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小狐
“我听得见。”竹泉知雀指了指耳朵,她双手背在身后,“明明我们没有认识几天,离别的时候竟也有泪水铺路吗?”
她看着不难过,太阳尚未落山,多留一会儿本是无妨的。
“小孩子就是很天真。”竹泉知雀甩着手说,“来见她意味着我要记住这副随手画的妆容,不然下次一敲门,她大惊失色: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安室透:“谁叫你不愿意真容示人。”
“我怕你看见我的脸吃不下饭。”竹泉知雀悠哉悠哉地说。
“何况施舍是一次性的行为,没有售后。”她眯着眼看渐渐昏暗的橘黄色天空,“虽然这话说来无情,但我愿意帮她有一部分理由是放带薪假时闲得发慌,随便找了点乐子。”
“她眼中人生的重大转折点,不过是我几天后便忘得一干二净的闲杂小事。”
乌黑的长发被夕阳的风吹乱,笼罩在橘色暖光中的女人眉眼有多温和,说出的话就有多冷淡无情。
“给每个收养家庭打三小时电话,打到嗓子都哑了的乐子?”
安室透轻声问。
竹泉知雀:“……”
竹泉知雀:“我只是做事靠谱又认真而已,别随便拆人的台。”
她脸上的冷漠表情垮掉,边走便把手甩得很高:“总之我不会来看她,你来不来是你的事,小莓的近况我也没有兴趣,一点点都没有。”
“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事。”竹泉知雀小声嘟囔,“这附近治安可好了,一眼能看见尽头的安稳人生。”
她连收养家庭的住址是否宜居都考虑到了吗?安室透抿唇。
已经不是出乎意料的程度了,他见到的威雀威士忌的另一面简直闻所未闻。
温柔,耐心,细致,思虑周全。
但同时她又还是她,神秘,伪装,不为眼泪和哀求所动容。
安室透不认为威雀威士忌嘴硬心软,她说不会来看高田莓,是真的不会来。
高田莓不是能在她的人生中久留的人,所以她们不必再有交集,发展多余的羁绊并无意义。
威雀威士忌是个清醒且坦然离别的人。
“我本以为走到拐角就看不见你了。”安室透换了个话题,“像之前一样,说消失就消失。”
“我们好歹是一起来的。”竹泉知雀耸肩,“至少一起回东京。我会在车站的人流里消失不见,不要到处找我,寻人广播绝对禁止。”
意思是回程的这段路,他们是同行者吗?安室透没有问出口。
从广井太太家里到火车车站,一路都是步行。
夕阳落幕是适合聊天的时间,在天黑之前,压在他们身上的黑衣组织暂时隐没了身影,走在安室透身边的是竹泉知雀。
他们路过一座桥,潺潺河水如流淌的赤焰,竹泉知雀被吸引了目光,驻足看了一会儿。
“不如留下看完落日再回东京。”安室透突然说。
“我们?”竹泉知雀失笑,“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能一起看落日的关系?如果被第一次见到我的波本知道,一定会怀疑我给你下了迷魂汤。”
安室透无言以对,确实,他无法反驳。
“好啊。”竹泉知雀应了一声,率先走向河岸边,“再多留一会儿吧,我们。”
她在河堤边坐下,金发男人坐到她旁边。
夕阳落得很慢,竹泉知雀卸下高跟鞋放在一边,脚尖踢起河里冰凉的水花。
“我从前常常在河边看落日。”她说,“坐在河道下游,边看边等,等我的朋友顺着水流的方向从上游漂下来。”
“从上游漂下来?”安室透理解不能,“游泳?”
