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云烟波
尤二姐只觉得魔幻非常,她是真没想到,尤三姐去给公主做女官,一下子将夫家那边都惊动了,不过,哪怕她见识浅薄,也知道这是好事,这会儿倒是有些懊悔,没有跟三姐一块过去,只是她也就是稍微懊恼了一下,她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她这个人,不像是三姐,性情里头自有一股子执拗狠劲,她是个随波逐流的人,一辈子只能是靠别人做主,自己是真的立不起来的。不过,如今尤三姐给她开了个好头,她顿时对未来更有信心起来。
姑苏蟠香寺那边,妙玉的师父玄音师太如今还在,她精于先天神算,见公主府的人过来,听闻了来意,便先起了一卦,然后便露出了笑意。
“妙玉,你的缘法来了!”玄音师太看着面色沉静的妙玉,露出了一个笑容。
妙玉顿时有些愕然“师父,什么缘法?”
玄音师太叹道“当日你父母将你托付给我,我便给你起了一卦,你命数不好,注定只能是能渡你的人,却远在天边,我本想着这两年就带你进京,叫你有个结果,哪知道前些年起卦的时候,却发现命数有了转机,只是朦朦胧胧,不知根底,因此便留在蟠香寺,静待结果。今日那丰国公主府上的人过来,我便心血来潮,刚刚又为你卜了一卦,发现转机就在眼前。”
玄音师太也是仕宦人家出身,当年也有个未婚夫,结果还没成婚,未婚夫便意外夭亡,玄音师太背上了一个克夫的名声,她也不想低就,回头还要被人指指点点,干脆宣布出家,她娘家心疼她,将原本预备给她的嫁妆也都留给了她,她又跟着一个前辈高人学了先天神算,渐渐在江南也有了些名声。
妙玉的生母当年与玄音师太在闺中就认识,妙玉出生之后就三灾八难的,买了许多替身帮她出家都不中用,后来便只得托付给了玄音师太,自个入了空门,这才好了起来。后来妙玉父母相继去世,他们只有妙玉一个女儿,按照朝廷律法,他们一半的家产留给了妙玉,其他的便被族里继承。其实妙玉继承的不只是一半,还有她母亲的嫁妆,当日为了她能过得好,其父母便想了不少办法将不少东西都算入了其母的嫁妆之中,好能多留给她一些。因此,尽管身在空门,妙玉饮食起居,其实与大家闺秀无异,甚至更强出一些。
玄音师太与妙玉而言,是师父,也与母亲无异,因此,一直以来,玄音师太其实都在为妙玉的将来担忧,如今见得转机,便是长松了一口气。
妙玉见玄音师太欢喜,也是神情一松“那师父的意思是?”
玄音师太果断说道“咱们这就收拾东西进京,你去应了丰国公主的征辟,正好,你一直以来也是带发修行,并未正式剃度,趁着这次,直接还俗,以后便是天高任鸟飞!”
玄音师太自己当年出家,也不是真的喜好佛道,她也是无奈之举,像是她这样的出身,固然能锦衣玉食,却也得背负许多,比如说家族名声。她出家守贞,家里便能多一个贞节牌坊,在地方上就能更受几分敬重,夫家那边也有面子,与娘家也能依旧保持姻亲关系,至于她自己,对于什么婚姻,其实也没多少牵念,反倒是出家之后,更加自在,不至于被困在内宅那一亩三分地里。
所以,对于这个亦徒亦女的徒儿,玄音师太自然不希望她如同自己通过先天神算推算出来的一样,注定落入泥淖之中。她多年来,反复推算妙玉的命盘,最后都是失望,为此甚至折了不少寿元,如今既然有了转机,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妙玉也是欢喜,一个妙龄少女,虽说看起来性子孤僻,但是并非什么天生冷心冷情之人,如今便露出了一点少女的天真烂漫来“好,师父,那我先去跟岫烟道别!”
