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张汤支持太子就叫“书楼”。
主父偃低声骂一句——马屁精。张汤不赞同对联用那两句。太子令他想一对。张汤想半天,认为不如不用。
主父偃也认为不应当再加那两句。太子犹豫再三,令韩子仁和吴琢把对联镶墙上。太子给出理由,以后有老弱妇孺来此玩耍,若问人为何要读书,张汤和主父偃就可以用那两句回答。
主父偃家贫,能到长安,一年升迁四次,盖因他读书多,主意多。主父偃就是知识改变命运的最好证明。主父偃致仕几年家中依然藏有万贯,不就是说明“书中自有黄金屋”吗。
主父偃想给他跪下:“殿下,您是夸微臣,还是嘲讽微臣呢?”
“孤年幼不等于无知。主父偃,你自己说早年贪了多少钱。”
主父偃不敢说,怕张汤把他送给廷尉议罪。
“这两年书楼自负盈亏。”太子道。
主父偃不住地点头:“微臣省得。”
话说回来,书楼开门那日太子没过来,他又好奇,所以早早到皇城墙上等着。
起初炮竹声灭也没人敢进。
有些官员早上起晚了,此时才出宫。他们看到张汤在书楼外,看在他两个儿子以及儿媳的面上,官员过去同他见礼。随后知道张汤和主父偃看书楼,以为天子又想重用二人。到家就叫家中小辈过去凑人数。
卫伉等人好奇,所以从太学出来直奔书楼。看热闹的乡民一看好多人进去,也不由得走近一点看热闹。
主父偃得势时挺看不上乡下人。他被刘彻撵去边关待多年,回来又被撵回家,几次折腾下来,主父偃不敢瞧不上任何人。他出身乡野,也知道如何跟乡野小民来往,就主动上前,叫他们进去看看。
乡野小民自然不敢进去。恐怕他们身上粗俗气把书熏坏了。主父偃解释:“这处楼是诸位帮着修的,听太子殿下说里头的书架也是诸位合力做的。诸位不想看看里头什么样?”
谁不想看看自己亲手做的东西。
乡民被他说的心动。
张汤一看乡民进来就把卫伉这群权贵子弟往楼上撵,叫他们到楼上玩儿去。这些小子正好想上楼,等乡民进来里头除了张汤再没别人。
张汤在朝名声不好,在乡民当中还不错。张汤如今又不是御史大夫,书楼也在皇城根下,晾他不敢犯浑,乡民进到里头就慢慢放松下来。
转一圈出来,乡民就被亲友拉着问里头如何如何。乡民叫亲友邻居自己进去看。后来又有几波人进去,确定谁都能进,等到下午小孩子也敢往里跑。
翌日,辰时三刻书楼开门,没过多久就有几个一身麻衣的年轻男子进去。
他们知道看书楼的两个老头一个是张汤一个是主父偃,所以从他俩身边经过的时候同手同脚。主父偃乐了。
几人吓得跟兔子似的往角落里躲。
主父偃忍着笑说:“挺有趣的。张兄,你何时休息?殿下说了,休沐日你我自己安排。”
张汤:“先攒着吧。家中有事的时候一起用。”
主父偃也正有此意。五天休一日太麻烦。不如连着休两三日。
书楼开门当日刘彻也没出现。第二日,也就是那几位布衣男子进去之际,刘彻出现在城墙上。居高临下,书楼前的情况他看得一清二楚。
当日春望也在。比起一天站到晚,春望更乐意随他出来走动走动。春望令小黄门等人后退,名曰不要打扰陛下。他靠近刘彻:“陛下,这就是殿下的目的吧?”
刘彻颔首:“无论朕还是太子,明着重用寒门子弟,世家一定很是愤怒。有可能从中作梗,甚至构陷打压寒门子弟。太子在京师修书楼,得京师百姓交口称赞,你猜地方上想干出点政绩的人能忍住不修书楼?读书人多了,乡野小民比世家子弟有才,朕选有才的,他们还敢埋怨朕重用寒门子弟?”
春望:“寒门子弟过些年也会成为新的世家?”
