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二人带的楮皮纸一半完好一半有破损,他二人用破损的纸出恭,用完好的纸抄书。这是韩子仁的主意。小太子按照《论语》练字的时候,韩子仁灵机一动认为可以装订成册拿去卖。小太子的字尚未成形,不必担心有人仿他的笔迹假传太子手谕。
昭平君看到小太子的书,想起公孙敬声时常练字,就撺掇他抄五经。生意是两个人的,公孙敬声哪能叫他闲着,先说他的字得练,又说当着太学同窗的面写,一来可以宣传纸的好处,二来写完了拿起铺子里卖,可谓一举两得。
昭平君那些日子天天做梦日入百金,几乎掉钱眼里去了。他偶尔脑子不够用,公孙敬声一说,他干劲十足,比以前学骑射还用心,也不说头晕手疼不能看书练字了。
两个不爱读书的人突然抄书,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自然引起许多学子注意。饶是张安世不好奇也忍不住上前。
说起张安世,刘彻原本想把他调到身边,意识到张汤心大,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同公孙敬声交好的学生拿起一张空白的纸,很是诧异:“不是绢帛?”
公孙敬声:“纸。”
见多识广的学子听说过“纸”,就问公孙敬声怎么做的。他记得纸很粗糙,不是硬的可以刷鞋,就是一碰就碎。昭平君直言他们请匠人做的。
有人就问能不能帮他们做一些。昭平君先答应下来,然后跟同窗算账,一张纸需要多少道工序,需要准备什么,还需要几个匠人等等。
被他一算一张纸简直可以卖一两金。
同窗不敢要了。公孙敬声趁机提到他们过几日对外出售。完好的纸一个价,破损的纸一个价。
用午饭的时候昭平君往鸡蛋羹里添几滴油。这次他没有吝啬,谁想尝尝他往谁清淡的菜肴里加几滴。聪慧如张安世自然看出他和公孙敬声的目的。可知道又如何,他甚至没见过胡麻。
一二两黄金一斤看似很贵,跟香料比起来并不贵。虽说香料一斤一大包,可胡麻油一次只用几滴,兴许比香料还耐用。
张安世回到家中就找母亲拿五贯钱,请兄长跟他一起买胡麻油。张安世心细谨慎,这点很像他父亲张汤。他避开同窗问公孙敬声胡麻油和纸怎么卖。
头一天开卖,他们准备二十坛胡麻油和上百捆纸,先到先得。但每人只能买一次。
张安世给兄长两贯钱,二人各买一瓶胡麻油,一贯钱买好坏两种纸。两人买好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门外看热闹。
张贺得知只有他兄弟二人买到两坛胡麻油,公孙敬声很给他弟面子,就用他能说会道的嘴帮二人介绍纸的用处以及胡麻油多么美味。
在他宣传之下,铺子里的人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韩子仁费尽千辛万苦挤进去差点不认识张贺。
张贺认识小太子跟前的红人,见对方的目光停在他身上,赶忙把东西交给随从,挤开人群同他会面:“公子有何吩咐?”
“公子在宫里等你。”
张贺不敢信:“我?”
“去了你就知道了。好事。”
张贺瞬间忘了告诉弟弟,忙不迭随他进宫。
当他听到小太子令他为博望苑管事,他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差点晕过去。
张贺迷迷糊糊回到家中面对弟弟的质问还跟做梦一样。张安世不懂他犯什么傻,见实在问不出来就拿着纸去书房找父亲。
打小到张贺身边伺候的小奴担心,趁着屋里没外人,他朝主人身上一巴掌。张贺痛的跳起来,可算敢确定他没做梦,他激动地抓住小奴的双肩想告诉他,却又兴奋地不知从何说起。
“公子,出什么事了?”
张贺咧嘴就笑。
小奴顿时也不想再关心他。
用午饭的时候张贺终于找回言语,便趁着全家人因为胡麻油很是开心的时候说出太子叫他打理博望苑。
张汤手中的勺子差点掉碗里:“何时的事?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张安世:“父亲息怒,大兄以前也不知道。”
张贺不住地点头,然后解释韩子仁突然来接他进宫,太子叫他接管博望苑。博望苑如今的管事给他当副手。
张汤皱眉:“博望苑出什么事了?”
“那人到博望苑一年多就偷博望苑的东西,以后不定敢做什么,殿下不敢再用他。”
张汤此人手段狠厉,但为官清廉。听闻此话,张汤问:“殿下怎么jsg不把他交给廷尉?”
张安世:“父亲,这等小事交给廷尉也是关几日。”
张贺:“太子殿下留着他也是担心儿子初到博望苑两眼一抹黑。”
外人不知道小太子的博望苑有什么,张汤清楚,匈奴牲畜,胡麻油。张汤今日看到儿子拿来的酒坛子似曾相识才知道小太子送给天子的酒其实是油。儿子给他的纸他很早就在御案上见过。
张汤不信两个纨绔能做出纸和油。结合有人路过博望苑的时候闻到浓浓的香味,张汤断定,博望苑有做纸作坊和做油作坊。
事情如此之多,张贺又没有料理过家务,没人帮衬他确实无从上手。
张汤盯着长子,神色严肃:“初到博望苑务必谦虚,多听多看少做。如今殿下九岁令你打理博望苑,等他二十九,甚至三十九岁,可知他会叫你做什么?”