虽说张氏还在,邢家大娘子没有成为贾赦的继室,最终因为接连守孝,耽误了年华,最后也只能是给了一个官员做续弦。那位是地方官,续娶之后又接了新的任命,带着妻小往别处赴任去了。
邢家本来也败落了,邢忠是庶出,邢德全是嫡出,偏生是个不成器的,邢氏在的时候,作为长姐,还能管束一二,等到邢氏出嫁,家里虽说还有两个姐妹,却都是没什么主意的,因此,邢德全直接伙同族老,只分了邢忠一点财产,就将邢忠一家子扫地出门。
邢忠一开始还能借着认识几个字,在城里做个文书账房,后来做账的时候出了点岔子,直接被东家给撵出门去,再想要找这等轻省的差事便再也不能,毕竟姑苏这边文风昌盛,识字率很高,他这等有前科的,人家自然是不会录用的。他又拉不下脸做苦力,日子渐渐看不见半点奔头,便常常借酒消愁,染上了酒瘾,有钱的时候,沽个半斤黄酒,没钱的时候,便弄点酒糟回来过个干瘾,一天到晚,就没清醒的时候。
原本邢忠的媳妇也攒钱买了一架纺织机在家纺纱织布,好赚一些钱财,结果一日邢忠喝醉了酒,打翻了油灯,将纺织机连同之前织出来的几匹丝绸都一并给烧了,不光赚不到钱,还得赔人家生丝钱,将原本攒下的一点家业赔了个干净,最终连在城内赁房都不能,一家子灰溜溜地搬了出来,最后图蟠香寺这边租金便宜,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邢忠终日只知道喝酒买醉,邢岫烟还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寄居在蟠香寺,与妙玉不过是一墙之隔,经常去妙玉那里,妙玉与邢岫烟还算是投契,因此在玄音师太的默许下,叫邢岫烟读书识字,二者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如今妙玉要跟着师父进京,便想要先跟邢岫烟说一声。
妙玉之前根本不往邢家赁的屋子去,主要是嫌弃邢忠,这会儿要跟邢岫烟道别,又打听到邢忠不在,这才带着一个小丫头往隔壁去了。
邢岫烟正借着天光做针线,之前邢忠媳妇也因为纺织机被烧的事情丧了心气,这些年也不再提这个话,只是接了一些针线活做,蟠香寺因为是当年玄音师太出家,她娘家给建起来的家庙,里面都是女尼,并不对外开放,所以也没什么香客,自然也不能靠着那些香客做什么营生,因此,她们母女就是在外头接了绣活,还只能是小件,大件她们也没这个水平,绣品也娇贵得很,若是邢忠再发酒疯,到时候她们可赔不起。但是小件其实挣的就是辛苦钱,因此,邢忠一家过得真的是捉襟见肘。
见妙玉来了,邢岫烟有些惊讶,妙玉性子古怪,从不往这边走半步,怎么今日过来了,不过还是放下手里的绣活,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口中说道“妙玉小师父,你怎么来了?”然后就有些尴尬,她去妙玉那里,妙玉总要叫人上茶上点心,她这边可没这些东西,家里连茶叶沫子都没有,也没有合适的杯盏,他们惯常喝水用的都是粗瓷杯甚至是竹节杯,妙玉好洁,定然是不愿意用的。
好在妙玉虽说一向是个目下无尘的模样,但是她一直知道邢岫烟的情况,并且用自己的方式体贴她。邢家房租很少按时交,她从来不提,天冷了,她就多留邢岫烟在自己那里一会儿,她那里有炭盆,可以让她暖烘烘地回去,邢岫烟读书识字,用的都是妙玉的笔墨纸,为了防止伤了邢岫烟的自尊心,只说是让邢岫烟帮着抄录经文供奉在佛前,又以此为借口,额外给邢岫烟一些用具。实际上,蟠香寺并不招待香客,玄音师太也不是正经虔诚的佛教徒,哪有那许多经文要供奉。
因此,这会儿妙玉便说道“我来只是有两句话要说,就不必麻烦了!”
