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徒南薰沉吟了片刻,吟兰一句屈原的楚辞,“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她对钱大姐说:“从今往后,你就叫齐光吧,只盼你有与天地争命的志气,不要因为自己是女孩子,就妄自菲薄。”
“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钱大姐……不,是钱齐光自己念了两边,本就清亮的瞳孔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
她提起裙摆就跪了下去,正色道:“多谢公主赐名,齐光定然不会辜负公主的一片苦心。”
旁边的绿萝赶紧上前扶她,“好姑娘,快起来吧,咱们家可没没有那跪来跪去的规矩。”
齐光顺势起身,笑着解释道:“非是我惫懒,要坏了公主的规矩。
只是公主今日一言,与我而言,真如拨云见日,一举扫去了心头所有顾虑。
如此大恩大德,我若不大礼参拜,岂非成了轻浮孟浪之辈,不知感恩戴德?”
绿萝知道是自己误会,忙笑着自打圆场,“公主您瞧,只听齐光姑娘说话,便知道她是个饱读诗书的。您如今有了齐光姑娘,可别把我这榆木桩子给丢开了呀。”
她口称“齐光姑娘”,而不是惯常用的“钱姑娘”,便是一举摸准了两个人的脉,把两个人都恭维了。
徒南薰被她哄得高兴,佯装板着脸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一语未落,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公主高兴,在场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钱齐光一边笑,一边在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公主身边的心腹,这份机变之能,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她并不觉得绿萝是真的高看她一眼,不过是公主眼下表现出了对她的喜爱,绿萝才顺着公主的心思,恭维她几句罢了。
因而出了傅宅,钱掌柜叮嘱她日后更要谨言慎行时,钱齐光没有半丝自满和抵触,而是点了点头,认真受教了。
见女儿如此不骄不躁,钱掌柜自觉后继有人,欣慰地捋着颌下短须,兴高采烈地说:“我儿得了公主赐名,乃是天大的荣耀。等回去之后,爹就把你的名字写在族谱上。想来那些族人是再没有话说的。”
能以女子之身上族谱,钱齐光自然高兴。
不过她还是劝父亲,“若是他们激烈反对,爹你也不要和他们争执。只要女儿自己立得住,公主自然是女儿的靠山。该是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说到最后,她眼中神光湛湛,满脸都是自信。
“好,好孩子!”钱掌柜激动得手都抖了,“你是爹的骄傲!”
父女二人回到家里,钱掌柜打发了女儿自去,便进了与卧室相连的一间侧室。
那间屋子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香案,一个蒲团。
香案上摆着牌位与兽炉,牌位上刻有“亡妻文娘”字样。
很显然,这是钱掌柜特意为早逝的妻子设置的灵堂,与卧室紧邻,方便他时常祭拜。
进来之后,钱掌柜先是点燃了三株线香,祷祝了一番插入香炉,就跪坐在蒲团上和妻子说话。
“文娘呀,咱们的女儿长大了,比你我都有本事。如今她又入了公主娘娘的眼,便是我日后去见你了,也没人敢欺辱她,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吧?”
接下来就是絮絮叨叨,老生常谈,感慨一下妻子走了许多年,埋怨一下她的狠心,又说自己知道她最放心不在的是女儿。
然后再次让妻子放心,女儿如今得贵人青眼,还被公主赐了名。
又把女儿的新名字告诉了亡妻,问她好不好,又自问自答地说自己觉得很好。
若是让日常和钱掌柜打交道的人看见了,只怕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屁话一箩筐的,会是那个外饰斯文,精明内掩的钱掌柜。
等他说得心满意足之后,又含泪告别了亡妻,这才通过小门在卧室整了整衣衫,就着门口盆架子上的水洗了洗脸,恢复了往日模样。
如今京城里谁人不知,晋江出版社的钱掌柜,乃是三公主夫妇的心腹人,在主家面前十分得脸。
好些想要巴结公主府,却苦无门路的,自然就会找到他头上,送上重礼,只求他在公主和驸马爷面前美言几句。
钱掌柜是个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的,自然不会因小失大。
因而,凡是来他这里送礼的,他都仔细询问了对方的诉求。
若是合情合理,可以双赢的,他自然会帮着引荐,自己也能挣点外快;
若是明显给公主府让利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有猫腻,他自然就端起无私铁面,连人带礼都请出去。
钱掌柜如此做派,等于是帮着公主府过滤了一层不怀好意的人,傅玉衡夫妇自然不会计较他收的礼,反而对他大家赞赏。
他们是把钱掌柜立成了榜样,其余心腹人见他得了主家赞赏,自然有样学样,省却了他们许多辨别善恶的功夫。
虽然其中难免些差错,但和省下的功夫相比,根本就瑕不掩瑜。
这一日,有人给钱掌柜送来了一副画。
钱掌柜看了拜贴,知晓是前些日子竞标会失败的一位陕西商人。
作为主家心腹,钱掌柜自然知道,那些竞标成功的日后固然是重点合作对象,竞标失败的这些,也不意味着老死不相往来了。
无论是做什么事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永远都不嫌多。
钱掌柜立刻回了帖子,请人次日来家里赴宴。
至于那幅画,并不是什么名家画作,想来是后起之秀,钱掌柜也没怎么在意,就卷在匣子里没有打开。
哪曾想,等到第二日,那位姓董的陕西商人来了之后,竟然主动提起了自己送的画,直言那画是他去年得到的一件宝物,请钱掌柜务必于无人处观赏。
这番神神秘秘之言,让钱掌柜摸不着头脑。
但客人当面,又是主家可能的合作对象,钱掌柜自然不会直接驳了人家的面子,便笑着答应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桌上的两人逐渐也熟络了。
钱掌柜这才知道,董老板家里原本是做古董生意的。
只是做这行不但需要眼力,还需要人脉。
都说盛世藏古董,乱世买黄金。古董商人正是在其中赚差价。
奈何他们家时运不济,连续两代家主都英年早逝,家族里那些口耳相传的东西,就此散失了大半。
可怜董老板自幼守着偌大家业,虽然练出了经商的能力,却对家族本来的生意一知半解。
他思来想去,只好转型。
而三公主府琉璃代理商的招标会,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不过他对竞标成功的执念并不大。
对他来说,只要进了京,和公主府搭上线,做不了琉璃生意,还可以做其它的嘛。
招标会过后,他滞留在京城也没闲着,日常做市场调研,终于看上来一样好东西。
——京城贵妇间流行的化妆品。
京城的有钱人多吗?