“世世代代才能成为世家。寒门子弟努力五六十年才能成为新世家。寒门没有依仗,不一定能支撑三代。”刘彻低声道,“世家不止有钱,还得有人,比如姻亲。大将军不是太子的舅舅,就凭他选的妻子,儿子又很平庸,难撑三代。”
春望不赞同,但他不敢直接反驳:“卫大公子挺聪慧的?”
“那是据儿的功劳。要说卫青排兵布阵,整个天下无人出其右。去病都不见得能跟他比。”
春望:“冠军侯还年轻啊。”
刘彻摇头:“卫青最多的时候率领近三十万大军,井然有序,不急不躁。去病真不一定有他稳重。可惜,他还不如朕的儿子会养孩子。卫伉毕竟不是朕的儿子,朕以前也不好直接说他儿子跟兔崽子似的。可你想想早年随朕去长平侯府,卫伉见着朕和仲卿,是不是跟小鸡见到鹰一样?”
春望仔细想想:“是这样。当时奴婢还纳闷,大将军的儿子真不像他。”
“据儿为了给他改过来,可是jsg做了不少事。朕记得谁说过,卫伉有一次还被人欺负哭了?”刘彻说起这事就不禁皱眉。
博望苑的侍卫向刘彻禀报博望苑的情况的时候提过几句。春望有印象:“跟人赛马?好像也是那次殿下令金日磾手把手指点他骑射?”
刘彻点头:“所以不必担心新世家。天下官职就那么点,无需朕操心,新老互斗就能折损一些。届时朕再任命新人,届时朝堂上的情况就如房上梁头,呈三角之势。匠人是不是说过三角形最稳固?”
春望笑而不答:“陛下,又有人进去了。”
刘彻看过去,这次几人的衣着明显是绸缎,但太新了,在太阳底下刺眼,像是昨日买的。他们若是世家子弟,不必如此在意衣着。
“回去换身衣裳,咱们也进去看看。”
春望:“要不要叫上殿下?”
“他没出去?”
春望:“殿下这一年来很少出去。真懂事了吧。”
刘彻换好衣裳亲自去找儿子。
太子撑着下巴跟韩子仁对弈,手边有热茶,还有果子以及点心。刘彻靠着百宝阁道:“难怪你不爱出去。”
太子吓一跳:“父皇?”
“换衣裳。随朕去书楼看看。”
韩子仁先起身,令吴琢去寝室准备衣裳。太子把他的茶递过去:“孩儿还没用。”
刘彻端茶茶杯跟去寝室,看到儿子的身高:“据儿,过两年长壮实了,你就可以穿父皇的衣裳了。”
“早呢。去病表兄说二十四岁以后才能脱去少年稚气,骨头才能长硬。”太子换上宫女做的长袍,“父皇,如何?”
湖蓝色长袍衬得儿子跟刚洗干净的莲藕似的。刘彻满意地颔首,见吴琢为他扣上腰带就挂佩玉:“配饰免了。”
吴琢换上荷包:“殿下,要不要拿把折扇?”
“快冬天了还用折扇?我脑子有病啊。”
刘彻笑着叫韩子仁找来:“就是脑子有病才用折扇。”
第214章 望而却步
太子高瘦, 束腰长袍显得他越发干净利落,而湖蓝色衣袍固然挑人,但他肤色白皙, 无论怎么看都像如玉般的世家公子。
举手投足尽显潇洒,俊美的容貌让人见之难忘。稚气未脱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可此时早已立冬,他手摇折扇装腔作势, 无论谁见着都会很是可惜地感慨一句,“白瞎了这幅好相貌。”
公子纵然风流, 可他要是个脑子有病的, 谁也不敢心生欢喜。
太子刷一下打开折扇, 打量一番自己, 满意地点头:“是会令人望而却步。”
韩子仁不禁问:“陛下, 您要吗?”
“朕脑子又没病。”刘彻一脸嫌弃的拒绝。
太子气笑了:“儿子有病, 当父亲的还会远吗?”
刘彻:“你不说朕差点忘了。朕可以假装不认识你。”
太子笑:“行!”