邢岫烟心中一沉,她其实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受到妙玉的照顾良多,这会儿妙玉不等着她明儿过去找她,反而亲自过来可见是一件大事,不免胡思乱想起来。
妙玉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是说道“师父说要带我去京城,那里有我的缘法,我这几日便要跟着师父启程,所以先来跟你说一声!”妙玉没有说公主府派人过来征辟的事情,她也觉得这事有点古怪,毕竟,她一个方外人,也没什么名气,公主府怎么想得起来征辟她?她疑心人家其实就是想要请自个师父,怕师父不去,才说要征辟自己。
邢岫烟张了张口,有些艰涩地说道“怎地这么突然?”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叹道“京城离姑苏千里之遥,以后岂不是咱们再也不能相见了?”
妙玉也是有些舍不得,她这些年来,也就邢岫烟一个同龄友人,如今却要分别,也不知日后是否还有缘分相见,只是她面上却不肯作出留恋之色,只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是谁先走一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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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我在红楼当公主108
这边妙玉离开了,但是蟠香寺还是留了人的,玄音师太出家,她娘家依旧有人,蟠香寺名下还有产业,都是玄音师太身边的人帮着打理,所以也没封了寺门,叫邢忠一家搬出去,甚至妙玉私下还跟管事交代,若是邢家那边一时半会儿交不上租金,也不用催逼,只是别叫他们再去主殿还有她们师徒住的地方便是。
这边邢岫烟送走了妙玉,晚上辗转反侧,另一边,邢忠又是醉醺醺地回来,就看到媳妇忧心忡忡的脸,不免有些来气,骂道“做出这副苦相什么意思,难怪爷们在外总是不顺,都是你整日里这副模样,直接将爷们的运道给冲走了!”
邢忠媳妇也是小门小户出身,在邢忠那里只有低眉顺眼的份,这会儿又赶紧认了错,这才说道“寺里面玄音师父带着她弟子去京城了!”
邢忠对此不感兴趣“去京城又如何,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横竖没撵咱们走,咱们继续住着就是!”这边清静,租金也低,屋子有什么损伤,也会有人过来修补,不知道有多省心。两个女尼走了也就走了,他还省心了,毕竟,那两个都是讲究人,一向看不惯他这样的,以至于他喝多了酒,还得躲着点,不能叫她们看见,如今她们都搬走了,他自然也就自在了!
邢忠媳妇顿时急了“当家的,话不能这么说,这些年来,家里大丫头跟着妙玉小师傅念书识字,很多时候都是在那里吃过了才回来,不知道省了多少嚼用,妙玉小师傅是个有钱,手里也散漫的,回头大丫头出嫁,只怕还肯给些东西做嫁妆,如今她们都走了,大丫头平时吃穿难道不是钱吗?我们母女两个一个月下来做绣活,总共也挣不着多少钱,除了吃用,再算上租金,几乎就攒不下来,如今一下子多了一笔开支,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邢忠一开始听得漫不经心,然后就皱起了眉头,他这些年因为没钱,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头,当初邢家也算是小有资财的人家,结果,邢德全仗着自己是嫡出,硬是只给他分了一点家产,要是他那次出了纰漏,能拿钱补上,就不至于丢了差事,也不至于越混越落魄。
如今被老妻这么一盘算,顿时心中真的是一惊。
邢忠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分到的家产太少,因此便下了决心,想要去邢家那边将自己应有的东西拿回来,邢家就两个儿子,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自己起码也该分三成才对,他虽说多年来将自己喝成了一个醉鬼,但是,脑子也没太糊涂,尤其是牵扯到钱财的问题上,他还是算得清楚的。这会儿盘算着该找哪几个族老,许下什么好处,才能重新讨论分家的事情,迷迷糊糊间也就睡着了。
邢家住在姑苏城里,邢忠丢了差事之后就搬到了城外,这年头不是后世,进城坐个公交车,几十分钟就能到,现在进城其实很麻烦,要路引,还得要城门税,何况,邢忠这些年越过越回去,家里那点钱,喝酒都不够,他也还算是有些底线,不会借钱喝酒,因此,自然不会没事进城。因此,等到进城之后,他才打听到,邢家早落寞了。
邢德全是个混账东西,之前的时候有大姐盯着,将钱都攥在手里,等到大姐嫁人了,她这回嫁的可不是一等将军,就是寻常地方上的小官,根基也不算深厚,自然没底气嫁了人还将娘家的家产跟着带走,因此,除了给自己弄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之外,家产还是留给了邢德全。
