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淘姜
贾母笑道:“三丫头为人正直,性子又耿介,这老婆一向爱嚼舌头,肯定是没眼色做了什么错事叫她拿住了。”
鸳鸯点头,心里拍手,这马道婆但凡上门就要诓老太太捐香油钱,胃口忒大!今儿合该叫三小姐治一治才好。
探春叫婆子们等在院中,进来先见了贾母心里一酸,含泪跪到她膝前。
贾母不妨她是这么个情形,慌忙叫鸳鸯将屋里伺候的人打发出去,“三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要受了委屈与祖母说,祖母给你撑腰!鸳鸯,快扶你们三小姐起来。”
“三小姐快起来。”鸳鸯来扶,探春让开,只跪在贾母面前,说:“祖母,姨娘犯了大错,都是孙女没看好姨娘的缘故,祖母罚我罢!”
第96章 赵姨娘
“探丫头,起来。”贾母做出生气的样子说:“你姨娘犯了错也该是你父亲没管教好,再如何怪不到你一个小姑娘头上。”
探春这才站起来,鸳鸯掇来一个绣墩给她坐。
探春平复好心情,将赵姨娘受马道婆怂恿要害宝玉和凤姐儿的事说了。她也想过只说马道婆要害凤姐姐和林家表兄,然马道婆在姨娘屋里那么久,且姨娘与凤姐姐又无明显的利益纷争,贾母这样精明的老太太哪里看不出其中的猫腻?到时将姨娘身边的婆子抓来一拷问,有什么问不出来?
这府里若论谁最看重宝玉,老太太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姨娘敢起心思害她的活宝贝,查出来哪里讨得了好?
倒不如自己先将情况一一道明,将老太太的怒火消了再求她给姨娘一个恩典来得好。
探春说完后面上烧得慌,强撑着忐忑的看向贾母。
贾母听说赵姨娘伙同马道婆要害宝玉,果然大怒,气得狠拍桌面:“黑了心肝的混账老婆!她、”她震怒间看到探春羞臊愧疚的小脸,心里一哽——赵姨娘这个老鼠还不能狠打,这里面又有三丫头的脸面。
贾母生咽下这口恶气,恨恨的将矛头指向马道婆:“往日看她是个好的,对宝玉也殷勤,才叫她做了宝玉寄名干娘,谁知私下却起了这样的心思!敢害我的宝玉!”
“凤丫头哪次待她不客客气气的?她这是要刨我们贾府的根呐!”她再不喜欢贾赦,对凤姐儿和琏儿还是疼爱的,何况凤姐儿肚里怀着她的玄孙。
马道婆一出手就要害她最看重的两个人,好歹毒的心思。
她心里后悔极了,这马道婆所执役的寺庙颇受了些京里王妃诰命的供奉。庙里又属马道婆最手眼通天,像宝玉这样的“寄名”干儿子也有双掌之数,全是权贵家的小公子。贾母叫宝玉认她做干娘不过是随大流凑趣儿,再则宝玉确实体弱易生病,在庙里添了香油钱为他祈福,经手的就是这马道婆。
谁知此婆子明面上卖香油,暗地里还会使巫术害人的旁门左道,丝毫不顾情面!
贾母见她手里还攥着鞋面子包的纸人,生气道:“这东西怎能拿在手里?你也是傻大胆,里面忌讳可多。”赶紧吩咐鸳鸯收出去请人处理。
这一连串事情交代下去,贾母心里的怒火总算平息些许。看向满脸羞愧的探春,她心里一叹:探丫头是个好的,心气儿也高,可惜有这么个生母。
贾母这么大年纪什么事没见过?宽慰道:“探丫头,这事与你无关,她起了作孽的心思,你还能想得到?切不可将错揽到自己身上。”
生母起坏,探春不为其遮掩反而敢将此事报给她,可见胸怀坦荡,是个磊落果决的孩子。若她是个男孩,贾府何愁不兴?
贾母不是那等迂腐的老太太,女儿教养好了也有女儿的好处。以往孙女中除了元春她就最看重探春其性格爽利,现在更是发现她处事果断的优点,心里喜欢,起了培养的心思。
“马道婆行巫害人,押到官府即可。”贾母淡淡的说,这种要使脏手段害她孙儿的人她恨不得亲手将其拆皮扒骨,送官府倒便宜她了。贾母想到这女人有些人脉,生怕她请了王妃诰命来保她,打算稍后打发人将此事告知林隽,事关自身,林家也要使使劲的罢?
随后转向探春,“你姨娘做出这事,不处罚不足以叫她长记性。况且这里面还有林家的干系在,若处理不好亲戚间还如何来往?”
马道婆好算计,借府上的手暗害林家,隽哥儿两口子可不是好惹的,叫他们查出来恐怕两家就要交恶了。赵姨娘这个女人蠢也罢,既蠢又毒就叫人难以忍受了。一点深浅都不知道,林家哥儿那是当今面前的红人,她也敢出手害人?
