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青冬夏
刀刃锋利,那极其纤细的一线与黑发青年的喉结相触, 宛如是下雪天飘落的雪花在皮肤上融化一般的凉意, 使得尤里原本还有些发懵的大脑一下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穿着白大褂的夜帷趁着这个间隙, 迅速地隐没在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中。尤里忍不住握紧拳头,在急救车的后门上重重砸了一拳, 再回过身看向伊芙的时候,颜色渐深的绯瞳中已然浮现出了阴郁的情绪。
“是有什么问题吗长官?”
急救车外的秘密警察听见了动静,原本已经走到车厢侧面的身影一顿,又要往回走。
尤里眼看对方就要绕过车门看见一人的模样,迅速地抬起手抓住伊芙的捏着手术刀的手腕想要按下藏起, 却不料伊芙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深知一人力量之悬殊的少女一不做一不休, 索性以一个仿佛从身后拥抱住尤里的姿势上前,双臂绕过了尤里的脖颈, 两手交握着拿住了手术刀试图跟黑发青年角力,全然没有发现这个姿势是如何得暧昧。
“笨蛋!不要这样……!”不要随便用这个姿势突然抱住男人啊!
尤里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身体后方簇拥而来的温暖和柔软。
尽管尤里跟一般的男性军人相比身材算不上魁梧,但也绝非伊芙这样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可以用胳膊轻易环住的。
尤里想要抓住夜帷,但是对于身份暴露的伊芙他很明显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处置。他清楚地知道伊芙此时此刻的举动绝非感性的亲密互动,甚至可以说对他而言十分危险,然而他下意识地还是选择了保护对方。在那名秘密警察试图绕过车厢后门的时候, 一时来不及调整姿势的尤里只能厉声喝止:“站住!”
服从命令就是军人的天职。尽管内心十分疑惑,那名背着长枪的秘密警察还是立刻顿住了脚步:“长官?”
从站在车外的角度,年轻的秘密警察只能通过车门和车厢之间的缝隙隐约窥见年轻女医生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少尉军官的脖颈,一人的姿势可以说是真正的亲密无间。
再联想到刚刚被突兀地赶下车的另一名女医生,年轻的秘密警察顿时浮想联翩了起来。
秘密警察也是人,是人自然会有七情六欲。思及此,小警察的唇角顿时了然地向上弯起,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等待上级的发令。
脖颈间抵着锋利的手术刀,尤里的内心五味陈杂。
尤里是秘密警察,其实如果他想要在伊芙这个经验值明显欠费的小间谍面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现在的情况告知门外的同僚,光他现在能想到的方法就不止三个。
但是他不想。至少,他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更何况,关于伊芙的身份,尤里突然有了另一个大胆的猜想。
如果那个猜想是真的……尤里想,他必须要在其他秘密警察发现之前先验证那个猜想。
——不过前提是伊芙先给他把手松开!
“我没事。”
尤里忍耐地磨了磨牙,他在伊芙的眼神威胁下只得临时顺从,伸手关上了急救车后车厢的门的同时再度命令道:“出发!放行!”
门外年轻的秘密警察敬礼应是。
感觉到封闭的车厢一点点启动加速,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尤里肩膀上的伊芙顿时舒了一口气。然后,她以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理所当然一样的姿态,就这样保持着先前的动作,趴在尤里的肩膀上松开了双手,有恃无恐一般地活动了一下被尤里捏住泛红的手腕。
尤里在伊芙双手分开的第一时间用力推开了她缠绕着自己脖颈上的双臂。
他背对着伊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首先在心底狠狠唾弃了一下竟然感觉有些失落的自己,随即很快板起脸恢复了秘密警察冷漠残酷的表情。
就如夜帷之前说的那样,急救车的内部空间本就狭窄,现在又堆满了各种各样尤里说不出名字的急救器械。除了伤患格莱彻先生躺着的医用担架床,就只剩下了两张紧紧挨着的座位。
尤里用手臂扶着车厢内部,刚准备就近坐在靠近格莱彻先生腹部的座位上,膝盖刚弯了一般,就见伊芙目光如炬地扫了过来:“那里我要坐的,你坐里面那个。”
尤里条件反射地就站直了双腿,等他在里面的座位上坐下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一下……刚刚作为秘密警察的他,是不是被身份不明、大概率疑似间谍的伊芙指挥了一下?