邢德全当年被自家大姐管得太紧了,因此,等到邢氏跟着自家丈夫到外地上任,管不到他之后,顿时就放飞自我起来,吃喝嫖赌,就没一个不沾的,邢家一姐还能有个说得过去的亲事,三姐直接被输红了眼的邢德全给卖了,卖了家产卖妹妹,卖了妹妹卖房子,最后邢德全还不起赌债,被打断了手,后来也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邢忠听说了这事,简直是目瞪口呆,他回过神来,简直快要气炸了,麻蛋,当初分我一点家产跟要了你的命一样,结果才几年啊,你就败光了,早知道如此,我就该早点找你,好歹还能分到一点啊。邢忠只悔得捶胸顿足,最后蔫头耷脑地回去了。
见邢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老妻也觉得奇怪,便多问了两句,邢忠这才回过神来,灰心丧气地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给说了,他老妻也是目瞪口呆,当初邢家也算是乡绅了,家里光是良田就有上千亩,其中一部分种稻,一部分种桑,每年光是卖生丝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那时候她刚嫁过去,虽说是庶长子媳妇,但是每个月也有几两银子的月钱,跟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简直过得跟神仙一样。结果,这么大的家业,居然说败就败了?
没了这个指望,邢忠也没想着去投奔邢氏这个姐妹,这年头天高路远,也不知道邢氏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他盘算一下生计,再算一算邢岫烟的年纪,琢磨了一下,说道“大丫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
一说到这个,邢忠老妻就开始发愁起来,邢岫烟跟着妙玉读书识字,人一旦有了知识,心气自然也就高了,她能甘心嫁给一个寻常人家,一辈子柴米油盐劳作吗?只是,正经的读书人家,谁看得上邢岫烟呢?婚姻是结两姓之好,邢家家无恒产,邢忠又是有名的酒鬼,一年三百六十天,三百天都在酒醉,谁家想要这样的岳父,还不够丢人的!至于说邢岫烟本身的素质,呵呵,寻常小门户的读书人,娶了媳妇回来是为了操持家业,继续供养自己读书,而不是为了娶个能跟自己诗词唱和的红颜知己。
许多读书人其实目标很明确,考上功名之前,要的是一个嫁妆丰厚,能挣钱的妻子,像是现在,如果谁家能陪嫁一台纺织机,这样的女孩子就是很好嫁的,许多底层的读书人,都很喜欢娶这样的妻子,没办法,脱产读书是一件很花钱的事情,光是买书,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何况考试还得有路费,到了地方还得有住宿费伙食费,文人之间各种交际,就没不花钱的。所以,一个能挣钱的妻子就很重要。而功成名就之后,就可以追求精神上的契合了。
邢岫烟这样的出身,功成名就的人顶多只能纳她做妾,而正在奋斗路上的,就要嫌弃她没有嫁妆,娘家不争气。而寻常殷食人家,就算是想要娶邢岫烟,那也是看在她年轻美貌,识字什么的不是什么加分项。
邢忠可不知道老妻是个什么想法,他的想法就是,自家女儿生得好,还识字,能写会算,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没错,邢忠没打算正儿八经给女儿寻个亲事,反倒是想要找个有钱人家,好要一笔丰厚的聘礼。
有了这个想头,邢忠就开始四处打听起来,他知道说卖女儿不好听,但是就看谁家要合适的女孩冲喜,或者是谁家想要续弦,毕竟,条件稍微强一些的人家,都不会选邢岫烟,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出得起聘礼。
邢岫烟冰雪聪明,虽说在家的时候沉默寡言,几乎没太多存在感,但是,她母亲有个想法是对的,读书多了的人,其实心气高,不会认命。
虽说邢忠没有在邢岫烟面前说自己的打算,但是她母亲说了几句她该议亲的事情,邢岫烟便关注起来。这年头,对于女子来说,嫁人就与第一次投胎没什么区别,真要是遇人不淑,那真的是一辈子都毁了。别说什么和离的事情,你要是娘家不给力,只要敢在夫家谈什么和离,夫家立马就能一封休书将你撵出去。
邢岫烟知道邢忠认识的都是些狐朋狗友,这些人能知道什么好亲事,因此,她这些日子一直就留心自家父母那边的动静。
这一日,邢忠回来的时候依旧是醉意朦胧,但是很显然,心情却很好,邢岫烟心中一动,当下,就小心翼翼地将床帐后面一个地方一块砖取了下来,手伸了进去,又拆了一块砖,然后隐约就能看到墙另一面露出来的灰白色的蚊帐,隔壁说话的声音顿时就如同在自己耳边一般。
邢忠老妻服侍着邢忠洗了脸,喝了水,然后小心问道“怎地今日心情这般好?”
