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明日挑一些补血的食材给冠军侯送去。”
春望忍不住同情少年将军:“陛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冠军侯失血也是这个道理,得慢慢养。”
“所以才叫你给他送去。”
春望:“倒不如送去太子宫。冠军侯若去军营肯定无心用人参鲍鱼。火头军也不见得会收拾。冠军侯在宫里通常跟大将军一起用饭,可大将军府的厨子哪有太子殿下的厨子会伺候人。”
刘彻颔首:“这倒也是。不是牛乳就是燕窝,皇后也没他会吃。”
“据奴婢所知,殿下不挑食,厨子做什么他吃什么。”
“他就是不挑食才壮的跟小牛犊似的。”刘彻不止一次羡慕儿子的好胃口,“幸好朕提醒过你们,不许给他人参之类大补的东西。否则不定胖成什么样。”
春望想笑:“殿下懂药性,您让殿下吃人参他也不吃。”
刘彻很是无语:“朕的儿子朕还说不得?”
春望闭嘴,令小黄门伺候,他去库房给冠军侯挑补品。
补品库房离膳房不远,春望挑好就交给厨子,令其明早给小太子送食材的时候顺道送过去——上林苑通常把食材送到天子膳房,由膳房厨子给小太子送过去。
太子宫的厨子很乐意多炖一些燕窝,盖因小太子每次只喝一小碗,厨子手抖一下就炖多了。两小碗的量厨子反而熟悉,闭上眼都不会多炖或少炖。
小太子很希望表兄早日恢复元气,翌日送菜的厨子离开,小太子就令小黄门前往霍去病的住所看看他在不在,他若在就叫他往后来太子宫用早饭,再提醒一下大将军府的厨子别做冠军侯的早饭。
霍去病才成亲一个多月,妻子又是他自己挑的,他很满意,哪有心思提前进宫。
小黄门不想白跑一趟,分别告诉伺候冠军侯的宦官和大将军府的厨子,冠军侯的早饭太子宫包了。
大将军府的厨子以为冠军侯嫌他厨艺不精,唯恐被大将军撵出去,慌得把此事告诉大将军。卫青用过早饭就去找外甥,不巧碰到太傅石庆来上课。没等卫青开口,石庆就说他先去教室等太子殿下。
卫青长话短说:“怎么突然想到叫去病来这里用饭,还是早饭?”
小太子带他去放食材的房间,指着膳房送来的补品:“父皇叫人送来的。因为表兄失血过多,父皇担心他伤了根本。”
“原来如此。”卫青明白,“那你上课去吧。”
小太子:“舅舅,不如您——”
“停!”卫青指着那堆补品,“舅舅身体很好不需要。”
经过昨日试剑,小太子也觉着他身体很好:“舅舅,我送您的剑怎么样啊?”
卫青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很趁手。我一直想打一把那么重的剑,可惜不是过长就是过宽或重。不过你送我的那把剑要是再长一寸就好了。”
“再长一寸得重四五斤。您确定?”
卫青回想一下昨日握剑的手感:“现在这样就挺好。昨日舅舅忘了说,多谢太子殿下。”
“自家人,无需多礼。”小太子抬抬手,示意他免礼。
卫青没有行礼,见状倍感好笑,摸摸他的小脑袋:“别贫嘴了,快去吧。”
小太子点一下小脑袋,朝教室跑去:“太傅,我来了。”
“殿下请坐。”
石庆的声音传到卫青耳朵里,卫青在院中停顿片刻,透过纱窗看到小太子认真的模样,恍然意识到他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两三岁、用手轻轻一戳就倒的奶娃娃。
韩子仁不知道他看什么,轻手轻脚靠近,低声询问:“大将军?”
卫青笑笑摇摇头:“无事。我就是看看太子有没有认真听讲。”
韩子仁请他去正殿。
卫青朝宫外走去,韩子仁送他到门外:“殿下一直很认真。只是有时太傅讲的实在无趣,殿下会忍不住睡觉。殿下从来没有捉弄过太傅。除非太傅不知变通,殿下很生气才会出此下策。”
卫青很意外:“倒跟他以往秉性不符。”
“殿下不欺负老实人。”
卫青不由得想起陛下令石庆为太傅只因他为人实在。卫青不禁在心里感慨,知子莫若父啊。
“你回吧。”卫青前往宣室。
韩子仁抬头看看天色,从昨天下午就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雪啊。
韩子仁冲院里的枇杷招招手。枇杷担心吵到小太子听讲,蹑手蹑脚出来:“何事?”
