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朝尘
排在后面,还能借前面的人挡挡风。
如果太后以为这就能让她心浮气躁甚至直接“失仪”,那她要失望了。
辰初,皇上搀扶上皇出现在了含元殿的高阶上。
太监们嘹亮的声音一层层传下来。
宁安华和身边的夫人们一起,拜、起、再拜、再起、三拜、三起。
她面前的拜垫倒是软得很,不但没人做手脚,似乎还被加厚了些。
大约是罗十一罢。
三拜三起后,上皇和皇上先后在高阶上发表讲话。
这些废话宁安华听过就忘了。
她只注意到,一直有两个女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大概是想挑出她哪里仪态不对。
可惜,她的礼仪是经过罗十一加强训练的。
就算是尚仪局的女官们,也不可能做得比她更标准了。
上皇发表了多于两刻钟的重要废话,皇上在其后讲了不到一刻钟。
加上在宫门口等候的时间,排队进宫等候的时间,宁安华已经在冷风里吹了近一个半时辰。
就算是她,脸也早被冻僵了。
那些年龄更大、身体更弱的诰命们,也不知有多少是在强撑着。
这是皇恩浩荡。身份不够三品,且享不到这等福气和荣耀。
皇上又侍奉上皇回了含元殿。
太监们引皇亲勋贵朝臣入含元殿领宴,女官们引外命妇向凤藻宫行去。
长长的外命妇队伍,到凤藻宫一路,仍无分毫交谈声。
宁安华目能视远,发现上百位外命妇里,怀胎至少六个月以上,仍然进宫仰沐皇恩的竟有四位。身孕藏在礼服下看不出来,怀胎不满五月或不显怀的还不知有几位。
离开宴的时辰尚有几刻钟,女官们依例,先依据众诰命的身份品级高低,分别引入几间偏殿暂歇。
这回,她们想起来宁安华还是个郡君了。
宁安华被领入的慧昭殿内已坐满了人。
举目一看,这二三十人没有一位是她认识的,倒是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她还认得。
见她进来,屋里的这些国公夫人、伯夫人、将军夫人们也面露惊色,也看她穿的服色戴的头冠,纷纷放手中的杯碗站了起来。
领她进来的女官却一个字也没多说,连她是什么身份都没提一句,就行礼低头出去了。
宁安华面带得体的微笑,心道这就是甄太后为难她的第二关了。
想让她在这些老牌贵族诰命们面前不自在、失态?
做梦去吧!
屋里有两位国公夫人。
一位一看便知已年过古稀,身旁只有一个孙辈媳妇服侍着。
另一位看上去年轻几岁,脸和贾敏有六七成像。
她身旁围着三个晚辈。两个子辈,分别穿一品和三品诰命服色,一个孙辈,穿的是三品诰命服色。
宁安华向第二位国公夫人行近几步,微微俯身一礼,笑道:“小女在京中两年,多得荣国公夫人教导。实不相瞒,我仰慕太夫人已久,今日终于得见,实乃幸事,还要多谢太后娘娘的恩典,让我得与太夫人同处一殿。”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便都明白过来,这位光华照人的年轻夫人是谁了。
在宁夫人开口前,贾母已将她的身份猜出一半。
宁夫人话音刚落,贾母心念已定,便忙上前扶起宁夫人,笑道:“久闻夫人贤义智勇,惠淑才德,我不过虚长了些岁数,其实并无夫人可以仰慕之处。夫人赠我的宝佛菩萨,我还供奉在房内,每日念几句佛经,竟觉得身上松快了不少。”
贾母如此配合,宁安华更是将往日之怨都先放下,着实赞颂了她几句。
别家夫人们都还等着。
场面话说完,贾母便亲自领了宁安华,从缮国公夫人见起,直将屋内所有诰命都见完,又与她相携临近坐了,才介绍了她的儿媳妇邢氏王氏,和侄孙媳妇尤氏。
宁安华又起身和邢夫人、王夫人、尤氏见了礼。
她感觉到王夫人似乎想算计她什么。
这时,有女官上茶。
她接过茶,闻出茶里没毒,也只假喝一口,装作润喉。
女官低头退下去了。
宁安华假借喝茶,思考贾母的反应在不在甄太后的计划中。
而贾母见了宁夫人如此品貌行事,心中更加后悔。
她当日就该信了敏儿的信,或许今日与林家的关系还能似以往亲密。