邢忠喝了一口温水,嘿嘿一笑,说道“大丫头的事情有眉目了!嘿,隔壁镇子上杨老爷前段时间丧了妻,正要续弦呢,杨老爷可是举人老爷,大丫头嫁过去就是举人太太,可不是体面?”
邢忠老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杨老爷丧妻,如今年纪应该还不算大吧!”
邢忠无所谓地说道“男人怕什么年纪大啊,年纪大才知道疼人呢!”他可没说,那位杨老爷早就是半百之年,孙子都已经快跟邢岫烟一样大了。
邢忠老妻对这个丈夫还是很了解的,听到这话,就知道邢忠有所隐瞒,顿时心里一沉。邢岫烟素来乖巧懂事,不知道该她省了多少事,她是盼着这个女儿好的,而邢忠显然只图人家的聘礼,这般一来,能是什么好人家。
邢岫烟母亲能想得到的,邢岫烟自然也想得到,她不动声色地将砖头放了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拔下头上的木钗,钗头显然被仔细打磨过,有些尖利,她挑开了老旧荞麦壳枕头上的线脚,然后从里面摸出了十几个银珠子出来,这些是妙玉临走之前硬塞给她的,说是提前给她的添妆,她推脱不过,只得收了下来,如今竟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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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我在红楼当公主109
邢忠还没来得及找人去跟杨家老爷说这门婚事,邢岫烟就跑了。
邢忠以为邢岫烟不知道那个杨老爷是什么人,实际上,她是知道的。蟠香寺这边少有人来,但是,邢忠好酒,媳妇也只知道听丈夫的,邢岫烟早就知道父母靠不住,私底下一直在给自己攒私房钱。她这个年纪,想要攒私房钱谈何容易,无非就是多做针线。她跟着妙玉读书,因此,不仅在帕子上绣花,还绣一些相关的诗句,因此,她的帕子能比别人的多卖十几个钱,如此天长日久,不仅攒下了一笔对于贫寒人家来说还算是可观的私房,也认识了不少人。
邢岫烟是女孩子,是不能随便出门的,因此帮着她接活售卖的其实就是以前跟着玄音师太的仆妇,玄音师太的那些仆妇可没出家,她们伺候玄音师太,打理玄音师太的产业,也有月钱可拿,不过,玄音师太不是什么多事之人,也没太多事情可做,她们自然会私底下做些别的营生,好多积攒一些银钱,她们觉得邢岫烟可怜,父母都靠不住,就帮着邢岫烟私底下接活售卖,这些妇人消息也灵通,邢岫烟找她们打听了一下,顿时知道了那杨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岫烟原本就猜出来,那杨老爷不会是什么好人,等到问清楚情况之后,愈发心冷。那位杨举人已经是五十六岁的人了,这些年陆续娶过三个妻子,第一个妻子是他蒙师的女儿,结果他考上童生那一年,这个妻子就没了,据说是因为产后失调,然后他隔了两年考中了秀才,便另娶了一个,娶的是某个富商家的女儿,然后呢,在他考中举人那一年,这个妻子又没了,之后,他便娶了县丞家的女儿!这位倒是勉强跟他白头偕老了,给他生了一子一女,一个多月前才因病去世。
细细品一品这几个阶段,别人续娶都是越娶越低,轮到杨举人,那是越来越强,很多人都疑心这位杨举人每次丧妻都是要给后来者腾位置,但是一直也没抓住什么把柄,他三个妻子都给他生下过儿女,对这些儿女,杨举人一直以来也是一碗水端平,不过相比较而言,长子平庸,挣扎多年也不过就是个童生,次子和三子略强一些,也没强到哪儿去,都是秀才,不过他们如今年龄也不算太大,估摸着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更让邢岫烟无法忍受的是,杨举人到了这个年纪,又丧了妻,就算身边离不了女人,纳几个美妾便是,又怎么会提出什么要续娶?他虽说没有中进士,但是还是很要脸面的人,不想在外头闹出什么老不修的传闻,却是不可能公然要续娶的。按照那些仆妇打听到的消息,说是杨举人的儿子,觉得老爷子自从老妻过世之后郁郁寡欢,是有意给杨举人纳个知情识趣的侍妾。也就是说,邢忠是想要将她卖给杨举人做妾!
