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巷树
混杂着腥臭,没过肺部,花田千夏忍不住吞咽,只感觉自己也像吞了快烂肉,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咙。
呕吐欲瞬间涌起。
“药研。”
一个影子应声冲出。
花田千夏的胃部在翻江倒海,但还是紧随其后地冲了出去,只是他们刚出去,或许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面前的骷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只带有术式的咒灵。
至少二级。
少女神色一凛,还没做出反应,就见药研猛地转身,两三步助跑后起跳。扬起的风吹开少年的发,他手一撑走廊边的栏杆,整个身体便如不受地心引力般翻身跃起。
在整个身体翻上三楼之际,他垂眸,在电光石火间看向花田千夏。
就这一眼,仿佛心有灵犀,花田千夏在心里命令。
找到那只咒灵!
是,大将。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她面前。
花田千夏没有停下,她继续往楼梯冲去,甚至在这一刻,她仿佛无师自通了如何通过灵力定位少年的位置。视野无限拉长、扩大,像呼吸一样自然,直到自己明明还身处二楼,却能通过药研的眼睛看到他面前的事物——
他在奔跑。
或者说,他在追着什么东西。
花田千夏不知道药研怎么做到的,但他似乎能够精准定位咒灵,中途完全没有做过多停留,又翻身上了四楼。
然后他们齐齐滞住。
药研猛地闭眼:“大将!”
拉长的视野一片漆黑,花田千夏却如坠冰窟,浑身颤抖起来——
那是一具尸体。一具血肉被融化、摇摇坠坠挂在骨架上面,血迹斑斑的、不成人样的尸体。
而明明在学习上不够出色的大脑,此刻竟完美地记住了尸体上缺失的血肉位置,并将它们与刚才匆匆一瞥的咒灵一一对应。
“睁眼。”
花田千夏低声道,重新迈开脚步。
“大将……”
“睁眼!药研!”
“可是……”
花田千夏努力克制颤抖的声线:“睁眼!看清楚他是谁!”可是话音刚落,她便鼻头一酸,泪水漫上眼眶。
不是为看到的尸体,而是……
那种仿佛灵魂都在动荡的感觉,她经历过。
死者是值夜班的保安。
死前似乎经历过折磨,眼球凸出,双唇微张,一幅被吓坏了的模样。
花田千夏抬手合上他的眼。
药研站在她身后,似乎感觉到什么,低声开口:“怨念最浓郁的地方,是五楼的书法展厅。”他顿了下,“那边还有一位生人的气息。”
*
诸伏景光清楚地知道,死亡是个什么过程。
最开始是疲劳,头昏、恶心,整日整夜的失眠,即便身体再累,精神却呈现出异常的亢奋。
再后来,他的皮肤会大面积脱落。
到了这个地步,他浑身就会开始发疼,那是一种仿佛被炙烤的痛感,像有人将他架上火堆。接着,他就会产生一种,想要结束一切的心理。
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到。
因为他甚至连正常的呼吸都做不到。
可他还活着。
大脑还能清楚地接收到外界传来的信息,但语言系统开始丧失。疼痛感成倍增加,最后发展到身体出现严重的带血腹泻。这个时候,他的皮肤也已经脱落地差不多,露出内类溃烂的、血腥的烂肉。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身体会一直处于快跑状态,心跳可以达到每分钟一百五十下。[1]
生不如死。
可他为什么要死?
诸伏景光狠狠咬牙,即便他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他还没有找到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
所以绝对不可以死。
即便精神已经绷成一条紧弦,仿佛只要有人轻轻一拉就能直接断裂,但别说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下去,哪怕是下了地狱,被抽筋拔髓,他也要咬着牙爬回来。
所以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
“为什么呢?”
一道男声响起。
“都已经这样了……”男声嘶哑,像是被利器割过的尖锐,贴着他耳朵,“你为什么还想活着呢?明明都已经烂到根了,死掉就能结束一切了哦。”
“而且明明对你而言,活着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啊。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就是不肯死呢。”冰凉的气息拂过诸伏耳廓,像撒旦在耳边呢喃,“啊,我知道了,是因为刚从警校毕业,担心还没做出一番成绩,就这样轻易死掉会被人耻笑吗?”
“可你又能做什么呢?警官先生。”
他语调扬了起来,轻蔑不屑。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不好的事,不说国与国的战争,哪怕只是人与人的暴力事件,你们这些人也没办法阻止吧。啊,啊,这例子真让人讨厌,无论是暴力还是战争,烂透了,全都烂透了啊!!!”
叫声尖锐扭曲,在诸伏景光的耳朵旁边蓦地炸开,激得他浑身一颤。但紧接着他意识到——
自己能动了。
可随之涌起的窒息感,比刚才被架在火上的炙痛感更可怕,更真实,带有强烈的死亡之气,是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就会失去生命的征兆!
强烈的求生欲瞬间爆发,诸伏景光开始拼命反抗,挥手、蹬腿,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没有用,完全没有用。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小时候。
那个充斥着铁锈味与歌声的恐怖之夜。[2]
有着高脚杯花纹刺青的肩膀,那张完全记不得的脸,一名唱着“没事了哟,出来吧”的男人。
好不甘心啊……
然而下一秒。
“药研——!!!”
清亮高昂的女声猛地灌进来,黑暗仿佛被倏然惊动,如潮水般从诸伏景光的脑海中褪去,光亮带着氧气一拥而上,速度过于猛烈地蹿进他的呼吸道,引发一串惊动天地的剧烈咳嗽。
活下来了!
诸伏景光一边咳,一边翻身趴起。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翻了个身,手便啪叽一下,按在一堆柔软的湿润物体上。
他下意识曲起手指,指尖蹭过物体,拢于掌心。这种奇异的触觉让他忍不住碾了碾,接着睁眼,在一片昏暗中,逐渐看清了手心的东西。
“——!”
花田千夏祓除完咒灵,听到声音后回头一看。
只见刚被救下的男人正惊愕愤怒地望着自己掌心,那上面,赫然沾着一堆柔软湿润的红色碎肉。
他显然已经猜到那是什么。
而花田千夏同样知道。
*
“千夏。”
花田千夏正靠着车发呆,听到声音立刻抬头,看向走来的五条悟。
她视线不自觉越过他,看向不远处正在与博物馆负责人交流的伊地知洁高,收回目光时,与披着毯子的诸伏景光对上视线。
他们对视了几秒,花田千夏移开目光。
“五条老师。”
“嗯?还是第一次听你这样子的语气呢。”五条悟站在她面前,仿佛知道身后传来的视线那般,将诸伏景光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没能找到三日月所以有点失望?”
刚才,在带着诸伏景光离开博物馆,交给五条悟等人后,花田千夏又回去五楼,找到了三日月宗近。
但就像她猜测那样,那并不是她要找的刀。
不过她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低落。
所以她摇了摇头。
“老师……”花田千夏稍稍站直身体,“那本书,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这次的咒灵是从一本书中衍生出来的。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一本手稿。
一本战争手稿。
手稿的主人是名士兵,是最近某匿名人士从自家阁楼翻出来的。里面详细记录了战争的残酷,以及战争过后自己身体的逐步溃败,最后对军国主义开展大肆抨击,抒发对战争的仇恨与怨恨。
那是本彻头彻尾的咒物。
而且必须销毁。
想到自己看到的尸体惨状,花田千夏好不容易忍住的恶心感,又涌上了心头。
“当然是销毁啦——”五条悟说,“虽然很想这么做,但博物馆负责人似乎不太赞同我们这样处置,他认为这是无比珍贵的历史,是能够给予警示的存在之一。所以呢,伊地知正在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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