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里江风
“仲德啊,你说人为何没有一心两用之法呢?”
或者说,为什么没有两个马钧呢?
程昱还是难得看到她表露出这么一副郁卒的样子。
他想了想回道:“若要我说的话,我选后者。”
“至于纺织的改进,何妨等益州的宣旨队伍回来后,以他人之物充实己方呢?”
若论丝织,在当今天下,还无有可与蜀锦相比的。
即便是未来的吴地丝绸业,也远不能和巴蜀纺织业相比。
乔琰想要得到造船之术,可以和江东进行交换,想要得到纺织技术改进的可能,当然也可以和邻居交换。
只不过前者还相对来说是个公平的交易,因为周瑜这种聪明人已经主动将位置放在了更低的地方,但后者,在刘焉促成了乔琰的大司马之位后,就势必要处在更加情势不由己的处境下了!
但如今的刘焉还对此一无所知。
世人多传汉中张鲁的天师道能得到刘焉的支持,乃是其母亲在刘焉这里很得看重,替张鲁吹了不少枕头风的缘故。
可实际上,刘焉并不能算贪恋美色之人。
对一个果断为自己请益州牧之封,甚至潜藏天子之志的人来说,所谓的因为张鲁母亲精通养生容貌极佳,让刘焉为之倾心,在大业未成之前都是个荒诞的说辞。
刘焉对卢夫人看重,只是因为她兼挟鬼道之术而已。
也无怪刘焉会喜欢这些谶纬之说。
当年董扶告知于他,在益州这个地方有天子之气。
而在他求来益州牧的位置后数年,随着汉灵帝刘宏的驾崩,这天下果真陷入了动乱之中,唯独他这个益州,因为各方险塞的阻拦,处在一个无比太平的发展环境中。
就连董卓挟持刘协逃入长安后,也要与他维持友邻的关系,还要给他大司马的位置。
这如何不是有天子气的代表?
可惜董扶这位大占卜师在几年前病故,没能再多给他留下几句指示。
好在,益州这个好地方给他送来了卢夫人。
这位天师道第二代传人的妻子精通鬼神命理之说,凭借着对益州境内事务的多项预测,成功得到了刘焉的信任。
她此时便坐在刘焉的面前。
益州人说她擅长保养容颜确实不是一句瞎话,这妇人明明已有了五个孩子,也已年近五十,看起来依然像是个三十出头的模样。
刘焉端详着她的举动,见她垂眸看着面前树立在米盆之中的纸人,口中念念有词,心中思忖着他问询卢夫人的问题,便不免有几分紧张的情绪。
然而在卢夫人猝然张开眼眸的一瞬,那盆中纸人竟忽然无火。
刘焉险些惊了一跳,却还是维持着坐在原地的状态,以确保自己的州牧体面。
当面前的火烧尽的时候,他才不疾不徐地问道:“我记得我让你卜的是我的前途,这好像不是什么好征兆?”
卢夫人看向了他,以轻到缥缈的声音回道:“君侯恐有大祸将至了。”
但若卢夫人愿意跟刘焉说真话的话,大概会告诉他,这世上当然没有什么神鬼之说,她这出燃火也顶多算是个小把戏。
只是她和张鲁惯会打配合,让刘焉早已相信,这并不是什么小戏法可比的。
这就够了。
事实上,早在今日刘焉找上她之前,张鲁为徐庶和盖勋驱赶出武都郡的消息,已经通过快马飞报,先一步送到卢夫人的手中。
想到要给儿子讨还一个公道,她当即做出了将事情往夸大了说的决定。
就说刘焉大祸将至好了!
但她话音刚落,便听外间有人前来,给刘焉奏报道:“君侯!汉中方向传来消息,长安朝廷初立,天子派遣来使,意图册封您为大将军!来使已在前往成都的路上了。”
刘焉闻言怔楞了片刻。
可在意识到这句话中的消息后,他又忽然抚案朗声笑了出来。
长安朝廷初立,便将他册封为大将军?
他转向卢夫人说道:“看来你是难得算错了一次,只是从大司马降职到大将军而已,这算什么大祸将至!”
这甚至……还该算是喜事才对。
一件长安朝廷向他示好的喜事!
第230章 长安元月
刘焉虽然有野心,但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他先前那大司马位置,顶多就是因为,当时幽州那边刘虞表现出的态度不符合董卓的诉求,董卓为了表现出对汉室宗亲的看重,才转而对他给出了这样的尊号。
可非要深究的话,董卓所能掌握的地盘,可能还没有刘焉本人所掌握的益州更大。
要不是还有那样一批觉得刘协才是正统的老臣,又要不是彼时还有乔琰这个试图进攻长安夺回天子的外患,刘协的天子之名大概不会有这么明确,刘焉的大司马含金量也要打个对折。
但在长安朝廷重新建立之后,他们若是还肯给刘焉一个高位,比如说在这出消息中所说的大将军位置——
这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长安朝廷已占据三州,比起董卓来说更有实权朝廷的意味。
那邺城朝廷倒是也有冀州青州,现在还多了个外附着的公孙瓒,同样是三州。
然而此三州非彼三州。
刘焉一面希望这两头的“三州”打起来,让他因身居天子之气所在而从中获利,一面也知道,现在不是得罪乔琰的时候,若是长安这头给了他一个名号,他合该顺坡下驴地接下来。
大将军这个名号就更好了!