对于那些大户人家的家生子来说,自然觉得宁可给家里老爷少爷做妾,也比出去嫁人来得好。因为她们生来就是奴婢,见惯了高门大户的富贵之后,自然不可能再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里头。而且,她们嫁人也没太多选择,要么就是嫁给家里的小厮管事,子子孙孙继续给主家做奴婢,要么就是嫁到外头给平民做娘子,但是,这年头,寻常平民百姓日子过得还不如大户人家的豪奴呢!所以,除非能给外头小康人家做妻,这些家生子只要有办法,是不肯离府的。
但是对于寻常平民,那给人做妾和做妻,区别就很大了。大户人家要面子,就算是内宅妻妾之间有什么争端,一般也不会真的撕破脸,尤其当侍妾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得顾忌一番,谁家主母打杀发卖了小妾,那么外头就要说成悍妒,所以,要点脸面的都只能靠着别的手段辖制小妾,而不会真的喊打喊杀。但是寻常人家,可没这些规矩,尤其是给一个半条腿已经进了棺材的老头做妾,你要是嫁过去是妻,但凡杨举人的儿子们还想要考科举挣功名,再小的继母那也是母,面子上也得孝顺,但是做妾,呵呵,回头老头子有什么三长两短,说不定就要直接说成是小妾狐媚,不知道照顾老爷,然后直接卖掉乃至打死都是正常操作。
邢岫烟知道这一点之后,便不肯继续留在蟠香寺了。她这些日子已经想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她打算还是去投奔妙玉,毕竟,已经欠下妙玉不少人情了,比起再欠别人的,她情愿再去欠妙玉的。她之前跟着妙玉看过的书不少,其中就有一些游记杂谈,她准备找个商队或者是镖局什么的,将自己顺路送到京城。她觉得,妙玉跟着玄音师父去京城,应该也是找某个庵堂之类的地方落脚,而京城里头,能让外头女尼挂单的庵堂应该也不多,到时候多找几家也就能找到了。
别怪邢岫烟考虑不周全,她其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做出这个决定,已经用尽了一辈子的勇气,但是她还是觉得,哪怕自己路上不小心露了破绽,叫外人给拐骗了,也比被自家亲爹妈给卖了强!