刘彻心中一凛,转向春望, 他又想做什么。
春望指一下铜镜。刘彻没能理解,告诉儿子他先走一步。太子抬脚跟上, 吴琢叫住他:“殿下等等, 斗篷。”
太子衣着单薄,在室内不冷, 到外头一准着凉。太子不想回来就喝姜汤, 不得不停下。他看到吴琢递来的黑袍, 不禁皱眉。吴琢虽不如韩子仁懂得多, 不如他机灵, 而他在太子身边多年, 很是了解他。太子一个眼神他就明白殿下不满意。吴琢挑一件白色金边披风:“这件行吗?”
刘据身上湖蓝色长袍也有金色绣纹,披风上也有金色绣纹:“就这件吧。”没让吴琢伺候, 他抓过去就往外走。到门外披风披好,老父亲也跑了,“父皇呢?”
韩子仁一脸无语地说:“陛下乘车先走了。说他在书楼等您。”
“不就是不想跟我一块进去。”太子撇一下嘴,登上座驾,见吴琢想上来,“下去!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吴琢看到他手中折扇忍着笑下去。
韩子仁随手指一个小黄门。小黄门上车,韩子仁想起什么,“你祖籍哪儿的?”
太子:“蓝田。”
小黄门很是意外,没有想到殿下竟然知道他是哪儿的人。
“他的家人如今在长安打理商铺。”太子问,“你家人喜欢看书吗?”
小黄门:“殿下是担心碰到奴婢认识的人?”
太子颔首:“你在孤身边做事,看到你他们定会想到孤乃太子。”
“殿下放心,他们就是对书楼好奇也是下午过去。他们上午得备货,中午迎来送往。下午也只有申时到酉时这段时间有空。”
太子:“那就走吧。”
虽然书楼跟皇宫相邻,可等太子到书楼已是一炷香后的事了。刘彻怀疑儿子故意的,瞪他一眼就往楼上去。
主父偃小声问:“公子,怎么了?”朝楼梯口睨了一眼。
“等我等得不耐烦了吧。”太子令韩子仁等人在楼下等着。
太子摇着折扇上去,在楼上看书的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看过去,眼中一亮,紧接着眉头微蹙。
刘彻在一旁看到几人的反应顿时心情好多了。
太子很是无语,想把折扇收起来。当他看到有两个人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知是想提醒他,天冷了,拿着折扇很像脑子有病。还是因为他的相貌试图上前攀谈。太子继续把玩着折扇,一脸高傲的从他们身边往里走。
不知是枇杷等人觉着太子长大了,还是希望把太子打扮的人见人爱,如今无论太子的衣袍还是披风,都被她们熏得香喷喷的。
太子所到之处都有淡淡的香味。几人相视一眼,原来真是位膏粱子弟。他不会认为拿把折扇就是文人士大夫吧。广袖长袍折扇在手可以让人看起来风流潇洒,可也分什么时候。
何况他穿的不是广袖,而是像骑装一样的窄袖袍。
真是个蠢物!
白瞎了那一副好相貌。
刘彻瞥到几人神色又想笑。紧接着是失望,膏粱子弟哪有他儿子身量板正,哪个不是满脸色欲或凶相。即便不好色不逞凶,日日无所事事也会使人看起来精神萎靡。他儿子的眼睛多亮啊。一看就是个聪明的。那几人竟然因为一把折扇都懒得仔细打量儿子。
刘彻转向儿子,身着白色披风的少年看起来越发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刘彻之所以总想到藕,盖因这几日常常可以看到宫人起藕。又鲜又嫩,宛如十六七岁清俊少年。
太子绕一圈转到老父亲身边:“父皇,这处书楼没给您丢脸吧?”
书楼外面看阔七间进深两间,高两层,足足有十丈。在乡民眼里很是高大。但在高大的宫墙旁边显得很是渺小。跟宫里的藏书楼比起来也很小。但宫里的藏书楼可没有这么多书。饶是刘彻不想看到儿子洋洋得意,面对这一排排书架,他也不得不说:“这些天辛苦你了。”
“不苦!”太子摇头,“孩儿长大了,也该为父分忧了。”
刘彻想说什么,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循声看去,又上来几人,衣着很干净,但有的衣裳已洗得发白。其中一人大声道:“诸位,我没有骗你们吧?”
太子轻咳一声,那人看过来,眼中很亮,当太子自诩风流打开折扇,那人脸色微变,就差没明说,有病吧?这么冷的天打扇子。随即一脸庆幸,庆幸没同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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