“把殿下喜欢的棉被拿出来散散潮气,还有殿下下雪天穿的衣物。”
枇杷:“衣裳和鞋都是新的,不用再晒。再说了,也没太阳啊。”
“散散味。”
衣柜里挂着香囊,散什么味啊。枇杷不明白,但她依然领着几个小宫女把小太子的被褥衣物拿到屋檐下吹风。
韩子仁一个人琢磨一会,确定没什么事就打算回屋歇息。然而他一转身就看到张贺从车上下来,看口型他叫驭手也下来,拉着车慢慢走,应当是怕吵着宣室殿内的天子。
韩子仁迎到宣室殿和太子宫中间的路口:“你送的鸡蛋殿下还没吃呢。”
“这次不是菜。”
张贺第一次来太子宫不敢乱飘,不知道院内不止有花草树木,还有青菜以及一个鸡窝一个狗窝一个猫窝。他上次来送菜在院里停留许久,注意到小太子不缺青菜和蛋,他就不好再自以为是地献殷勤。
韩子仁撩起马车车帘:“胡麻油?”
“也不是。殿下不是说他的胡麻油够吃吗?做胡麻油剩的那些东西,乍一看跟酱似的,我们管它叫胡麻酱。听博望苑的人说,公孙公子和陈公子想尝尝?哪能叫他们试。我替殿下试过,我觉着味道不错,所以就叫人装两小坛。”张贺解释他因何事亲自来一趟。
韩子仁:“你有心了。怎么用?”
张贺:“我家做的酱除了用来蒸菜就是拌汤饼或当蘸料。蒸菜、拌汤饼和当蘸料我都一一试过。除了不能蒸菜,怎么吃都好吃。殿下若嫌胡麻酱味浓,可以加一点温开水化开,无论羊肉还是炊饼,蘸一点就很香。”
韩子仁点头:“胡麻香。”
“是的。”张贺此次过来还有一事。
小太子先前提醒哑巴们不必把油舀的一干二净。而哑巴们见胡麻酱里有很多胡麻油,就不舍得用胡麻酱喂牲口。虽说小太子提醒过哑巴们,一天做三十斤胡麻,做完就歇息,可这么多天下来依然攒了很多胡麻酱。
张贺做主换成大缸也足足有十缸。小太子把胡麻酱当饭吃也吃不完。张贺不清楚小太子的脾气,他问韩子仁是不是把胡麻酱装小坛里送去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铺子里寄卖。
韩子仁:“我帮你问问。殿下正在上课。”
张贺把两坛胡麻酱给他:“有劳了。”
“我们都是殿下的人,都是为殿下着想,不必如此多礼。”
张jsg贺笑笑,令驭手掉转车头。
韩子仁记得早上膳房厨子送来一块羊肉,他抱着两斤胡麻酱到庖厨就令厨子切一斤羊肉片成薄片,准备一壶热水,再把铜锅拿出来,等小太子下课用暖锅子煮羊肉片。
胡麻酱里头没盐,韩子仁挖一勺酱加温盐水化开当小太子吃羊肉的蘸料。
小太子从来没有吃过胡麻酱,他很好奇,夹两片清水煮的羊肉,蘸一点只有盐的胡麻酱,竟然很香。
韩子仁见他微微睁大眼睛:“殿下,如何?”
“你说张贺送来几坛?”
韩子仁:“装胡麻油的两小坛,两斤。”
“给孤留一坛。另一坛赏你们了。”
韩子仁举起双臂低下头替太子宫诸人道谢。
“殿下,博望苑的胡麻酱如何处理?吃咱们肯定吃不完。”
小太子:“博望苑诸人每人一坛,不分老幼。做胡麻酱的哑奴再各加一坛。”
“一两缸就够了。”韩子仁提醒他。
小太子沉吟片刻:“母后、父皇以及祖母各六坛,三个舅舅一个姨母各两坛。三位表兄以及阿姊各两坛。余下的装成小坛,三百文一坛。你告诉敬声表兄和昭表兄,每卖出去一坛分他们百文。倘若不好卖——”
“好卖。”韩子仁大胆打断他,“殿下忘了吗,这里头有不少胡麻油?”