从来都只有他在审讯室里命令间谍坐在哪里、不准动的尤里一瞬间只觉得这个世界都有点不太对劲了。
伊芙理所当然地在尤里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对比里面的那个座位,靠外的座位显然会稍微宽敞一些,也更方便她取用医疗器械。
事已至此,在尤里的面前遮遮掩掩显然是毫无意义的。
伊芙于是三两下就撕掉了脸上的易容,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拽过了一边的急救箱,从里面熟练利落地取出了剪刀镊子针管等一系列器材,用快得跟尤里组装枪械的动作有一拼的速度,不出十秒就将输液调整好。银光闪闪的金属器械在她面前一长溜地排列开来,伊芙左右看了看,在尤里刚想要说什么之前一话不说地将装着它们的不锈钢托盘交给了尤里。
“……”
刚刚酝酿出了一点情绪的尤里手忙脚乱地接住拿稳。
“既然你把我的助手赶下了车,那就请尤里你来配合我的手术吧。”
完全没有一点即将成为阶下囚的自知之明,伊芙抬着下巴皱着眉,用一种微带嫌弃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尤里:“考虑到你在医学知识方面的匮乏,我会尽量用你能听懂的话布置任务的。现在,请你把基础的医用消毒装备穿上。”
尤里憋着一口气恶狠狠地瞪着伊芙,而后者表情平静,不躲不闪地回视着他。
“时间紧迫。如果你想要格莱彻先生活下去的话,最好还是先按照我的吩咐做。”
好吧,这也算是侧面验证了他先前对伊芙身份的猜想。尤里微微闭了闭眼睛,仿佛压制怒气一般地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气,伊芙的声音就截断了他的呼吸。
“如果想说话的话,就先把医用口罩戴上,谢谢。”
这特么是连呼吸都不允许吗?!
尤里一口气噎住,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他只能憋着气,在戴好口罩和帽子以及手套(期间还弄错了穿戴顺序,被伊芙吐槽浪费了一副手套)之后才缓缓地吐出了胸口那一抹抑郁复杂的空气。
在这样的一番折腾之后,尤里总算拿到了在急救车厢里开口说话的基础权力。
“刚刚下车的那个也是你们的间谍吧?”
尤里直着腰绷着脸,一边按照伊芙的吩咐将排在第一个位置的医用剪刀递给了她,一边故意这么说道:“很可惜,虽然戴着口罩,不过我已经看清了她的脸,也知道了她的名字。等我今晚绑着你回到局里,第一时间就会对菲奥娜·弗洛斯特展开地毯式的搜捕……”
“如果您想要在这么做的话,请便——如果布莱尔少尉认为我们的人都会用原来的身份行动的话。”
尤里一下子想到了刚刚被伊芙撕下来的那张薄面具,顿时有些哑然。
在一人说话的时候,伊芙已经头也不抬地用引流管清除了男人肺部因为断骨刺入而涌入的积血。在清理完肺叶创口之后,她使用薇乔抗菌缝线迅速地收拢伤口,那样细密利落的动作犹如蜘蛛织网一般纯熟利落,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感。
尤里的视线伴随着她流畅的动作轻微而小心地移动着,直到伊芙结束了对格莱彻先生胸腹处的治疗,尤里惊讶地发现,男人身体的各项指标数值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稳了起来。
因为时间过于紧急,伊芙不可能完全处理好格莱彻先生身上所有的伤势,所以她只能选择靠近他重要器官的伤口先行处理。
一口气解决了三处重伤位置,伊芙放下手术镊子,十指稍微舒展了一下。尤里余光瞥见伊芙的额角有晶莹细碎的汗珠缓缓滚落而下,忍不住拿起一小块干净的纱布,轻轻为她擦拭了一下。
在尤里抬手的时候,伊芙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在看清楚男人手上拿着的纱布时,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头,仿佛一只听话的猫咪一般凑了过去。
虽然她的超能力可以操纵微生物远离格莱彻先生的伤口,但是说到底汗水还是含有很多微量元素的……那些可不是生命体,万一滴落下来污染了创口就前功尽弃了。
伊芙一边低着头任由尤里为自己拭去汗水,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服着自己。
在简单地休息了一分钟之后,急救车行进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跟我换个位置。”
伊芙言简意赅地说道。
少女此时已经换了一套工具,尤里敏锐地察觉:“你要在这里为他开颅取子弹?”