妙玉留下来的一袋子银珠帮了她的大忙,她咬牙拿出了一部分,求了寺里的仆妇,想办法给她弄来了一张路引和户籍。这些年,因为外出做工的人比较多,所以,这些东西也变得常见起来。朝廷鼓励那些隐户逃户重新入籍上册,横竖不用分田,所以,各地的里长就有这个权限,这也成了这些人捞取额外好处的一个来源。所以,额外多填一张路引户籍,只要不报上去,就没什么问题。这年头户籍又不会联网,谁会为了一个小人物多去追究,所以,邢岫烟最终顺利得到了一套看起来很保真的路引和户籍,就算是她将来暂时找不到妙玉,凭着这个,只要小心一些,深居简出,也能找个合适的地方落脚。
拿到了户籍路引后,她这些日子已经将自己藏在床下的那些铜板碎银跟那些仆妇换了零碎的金银,缝到了衣服鞋子里面,又买了几身男装,将自己打扮成了小子模样。她本来还没完全长开,又用了炭笔将眉毛涂黑变粗,脸上也修饰了一下,叫别人看起来,就显得肌肤微黑。她小时候也是穿过耳洞的,但是后来家里没钱,原本耳朵上那一对银丁香也被摘去给邢忠换酒喝了,后来也懒得再保留耳洞,这么多年也早就长好了。何况,她这些年为了防止邢忠迁怒,早就让自己的存在感也跟着变得稀薄起来,只要她不故意出声,一般人根本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装扮好了之后,她根本没有耽误时间,等着自家母亲睡下之后,她才背着一个装着一些衣物鞋袜和零碎物件的小包袱,悄无声息地跑出了蟠香寺。也亏得她没有缠足,要不然的话,还真是想跑都跑不掉。
邢岫烟运气还算是不错,她虽说很少出蟠香寺,道路不熟,竟是没有迷路,顺顺利利摸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她穿得朴实,人看着也有些内向,总之,一看就是个老实无害的,她拿了几个钱,就在路边的早点摊子那里要了一碗素面,吃了大半,填饱了肚子后,便找那个摊主询问事情“阿伯,我刚从乡下过来,想打听点事情!”
这会儿摊子上人不多,那摊主也不是什么刁钻的,他笑呵呵地看了一眼邢岫烟“小哥你这样子可不像是乡下来的,不过,你想要打听点什么?”
邢岫烟抿了抿嘴唇,摆出一副没怎么见过外人的模样,说道“阿伯,我之前在乡下跟着姑妈过活,前阵子姑妈没了,他们家的人就撵我回去,但是我家里早就没人了,哪有地方可以去!后来翻出几封信,才知道我还有个姨妈,之前嫁到东山去了,所以打算去投奔姨妈,好歹叫姨妈那边给我看看能不能找个生计,只是,东山太远,我也没出过远门,我听说可以跟着人家镖局的人走,是真的吗?”
摊主自觉自己知道这小哥是个什么情况了,爹妈没了,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族里头不愿意养,最后被还算有钱的姑妈接了回去。但是人家毕竟是外姓,姑妈活着的时候还能给他一口饭吃,等到人没了,人家就不乐意继续养着他了,毕竟,看着小子的骨架,是个没多少力气的,说不定还是个读过书认识字的,这可得花多少钱,人家能干才怪!不过,这也是人家的事情,摊主见这小哥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也起了点恻隐之心,便说道“那小哥你运气真好,昨儿个才有家镖局到咱们镇上呢,他们一般在小地方也就是停个一天,补充一些食水,你要不,先找那个镖局的人给你姨妈送个信,看看她还在不在东山那边!”
邢岫烟松了口气,心中一喜,当下连声道谢,询问了一下那镖局所住客栈的方向,又额外给了摊主两文钱,这才背着包袱离开了。
于此同时,大运河上,薛宝琴也正坐在船舱里跟母亲说话,他们一家前往的方向赫然也是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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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我在红楼当公主110
即便剧情早就跑偏,但是命运也让许多人或主动,或被动前往京城,不过,这一次汇聚的中心不再是荣国府。
薛蝌一家进京倒不是要投奔薛王氏,自从薛王氏带着一双儿女进京之后,薛蝌一家就很少与他们有联系了。薛蝌的父亲也是读过书的,他因为是庶出,所以从小就被人教了不能跟兄长抢家业,因此,他一直以来都很是安分守己。薛家其实在浮财上头也大方,他们不缺钱,所以,薛蝌一家当初分家的时候,分到的产业也不算少了,薛蝌从小过的生活虽说比不得薛蟠,但是比起寻常富户还是强一些的。
薛蝌这一脉也不打算继续行商,他们真要是继续做商人,到头来还是给薛蟠他们跑腿的命,因此,他们便打算转行,因此,薛蝌的父亲当初置办了不少地产,私底下也投资了几个作坊,收益还算是不错。有钱了,就得操心儿女的前程。