小太子点头:“先这样。对了,问问他们有没有找到口技艺人。”
韩子仁担心他忘了,拿出笔墨纸砚一一记下。
翌日上午,小太子听石庆讲文章的时候,韩子仁前往博望苑叫张贺进城买酒坛。
小太子在宫里花不着钱,他就叫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把属于他的那份收益送去博望苑,由张贺收着。张贺见小太子如此信任他,大为感动,隔天就令人在太子院中修一间存钱的库房,而库房钥匙就揣他怀里。
前几日休沐,他沐浴的时候被弟弟看到,张安世调侃他胆小。张贺不是胆小,而是突然被太子看重他感觉跟做梦一样,脚踩云端不踏实。
张贺担心胡麻酱不好卖,他不但抽休沐铺子里人多的时候送过去,还把吃法写在纸上交给铺子管事。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的铺子有两个人,一个掌柜一个伙计,分别是他二人的奴仆。张贺知道这一点,不担心掌柜和伙计阳奉阴违,东西放下他就回家沐浴。
博望苑有浴室,张贺可以在博望苑沐浴洗头,但世家公子被奴仆伺候惯了,他宁愿忍着也要回家洗头。
张贺的马车一走,围在铺子外面的人一哄而上,跟钱不是钱似的,哗啦啦往柜上扔。掌柜的大声说:“诸位,诸位,这些不是胡麻油,是胡麻酱。”
话音落下,热闹的铺子安静下来。
掌柜的令伙计打开一坛胡麻酱,又拿出他们喝茶的杯和煮茶的茶匙舀一茶匙胡麻酱,然后加一点温水化开令众人品尝。
买得起胡麻油的人非富即贵,哪怕贵人家的奴仆也不好用手指头戳胡麻酱。掌柜的看一下张贺给他的纸,解释可以当蘸料,可以就炊饼等等。
附近恰好有食肆,没买到胡麻油的人立刻去食肆买个炊饼。炊饼蘸胡麻酱确实香,对方立刻问多少钱一坛,可以买几坛。掌柜的本想说想买几坛买几坛。可他一抬头看到众人眼巴巴看着他,掌柜的害怕,试探着伸出两根手指。
来买胡麻油的人几乎都知道这家铺子东家乃天子外甥,不在乎赚钱多少,所以不可能请托。旁人一见尝过胡麻酱的人毫不犹豫买两坛,他们也跟着买两坛。
鼻子尖的客人闻到胡麻香问掌柜的:“这也是胡麻做的?”
掌柜的:“猪油渣知道吗?胡麻酱就像存了许多猪油的猪油渣。”
此言一出,犹豫的人不再犹豫,一炷香左右,张贺送来的胡麻酱全部卖完。
掌柜的把“胡麻油售罄”的牌子放到外面,接着把棉花移到门边开始卖棉花。贵人豪强用得起蚕丝不稀罕棉花,城中百姓用不起就来买棉花做棉衣。
上林苑的棉花得留着做军服,长安卖棉花的只有公孙敬声和昭平君一家,不可能降价处理,什么时候买都一样,所以棉花也很好卖。午时左右,铺子里的棉花就卖光了。来晚的人问掌柜的还有没有,掌柜的也不胡扯,直言:“有是有,但弹棉花慢,明日有多少我也不清楚,要买就早点过来,早点买回去做冬衣。”
与此同时,小太子也见着两位表兄找的两名口技人。一人擅学牲畜虫鸟,一人擅学人说话,男女老幼学谁像谁。
小太子打量着两人心说,听他们学说话不比看栾大装神弄鬼有趣吗。
小太子问清二人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家中还有哪些人,确定不是藩王派来的探子,也不是匈奴花钱买通的细作,就带两人去宣室殿。
两人到宣室殿外一听陛下在里面顿时双腿发软,直愣愣跪在地上。
刘彻听到动静朝外看去,慌忙扔下朱笔大步出来:“据儿,出什么事了?”
小太子无语又想笑,难怪他们口技精湛却穷困潦倒——胆小!
“无事。”小太子越过门槛拉住老父亲的手,“父皇,孩儿给您寻的口技人。”
两人年近不惑,此时却像鹌鹑,缩着脖子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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