,明明很多艰辛他都经历过来了,他张开嘴大口地呼吸着,她的身影已经离得很远了,他才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美知!”
宽大衣服下的身影一顿,背对着他的女孩子披着柔顺的黑发站在那不动,赤司从来没有如此冲动过,他离她并不是很远的距离,但总给他一种,他们之间隔了足足有银河那样的距离。
美知转过身,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拉下遮住半张脸的竖领,远远地,朝他抿嘴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和年少时见过的如出一辙,红发青年发颤的吐出一口气,他在忍耐着,身侧的手都握成拳了,但似乎懂了美知的意思,站在远处回了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
他在想,如果当时他知道相处的时间会这么短的话,那大概不会表现得如此隐晦,那些年少时的青春萌动被永远地封存在记忆里,就像酿的酒,每隔一段时间品尝时,回味起来舌尖都是苦涩的,但一想起那些往事,第一次在虹村部长面前撒谎只为了空出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篮球场,当少女被他虚虚搂在怀里投篮的时候,那大概是他在沉重负担下唯一能够轻松愉快的时间了。
她还活着的话,那就是给唯一的慰藉了。
紫原敦难得接到了好友的电话,他正在吃面包,像年少一般含糊着喊他赤仔,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声音暗哑地说了一句:“紫原,我很高兴。”
赤司在紫原敦心里一直都是任何事都自己扛着不吐露半点心声的人,这个电话和这句话简直不像赤司的作风,紫发青年抱着枕头,“那很好啊,赤仔,你喜欢的女性和你表白了吗?”
紫原敦说得无意,却离真相接近了一半。
赤司笑了一声:“这恐怕等不到了,紫原。”
虽然紫原敦看上去不太关注其他人的样子,心思却非常敏锐,他发现自己或许戳到赤司的痛处含糊地应了一声,“那要一起吃饭吗?我这边开了一家烤肉,味道还不错。”
另一头语气很轻松地应下了,“我现在过来。”
这让紫原敦更加好奇赤司口中说的高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拿着手机收拾了桌子,站起身往外走,没忍住好奇:“赤仔,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他的好友感叹地啊了一声,“我好像,看到美知了。”
马路边上——
美知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她身上没有钱,虽然肚子不太饿,但是隔了这么多年没有吃东西,又有些馋。
她身上的衣服很奇怪,脸也遮住了一大半,路上的人大都避开她走。
天有不测风云,美知正打算先挑个公园什么的理一下思路,看看怎么去找夏油杰,天突然黑了下来,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越来越密集,将美知想要离开街巷的步伐阻拦下来。
而跟着她在一旁躲雨的少年单手插在休闲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抓着面包大口吃着,一头粉发很是引人注目。
似乎是发现美知的视线,粉发少年抬起头打量着罩在宽大衣服里的美知,两人的视线有过片刻的交流,美知望着他手里的食物,有些渴求但又被她压制住移开了眼神。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奇怪,于是往右侧移动了一点距离,躲雨的地方不大,于是毫无疑问地,美知半只胳膊沾上了飞溅进来的雨滴,她只好抱着双臂,有些发呆地看着前方。
或许,她可以问问五条悟,她哥哥在哪里。
但是,美知又犹豫起来,如果五条悟发现她和天元有关系,会不会把她重新送进去,这是个问题。
五条悟这条线她不能冒险。
正当她垂着眼思考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少年不知道什么靠近过来,他指着美知的胳膊,“你要不要站过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