薛蝌是男儿,继承他们这一支的家业,他又不是薛蟠那样的性子,起码能守得住家产,将来总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薛宝琴就不一样,薛宝琴身上可没有皇商之女的标签,父亲也没有正经的功名,兄长虽说还算是靠谱,但是放到别人口中,也就是个财主。说白了,薛宝琴属于那种有一定嫁妆,但是社会地位不够,所以婚事上头难免坎坷。
当年薛父资助过一个姓梅的读书人,当初要不是薛父帮忙,这位别说是金榜题名,都要病死在客栈里了。后来,在薛家的支持下,这位顺利考上了举人,后来又拿了薛家的钱财,连续进京赶考了三次,才算是考上了进士,当初接受薛家资助的时候,梅家自个提出来,以后与薛家做个儿女亲家,后来就交换了庚帖,但是等到这位顺利考上了进士,还进了翰林院,这位就不再提这句话了,两家压根没什么往来。
梅翰林想得很清楚,儿女亲事上头,一般来说,吃亏的总是女孩子,男孩子晚婚一些,可以说成是以前途为重,但是女孩子过了年龄,立马就要被人看低。如今薛父不在了,薛蝌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梅翰林自然不觉得对方有资格跟自家谈什么婚事,也拿自家没什么办法,所以,他就采取了拖字诀。只要拖下去,薛家那边总会受不了,主动退婚的。到时候就不是自己不愿意报恩,而是人家不要,里子面子便都有了。
薛家母子也不是什么傻子,他们年年将梅家当做是儿女亲家一般走动,每年光是年节礼就不少,但是梅家那边却是极为冷淡,回礼也很敷衍,从来不肯谈婚事,可见对方是不乐意再娶自家的女儿了。
薛家也不是什么普通百姓,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初薛俭活着的时候,金陵那块地头,便是金陵知府对薛家也是客客气气的,梅翰林一个没根没底的寒门进士,固然难得,但是对于薛家来说,还犯不着舔着脸贴上去。因此,在意识到梅家的打算之后,薛蝌与母亲商议了一番,便决定进京找梅家将话说清楚,横竖这门婚事订的早,薛家也没跟别人说过,两家悄无声息地将婚事退了,大家各自走各自的路,省得梅家还以为自家一定要巴结他们一般。
薛宝琴也不是什么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无知少女,父亲早逝,她也跟着长大了,对于婚事,她母亲也询问过她的意见,她的意思也很简单,人家婚前都轻贱你如此了,即便真的厚着脸皮抓着婚约不放,嫁过去之后,在人家的地盘上,自己病了还是死了,也不过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犯得着为了这个看着体面的婚事赔上自己的一生乃至性命吗?
薛宝琴这么一说,薛家这边自然坚定了退婚的心思,宝琴年纪也不算大,等到退了婚,过两年再议也不迟。
邢岫烟跟着镖局的队伍,辗转多次,总算是进京了,这一路上,她将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她强撑着帮着镖局的人搬东西,替人写信,也学着跟一帮粗人在一起喝酒,听他们说一些荤段子,一开始她还面红耳赤,后来就习惯了。或许有人看出了她的不对,但是没有人戳穿,起码这一路上,大家对她都保持了基本的善意,饶是如此,到达京城的时候,邢岫烟还是松了口气。
比起其他地方,京城要开放得多,来京城讨生活的外乡人实在是太多了,对于外地人,京城人虽说有种骨子里的自豪,但是并不排外,毕竟,如今京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很多也不是一开始就待在京城的,朝堂上正儿八经京畿出身的官员也不算多,所以京城本地的土著,也没那种鼻孔朝天的傲慢,相反,对外地人还是比较包容善意的。
邢岫烟如今已经能够非常镇定地对人说自己是来寻亲的了,大家对此都给予了祝福,邢岫烟强打起精神,便打算去打听一下京中有几个庵堂,要是能知道玄音师太在哪里挂单就再好不过了。邢岫烟手头钱已经不多了,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或者是占了什么便宜,她还得老老实实花钱住正经的客栈,还得是那种单人的房间,这可不便宜,要是在钱花完之前还找不到玄音师太,那她就得先想办法找个门路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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