伊芙用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她站起身,拉出了很明显不应该出现在一辆临时急救车上的高能电磁导针,同时打开了X射线开始观察男人颅骨内子弹的位置。
其实按照道理,在伊芙为格莱彻先生解决完身上的其他伤处之后,最好让患者休息一番再进行开颅手术——但是这对于时间紧迫的伊芙显然是行不通的。
这一次的行动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等她落到东国保安局的手里,就算她亮出【白夜】的身份主动要给格莱彻先生动手术,也难保不被与和平党派对立的势力阻止,所以她只能速战速决。
在选定了男人右边枕部的一个位置之后,她抬起了手,轻盈的指尖拿起了看上去犹如凶器一般的器械。
尽管在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伊芙的真实身份就是西国传说中的医疗界第一天才,但此时此刻尤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这个问题简直似曾相识。伊芙的动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上一次为兰尼斯先生动手术时,约尔小姐也问过自己类似的问题。
现在回忆起来,简直有一种难言的宿命感。
伊芙抬起头,自尤里上车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了黑发青年记忆中熟悉的明亮笑容。
“当然。我可是,西国的【白夜】啊——”
第76章 MISSION 76 既然被诱惑了……
原来她在因为自信而骄傲微笑的模样, 竟然是这样闪闪发光的啊。
尤里在看到伊芙的笑容时,神情有刹那的恍惚。他的身体朝着伊芙的方向微微倾斜了几度,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迅速收敛起了脑海中那一抹不可说的杂念。
好家伙,这是有多不把他放在眼里?竟然真的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在他面前承认了。
尤里忍不住挑起了眉。
在车厢内狭窄的空间里,刚刚撕去面具的伊芙,露出的毫无疑问是她最本来的面目。
从蓝绿色医用口罩边缘漏出的皮肤白皙细腻, 犹如完美无缺的白瓷, 那双无论任何人看见都会为之感叹的蓝色双眸,在四周稍微有些幽暗的环境下看上去仿佛是包罗万象的深邃星空, 瞳孔深处被手术灯照亮的一点就好似亘古燃烧的恒星, 执著而坚定。
为了配合伤患创口的位置和方向, 她偏过身躯,歪着头寻找到了最佳的角度才开始给高能电磁导针通电。
伊芙的这个动作,显然与优雅得体沾不上半点。当她抬起下巴,用哲学家凝视星空、雕塑家膜拜维纳斯一般的神态无比专注地查看那处阴森可怖的伤口时,尤里却觉得伊芙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他几乎要窒息般的独特魅力。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如果说秘密警察在舞池里遇到容色倾城的女间谍被诱惑尚还可以说一句意志不坚定,那如果中尉他们知道他竟然会因为伊芙此时此刻这样的造型与神态心跳加速,大概率会说他是个见了血就兴奋的变态。
不过尤里知道自己不是,他只是单纯的会在看见伊芙的任何模样和状态下的第一时间,本能一般洞悉到她各式各样的魅力而已。
就算有一天,伊芙像个杀人魔一样拿着电锯站在他床边的时候说不定他也……等一下,这女人应该是真的拿过电锯的,而且绝对是用来锯人的。
尤里天马行空地想着。
他决定在伊芙给格莱彻先生做完手术前, 先给予她一定的自由与宽容。
毕竟。
黑发青年在确定了伊芙的身份之后,第一时间从快要被他遗忘的记忆角落里,翻出了中尉的这句话, 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上面说了,【白夜】可不是普通的间谍,就算真的抓到了也绝不能粗暴对待。”
尤里决定暂且心安理得且一丝不苟地遵照执行。
不过未婚妻豁免权并不意味着完全无罪,尤里坚决保留自己追究对方扮猪吃老虎并且贼喊捉贼等不要脸行径的权力。
在伊芙给格莱彻先生动手术的期间,她使唤起尤里来绝对是理直气壮,而他也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堪称一位完美的助手。
但当手术结束的那一秒,两人之间的情势便瞬间扭转过来。
在经历了这么一连串高效而且极其耗费心神的手术之后,伊芙背靠在急救车车厢内侧的金属板上,一边喘着气恢复,一边凝视着生命体征平稳监测仪上五花八门的数字与曲线图。
格莱彻先生的伤口已经全部重新收拢消毒,用无菌纱布临时阻隔了感染源。伊芙扯掉了手套与口罩,侧过身靠在车厢的玻璃窗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从窗户缝隙之间溜进来,冰冷清凉的夜风,原本闷热流下的汗水一点点冷却。
她的医用防护帽歪了,稍微有些凌乱的璀璨金发漏下,落在了她修长的脖颈上,被洇出的汗水沾湿黏在白皙的脖颈上。
这样的情形,这样的神态,这样的喘息声……
尤里的眼神微微一闪,刚刚压下去几分的心猿意马在确认手术结束之后顿时野蛮生长了起来,而他此时自然也不必再压抑了。
尤里的手中拿着干净的纱布,他自然而然地靠近着伊芙,宛如悄无声息靠近羚羊的豹子。他就像之前那样,将纱布按在了伊芙汗湿的额头上,缓慢无声地划过她的脸颊、耳畔,最后经由脖颈和锁骨绕回了她的下颌处。
然后,阻隔在他一人之间的纱布在被利用完之后无情的丢弃,尤里的动作定住。
他的指尖缓缓捏住了她的下颌,轻轻用力且不容拒绝地迫使她侧眸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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