探春默默点头,她知道这里面的利害。
“探丫头,你以为该如何处置她?”
探春讶异抬首,不想贾母会询问她的意见,定了定神后说:“祖母,我省得,姨娘耳根子软,又愚钝没有主见,心怀恶意的人稍一挑拨就中计,实在不能轻轻放下……只求祖母看在环儿的份上不要赶走她。”
到底是生母,探春还是心软了。只重情也不是缺点,无情的人才叫人不敢放心结交。贾母老眼微阖,示意她继续说。
“姨娘为了环儿心大了,她这样难以以身作则,不能引导环儿向上,求祖母隔开姨娘与环儿,日后环儿除了上学便由孙女看管他可好?”探春回忆贾环往日行径,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小冻猫子模样,不成样子。且言语间透出愤世嫉俗,性子原已有些左了,恐怕被姨娘灌输了不少坏想头,再不掰过来日后如何能好?
探春想到这里有些脸红,她心里总介意着自己庶出的身份,一心想得到太太的认同,只与宝玉亲近,平日里对弟弟疏忽了去,他变成这个样子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
而这次赵姨娘的事反倒叫探春清明起来:出身是不能改变的,她就是有一个愚蠢贪财的生母——但那又如何,只要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人并为之努力就够了。
贾母听到这番话有些惊喜的看向探春,这法子好,赵姨娘汲汲营营不就为了贾环?现在索性将贾环从她身边带走,恐怕比叫她死了还难受。
将赵姨娘母子分开既惩罚了这女人又能将贾环引到正途,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贾环那孩子不像个公子哥儿的模样,习得一身赵姨娘的小家子气,她心里极为不喜欢。但到底是自己的孙子,贾母也是乐于看他变好的。
贾母满意的点头,探丫头是个值得□□的孩子。
既下定决心要栽培探春便要为她解决后顾之忧,赵姨娘此人最善拖后腿,以前探春贾环还小且不说,现在两个大了,该立起来了,赵姨娘既不想好便关起来罢。
贾母沉吟片刻,说:“我老婆子这里还差个人拣佛豆,鸳鸯,去那边收拾一间屋子,叫她住过来专事此事罢。”
鸳鸯领命。
探春闻言心下微动,有老太太看着,姨娘往后还能翻起什么花?这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了。
正好王夫人也收到探春捆走马道婆的消息,不知出了何事,急急的赶过来见贾母。贾母只说马道婆欲在府上作乱,叫探春当场拿住,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敷衍过去。
她不为赵姨娘遮掩,只是这事关乎三丫头和贾环,王夫人的脾性她了解,若叫她得知赵姨娘要害宝玉,日后探春如何自处?
探春深知贾母这么说是为她好,不由得眼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三丫头小人儿家没经过事,哪里见过人心险恶,着急忙慌的就将人押到我这里来了。”贾母为探春描补两句,毕竟王夫人现在管家,合该报与她知道的。
王夫人惊道:“往日看她是个好的,怎的起了坏心?”
“人心隔肚皮,谁知她是那种人。我已着人将其押送官府,这事就此作罢,往后再不许她们上门就是了。”
贾母对王夫人道:“我前儿听两个姑子讲了些佛家因果,想拣些佛豆积福积寿。你们都忙,不好在这里耽搁了手上的事,我看便叫你屋里的赵姨娘住过来做这事罢。至于环儿,你年下忙也没时间管教,就叫三丫头暂时看着他读书就是。”
王夫人拨着念珠忙说:“为老太太积寿是求也求不来的造化,再没有拦的。”她巴不得将这个不安分的女人一竿子支出去,只盼老太太将人多留一段时间才好。
只是老太太好好的怎的想起叫赵姨娘做这个?莫非赵姨娘与马道婆一事有什么牵扯?还有贾环那小子……王夫人扫了眼低头不言的探春。
赵姨娘在贾府下人中眼线可多,很快便知道探春押着马道婆去贾母院里了。一时欲哭无泪,她怎的生了个这么心狠的丫头出来?老太太知道了她还有得好?
自己百般筹谋为了谁?她们三人一体,环儿好了探春也受益,这丫头怎么尽胳膊肘往外拐呢!
赵姨娘焦躁的在屋里转来转去,然而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探春不做傻事将什么都说出去。
她将心腹打发出去打探消息,忐忑的等在屋里。谁知心腹没等回来,只等到两个来押她的婆子。
“赵姨奶奶,老太太叫您住过去拣佛豆呢,时间紧任务重,今晚就要开始,请吧。”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说。
赵姨娘顿如五雷轰顶,好端端的拣什么佛豆,老太太知道了!
她心神俱焚,膝盖一软跪坐在地。
两个婆子可不管她害不害怕,一人一边架起赵姨娘往外走。
途中遇见心腹丫头,赵姨娘眼含期待,与丫头使了个眼色:快去求老爷救我!