多,非常多。
但这也不意味着,天下所有的有钱人都在京城。
他们陕西也是有很多乡绅富贾的。
若是能拿到化妆品的陕西代理权,虽然比不上琉璃这等暴利,也必然能大赚一笔。
钱掌柜的心思运转如风轮,一瞬间就略过了千百个念头。
——主家的化妆品虽然在京城卖得极好,但因着工艺繁复,原材料缺乏,始终不能形成规模,也就自然不能像玻璃和书籍一样,全国各地铺货了。
又因着主家的主要精力一直放在话剧电影上,连那么赚钱的玻璃和豆油,都只是顺带玩玩的意思,更加不会特意去扩展化妆品的规模了。
以往是没人问起,这么好一块饼搁置也就搁置了。
如今既然有现成的金主送上门来,有意专门做这一项,不正是蛇头上的苍蝇——自来的吃食?
他何不透点口风,试试对方有没有和主家合作的机会?
“董老板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钱掌柜点了点头,示意婢女换茶。
等新茶换上来之后,钱掌柜才露出些为难之色,“我的主家是谁,想必董老板也是知道的。”
“那是自然。”董老板非常坦诚,“小人是诚心想跟着贵主人赚钱的,自然要提前打听清楚。
说一句不好听的实话,若钱掌柜您不是傅五爷和三公主门下,小人也不会求到您的头上。”
眼见家族就要败落,董老板并不想做子孙后代的千古罪人,自然得积极谋求出路。
虽然他还没有到那四面楚歌的境地,却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魄力。
钱掌柜人老成精,已然看出他几分诚心,因而便把话说得更直了些。
“实不相瞒,我们主家赚钱的生意太多了,化妆品只是其中小小的一项,不过是五爷博公主欢心的玩意儿,根本不算什么。”
顺着他的话,董老板把三公主夫妇弄出名头的好东西在心里过了一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心念念的金疙瘩,说不得还真不被人家看在眼中。
他再次拱手施礼,“小人是诚心要做这门生意的,还望钱掌柜看在这片诚心的份上,指点迷津。”
钱掌柜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句实话。主家的摊子铺得太大了,崛起得也太快。
一时半会积攒不了那么多人才,许多事情自然就得分个轻重缓急。或者先来后到,或者后来居上,自然都得看主家的心思。”
而化妆品,很显然就是那轻重缓急里的“缓”,后来居上里的“下”。
“做化妆品和做胭脂水粉一样,不但工艺复杂,原材料也得新鲜细腻。如今五爷的心思都放在电影上,公主的心思又被玻璃和书籍出版占据了大半,哪里有空管它呢?”
说到这里,钱掌柜就端起茶盏,一心研究里面漂浮的茶叶了。
如果听他说了这么多,董老板还是听不出言外之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谈下去,那这件事就此作罢,全当是他白费心思了。
索性董老板并没让他失望,低着头思索了片刻,脸上就多了几分明悟之色。
他试探着问:“钱掌柜,若是有人愿意替公主和驸马爷周全这一项产业,不知可能入得主家的法眼?”
钱掌柜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三分,“那得看这个人是谁了,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配替主家效力。”
第135章 女儿国首映
这个时候, 抛开身份的附加值不谈,单是傅玉衡夫妇的财力,就已经是一股不可撼动的势力了, 再用人时,自然得挑挑拣拣,做出最优选。
董老板咬了咬牙,说:“想来五爷和公主日理万机,制作化妆品所需的花卉与矿石等,定是无暇顾及。若是小人能找到货源,不知可有幸去拜见五爷?”
既然想要接下这项生意,他自然是提前下过功夫的,因此知晓做胭脂水粉不但需要花卉, 还需要一些矿石做原料。
想来公主府的化妆品和胭脂水粉同源, 所需的原材料也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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