还不确定贾母是否也为甄太后设计中的一环,宁安华不想多说什么,便浅抿杯中的茶水。
她每“抿”一口,就用异能“挥发”相应的水量。
低议声渐起。
宁安华凝神细听,一半在说她这个人和贾母的举动,一半在讨论太后为何还要难为她。
她久不放下茶杯,贾母也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并不主动挑起话题,王夫人却几次想说话。
贾氏一门双国公府,现在都漏得像个筛子。
借着送年礼,林家的人就打听出来,“金玉良缘”之说已经在荣国府里传开了,而贾母又开始常接娘家的侄孙女史大姑娘过来住。
他们如何为了贾宝玉的婚事拉锯,只要不算计到黛玉身上,宁安华就只管看热闹。
但谁若起了痴心妄想,她也不介意下一两次对方的面子。
在贾母时不时的眼神警告不管用了,王夫人即将开口前,又有女官捧了托盘到宁安华面前。
女官道:“这是太后娘娘赐给清熙郡君的安胎药,每位身怀有孕进宫朝贺的诰命都有。”
众目之下,宁安华起身谢恩,接了这碗药。
没毒,也不是堕胎药,确实是安胎药。
但她还是不想喝。
那女官垂首立在一旁,等宁安华喝完。
看来不领甄太后的“恩赐”是不行了。
宁安华微笑,举碗几口“饮尽”,又忙将药碗放回托盘上,用茶水“漱口”。
贾母看着她,欲言又止。
宁安华只报以一笑。
汤药和茶水都不能算单纯的“水”。但只要是近水的液体,她都能用异能凝聚、挥散或在一定范围内转移位置。
她“喝过”的药和茶水慢慢在地毯下洇开,又散在了空气中,只留下了药渍和茶渍。
又有女官问宁安华是否要“更衣”。
宁安华确实不需要方便,也不想给甄太后更多机会,婉拒了更衣。
领宴的时辰到了。
太后、皇后、太妃、后妃、王妃、公主、郡主及外命妇共数百人在凤藻宫正殿排宴。
这次,宁安华又不同贾母在一处了。
她的位次被排在了诸位尚书夫人们之间。
甄太后的故技重施让她觉得有些无聊。
众人先对甄太后行礼,又对皇后行礼,再对皇帝生母沈太妃和诸位太妃、后妃行礼,方依次落座。
内侍宫女们往来上菜。
菜品齐全,太后和皇后又各自祝酒三巡,才能开宴。
饱含皇恩的御宴好不好吃,宁安华不用尝就能知道。
桌上十八个菜,还有热气的只有两道汤、两道羹、两道粥。有几样菜上甚至都结出了油花。也不知道都是御膳房提前多久做出来的。
没人会想在宫宴上吃饱吃好。
宁安华和众人一样,盛一碗粥放着,不用喝酒的时候就搅一搅假装在吃,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出宫回家了。
除夕宫宴的流程都是固定的,甄太后还想做什么,只能趁此时动手。
是她直接发作找茬斥责,还是会有个什么引子?
离宫宴结束还有一刻钟左右时,一队宫女过来添酒。
其中一个宫女似乎没站稳。
她轻呼一声,手上的酒壶直向宁安华扣过来。
身旁抽气声一片。
宁安华却以一种众人没料到的速度和敏捷身法,迅速起身,避过了被酒淋身的下场。
银壶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壶里的酒水有一半泼洒了出来。
宁安华闻到了浓烈的酒的味道,还有藏在酒味下的一股药气。
这酒里仍然没有毒。
只有一味与其它几种药材同时作用,就能致人昏迷的药。
另外几种药材,分别藏在她的茶水和安胎药里,需要服下。只有这一味,通过呼吸大量吸入也能起效。
她回去一定要送给十一先生一份重礼。
殿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在太后身边的尚书开口之前,宁安华退后两步,蹲身福下:“是一位宫女端壶不稳,臣妇为避免在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面前失仪,只得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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