小丫头收到指示,贴边悄悄溜到贾政内书房外面求见贾政,只贾政去送出京赴任的贾雨村了,没在府上。
王夫人从贾母院里出来后对吴兴家的说:“你去打听打听她做了什么事?我看老太太不很高兴。”
吴兴家的应下。
这边贾政晚间回来到了赵姨娘屋里才知道她被贾母带走的消息。
贾政不以为意,他是个孝子,赵姨娘既是去为老太太积寿,有什么不好?
转身去周姨娘屋里歇了。
小丫头张了张嘴,无言以对,总不好说赵姨娘欲在府里施行巫术罢?
包括贾环所有人都以为赵姨娘只是去拣几天佛豆,过两天就回来,谁料贾母并未打算将人放回来?
而林隽收到贾母送来的消息后一脸无语,他有什么需要让马道婆出手咒他的仇人吗?
林隽拢袖想了半天,只盘出一个顾平。
顾平:……
这样阴戳戳的方式不像是顾平的手段呀。他转头看到正领着雪雁收集梅花上的雪水的黛玉,不期然想起马道婆编的那句“林状元偷了她一样珍贵的物件”,不由得拧起眉头,警幻?一僧一道?
哼,管你是谁,明儿就进谗言叫文烁治一治这些藏污纳垢的寺庙道观!
第97章 □□
古代的宗教场所不乏承担一定社会责任的正统道观、寺庙,但更多的却是以教化慈善为名的诈骗窝点。不专事修行,反倒如马道婆这般游走在后宅挑拨是非、施行邪术从而搜刮钱财、害人性命。
马道婆被贾府送到顺天府衙关押,林隽本想叫上易修武前去一探究竟,易修武听说有人要使巫术害林隽,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将其从府衙提到拱卫司审问。
可惜马道婆根本说不清楚到底是谁要害林隽,仿佛突然某天脑海中就有了这个念头。
“咒死你,我才能修成正果!咒死你!咒死你!”
“哈哈哈!你去死吧!”马道婆狰狞的朝林隽扑去,即便她的四肢被铁链锁住,挣脱不得她也不管不顾,手脚被磨得血肉模糊也要找林隽拼命。
马道婆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已然疯癫了的模样。
林隽这下确定她的举动必然是受那几位的指使了,他心下耻笑,原书中僧道是正义的“拯救者”,如今却暗中驱使马道婆害他,可见那几位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这么不择手段,想必他已经撬动他们的核心利益了。
林隽拢袖淡定的看着马道婆发疯,眯眼思考该怎么回敬他们。
易修武却听不得这婆子嘴里恶毒的咒骂,砰的一拳头将人敲晕。他眼中凶光毕露:“隽弟,到底是谁要害你?妄图以此左道异端之术侵害朝廷命官,我定要报与表哥彻查。”
林隽也有此意呢。
文烁听得竟有人要咒他的心腹臣子,当即大怒,他还是皇子时便见识过某些僧道穿梭于百姓间坑蒙拐骗,“这些人不事生产,潜纵恣于淫风、巧立名目诓骗财物、编造邪说蛊惑人心,实在该死!”
文朝设有“师巫邪术罪”,以书符咒水害人是明令禁止的邪术,首恶可判处绞刑。马道婆既说不出主使便以首罪论,判处绞刑。
文烁又下令各省府肃清各寺庙、道观,严查藏匿其中使用巫术邪术者,将没有度牒的僧尼道士遣回原籍,并下令日后收紧度牒发放,抑制僧道人口。
林隽进言着京报配合宣传□□运动的目的、进展并开设投诉举报通道,“俗话说‘知屋漏者在宇下1’,老百姓与他们打交道的多,比咱们还通晓其中的隐秘呢。”百姓亲自参与过后才能将此事与自身切实联系起来,比看热闹更深入人心。
因京报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各布政司纷纷上折请求在本司设立分站,文烁看重报纸强悍的宣传力度欣然点头,将此事交与文煜。现今十三布政司中已有七处开设了分站报,其功用远不止让百姓了解新鲜事这么简单,已开始承担起朝廷宣传口的责任了。
文烁自然是答应的。
一系列命令传下去,他怒火也消了,开始调侃林隽:“元卓啊,你当真没做什么对不起弟媳的事么?”毕竟马道婆那句“偷走一样珍贵物件”的描述很像什么“偷心贼”一类,林隽长得好又有才华,颇有些芳心纵火犯的样子呀……
林隽:“……”
“臣为人坦荡,从不拈花惹草。”
文烁与易修武对视一眼,咻咻坏笑,仿佛两个八卦男。
林隽不露痕迹的翻了个白眼,说:“至于这事,我倒是想起此前做过一个不知所谓的梦。”
他在两人吃瓜的视线中将僧道入梦令他将黛玉送至贾府的事隐去还泪一节说来,唏嘘道:“哪有罔顾人伦要使父女兄妹分离的?我当然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