这意味着,这要么是刘虞这位新任天子对乔琰的提防钳制,要么就是长安朝廷在需要重视他这位益州牧上,达成了明确的共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刘焉来说都得算是个好消息。
出于利益的考虑,刘焉当然更希望是前者。
两汉权臣和天子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权臣能得到善终的少之又少,何况现在还是权臣年少天子年长的状态,这种组合简直前所未有。
刘焉怎么想都觉得,是该当出点什么事的。
比起被卢夫人说成是大祸将至的自己,显然还是长安那边生乱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现在倒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还是先迎接前来敕封的使者为好。
正如李儒所猜测的那样,刘焉还不至于犯浑到将自己的野心袒露在使者面前。
他也打定了主意要在使者的面前拿出一派体面的样子。
故而他一面让人往益州南部的犍为、越巂、牂牁几郡太守去信,令其务必不可让那些南蛮在近日生乱,一面又让人将他的摆设与仪仗中有所僭越的东西都给尽数收敛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他和董扶之间的“益州有天子气”交谈,因为小道消息的缘故被乔琰获知,而后转告给了李儒,他在此时也没敢懈怠。
在汉中的使者前来之时,他摆出的正是一副合格的州牧形象。
李儒打量着刘焉的一举一动。
这位益州州牧比起一朝掌权的董卓还是要聪明得多的。
在他迎接使者入成都的时候,他一面表露出了自己的州牧威仪,一面又在言谈之间表现出了对长安朝廷的示好。
在刘焉的话中他提到,在前年年末,董卓还占据长安的时候,益州州中的从事贾龙和犍为郡的太守任岐自称将军,在犍为的东界聚集吏民数千人,意图进攻于他,以图拿下益州之后与董卓结盟,好在被他领兵攻破。
如今长安那边乃是大有平定乱相之态的朝廷,他这头的州中,大概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他年纪也不算太小了,便为大汉守着这片边地疆土就好。
因今日天色已晚,齐周等人先按照刘焉所安排的那样入住休息,等到过几日,他将观礼宣旨大将军敕封的人都召集过来,再行宣旨也不迟。
“这位益州牧好像并没有我所想的傲慢。”在踏入驿馆后,齐周朝着“李蒙”说道。
他固然觉得被乔琰委任着同行过来的这位好像不太靠谱,总还是要跟人家搭上两句话的,毕竟难保就是将来在一处做事的同僚。
齐周原本还觉得,刘焉这位抢先一步提出重启州牧制度的人,应当是个枭雄人物,或许接旨归接旨,还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
但刘焉似乎很符合这片益州土地给他的印象。
如今还算是冬日,四野之间无有繁花春树,不过气温要比长安高出不少,更别说是幽州那种苦寒之地。
这刘焉也得算是和善可亲之辈。
“李蒙”含糊地回道:“谁说不是呢?”
至于这个判断有没有出错,和他这个来益州游览长见识的人可没有关系。
且不说益州这边李儒和刘焉在齐周面前的过招,在荀悦响应了征召入朝,崔钧从并州赶来后,乔琰所倡议发起的法令变更调整,随同田耕前的筹备工作,以及弘文馆那边的招募工作同时开展了起来。
春耕季节到来之后忙的是三州的百姓,春耕到来之前,忙的则是这些官员。
长安朝廷中的大部分官员只知道乔琰在行军打仗上的本事很高,跟她在政务上的合作却很少。
如今倒是正面领教了一番。
这位乔侯该怎么说呢……
在长安的元月气氛未尽之际,她就已表现出了一派“人才挖一挖总是能有的,时间挤一挤也总是能有的”这种态度,不断将人力和时间成本投入到她划定的三线并行之中。
这种可用之人都给投入工作岗位的态度,让先行拜谒过了天子后前来拜访她的河南尹司马防,在这出拜访之后的五日内,就将自己的长子司马朗给送到了太常卿做事。
但事实上,眼下的情况叫做五线并行可能要更合适得多。
身在并州的马钧已经按照乔琰去信一封中所说的那样,开始对神臂弓展开研究。
按照乔琰的想法就是,既然蹶张弩的存在已经被其他各方获知了,她能凭借着这种移动不易的武器发挥出的优势就会大幅度削弱。
所以她不能还停留在原地。
稳固的炮台提升了,是不是就应该转向灵活射击了?
另一方面,并州的乐平书院已经在年假之后重新开学,继续乔琰以十年为周期的人才培养。
同时开展着乐平月报的文化传播工作。
这种惊人的效率,让王允黄琬等人都理解了,为何并州军可以在短时间内入凉州入关中,最终达成兵定长安的结果。
但同时,并州出身的官员在养生方面的行动也让他们叹为观止。
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位居大司农的程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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