第147章 栾大请神
太子年幼张贺在博望苑, 太子长大他去未央宫呗。
张贺是这样认为的。
翌日一早,张贺先去东市后去西市,为去博望苑当差做准备。
张贺乃未央宫宦官, 皇帝的人。小太子不能仗着老父亲疼他就偷偷把人弄走。何况张贺也不值得小太子偷偷摸摸。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目前为止张贺不值得。
小黄门确定老父亲没去永巷快活,小太子一个人颠颠跑过去。
“父皇!”跳进宣室殿, 小太子大喊一声。
刘彻吓一跳,儿子精神真好, 从来不知疲倦啊。
“有事?”刘彻不动声色地合上奏章。
小太子眼睛多厉害, 瞬间发现他父皇反常——以往他过来奏报明晃晃摊开, 他拿来垫屁股老父亲都能当没看见, 今日竟怕他看。
“孩儿想找您要个人。”小太子撑着披风飞一般到他身边。
刘彻伸手扶他一把:“你的门牙真不想要了。”
小太子靠他怀里:“张汤长子, 张贺!”
刘彻眉头一挑, 转向他又恢复正常:“哦?要他作甚?”
“孩儿的博望苑现在只有一个管事的,无人同他争抢才两年他就有点懈怠。孩儿想叫张贺过去管理博望苑, 他给张贺当副手。”
刘彻大为意外:“这样他就能好好做事了?”
“他怕被撵回家自然不敢懈怠。”小太子奇怪,父皇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啊。
刘彻拉着他坐下:“朕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知道如何用人。”
“父皇, 孩儿快十岁啦。”小太子伸手拿过奏章, 刘彻脸色骤变,本能夺走。小太子吓僵住, 小心翼翼地问, “密报?”
刘彻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儿子什么密报没看过。
“你年幼, 这里头的事, 你长大才能看。”刘彻放到离儿子最远的地方。
小太子眼珠一转, 有了答案:“李广和张骞回来了?”
刘彻脱口道:“你知道?”
“孩儿现在知道了。”小太子笑嘻嘻望着老父亲,“给我看看呗?”
刘彻无奈地递给他:“你这个聪明劲能不能不要用在父皇这里?”
“父皇心虚反倒怪我?”小太子打开奏章, 字迹跟他有一比,“李广的字?他不是什么名将的后代,世家子弟吗?竟然和儿子一样幼稚。”
刘彻:“李广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他能静下心来练字?”
“请罪书?”小太子点头,“他想以退为进,父皇正好将计就计令他回家养老。他人在何处?”
霍去病带出去的一万五千骑兵皆来自城外大营,如今回来了自然是在戍卫京师的营中休整。
刘彻:“在城外。没有朕的旨意他和张骞不敢进宫。”
“此事父皇还要犹豫?”小太子问。
刘彻反问:“你觉着呢?”
父皇既然这样问,那就说明不是因为让不让李广回家养老而犹豫。小太子放下奏章,抬起双臂握住拳头然后伸出两个食指分别指着太阳穴。刘彻想笑:“干嘛呢?”
“孩儿发功啊。”小太子口中念念有词,刘彻侧耳细听,隐隐可辩“天灵灵地灵灵”,刘彻拿下他的手:“别作怪。”
小太子:“孩儿知道了。”
刘彻挑起眉头示意他说说看。
“父皇说他们不敢进宫,那就是等您召见?您犹豫要不要见?孩儿认为不必见。”小太子睁大眼睛一脸求称赞。
刘彻点头:“原因。”
小太子拿起奏章:“上面写的同我们猜的一样,该与表兄汇合的那晚反而越走越远。父皇不打算赏罚他们,又何必叫他们过来给您添堵?”
“这倒也是。”刘彻拿过奏章写下两行字,“春望,亲自送过去。李广敢闯未央宫或不服,你就把二人交给廷尉议罪。”
春望爱干这活,抿嘴笑着接过奏章:“诺!”
小太子拉住老父亲的手夸赞:“父皇,您很好!”
刘彻气笑了,好不好还用得着你认可。
“比如?”他故意问。
小太子沉思片刻,像是斟酌什么:“听人劝,吃饱饭。”
刘彻一时语塞。
“你只是个小人儿。”刘彻提醒他。
小太子点头:“也是人啊。父皇,孩儿差点忘了,您答应孩儿的鱼肠剑找到了吗?”
刘彻下意识想问,他何时答应了。
确实答应了。
刘彻也令栾大算过,但没算出来。
“栾大不擅算物。”
小太子故意问:“他擅长什么?孩儿可以跟他切磋切磋吗?”
刘彻有种感觉他一旦答应下来,只能是栾大被切和磋,不存在相互切磋:“你前几日出去没买到宝剑?”
“没买到鱼肠剑。”
刘彻无语了。
怎么不说没买到干将莫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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