“不,是入水。”
“入水,也叫自鲨。”竹泉知雀笑起来,略带恶作剧的笑容,“我的朋友是个自鲨狂魔,但我一直把入水当成他下班后的减压游戏。”
“怎么想都是游戏嘛。”竹泉知雀晃了晃腿,看水花四溅,“人如果真心想自鲨,不可能死不了的。”
“虽然他的确很多次命悬一线,让救他的我疲于奔命。”黑发少女耸肩,“我倒不觉得累,他的心电图还在跳便值得开心,我很珍惜我的朋友。”
“入水比跳楼好救,我支持他入水。”
竹泉知雀描绘河流的流向给安室透看,“喏,我通常坐在这个位置,一边等日落一边等流水把我的朋友冲下来。”
“再之后我下水把人捞起来,两只落汤鸡在岸边拧干衣服,打喷嚏说好冷好冷,赶紧找家店吃火锅。”
竹泉知雀歪了歪头:“仔细想想,虽然以前我经常在河边等日落,但其实一次完整的日落都没看过呢。”
天黑了难以打手电筒在鹤见川找人,她若是半天等不到人,就得一边沿着河岸向上游走,一边打电话给熟识的渔民烦劳他们检查渔网里有没有多出一个人。
“今天或许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日落。”竹泉知雀扬头看向天空,“不会突然下雨吧?”
“不会。”
安室透学着她的样子仰头看向橘红色的天空,“这个星期都是晴空。”
“那就好。”竹泉知雀踢起一朵朵水花,“我是不看天气预报的人,除非它和晨间占卜同台播出。”
“晨间占卜很有意思的。”她倾情安利,“通过一个电视节目能知道未来一周的运势,不是很神奇吗?”
“你信这个?”安室透反问,“天气预报能知道未来一周的天气,为什么不喜欢看天气预报?”
“有道理。”竹泉知雀忍痛想了想,“好吧,我以后不看晨间占卜了。”
安室透:这又是为什么?
他搞不懂这个人的逻辑。
“因为无聊啊,很无聊。”竹泉知雀摇晃手指,“一眼看穿的天气就像一眼看到尽头的人生一样,非常无趣。”
‘反正也不会出什么事。这附近治安可好了,一眼能看见尽头的安稳人生。’
她是这样形容高田莓的人生的。
“你的人生格言难道是‘生命不息,搞事不止’吗?”安室透无语地问。
竹泉知雀:“咦,你怎么知道?”
安室透:还真是啊?多少否定一下啊喂。
“直觉。”他揉了揉额角,“你有些时候和知雀特别像——不是指性格和作风,令人无语的地方你们特别像。”
竹泉知雀:过分,这是双倍的人身攻击。
“拿我和女朋友比较吗?”她挑衅地抬抬下颌,“嗯哼,这可不算我自作多情想多了。”
“之前对你说的话,你不会一句都没放在心上吧?”
竹泉知雀靠近安室透,轻佻吐气,“我的兴趣是横刀夺爱,越是热恋中的男人越来电。”
“你今天知道了我不少私事,这可是琴酒和贝尔摩德都不知晓的情报。”她的指甲轻轻划过男人喉结,感受到指腹下的皮肤紧紧绷住。
“好担心泄密问题呀,怎么办?”她苦恼地说,“你不留个把柄在我手上,我不放心。”
“你想要什么?”安室透盯着她的眼睛。
浅灰色的美瞳下,她真正的瞳眸是什么颜色的?
竹泉知雀余光看见西斜的落日,橘红色的暖光洒在男人的侧脸上,金发耀目。
夕阳让人的心都软了,竹泉知雀松懈地趴下来,脑袋搁在安室透肩上。
枕住的臂膀微僵,却没有把她推开。
“我能图你些什么呢?”她倦怠地说,如归巢的倦鸟收拢羽翼,“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让我靠一会儿。”
“等到夕阳落下就好,我只要这个。”
黄昏是知雀一天中最喜欢的时间
第89章
打工的第八十九天
余晖如神鸟坠落时羽翼的残影,绚烂短暂,火红的晚霞晕染天空,倒映在潺潺的流水间。
水声,风声,呼吸声,耳畔轻缓的声音不急不徐,安静得过了头。
她靠在他肩上,目光放空地眺望橘红色的天空,足尖浸没在河水中。
一天的旅途即将结束,夜晚的到来宣告威雀威士忌的回归,而被留在夕阳下的这个人,她究竟是谁?
安室透首先是降谷零,再是波本。他发觉自己犯了个错误,他探寻威雀威士忌的秘密,视角却忘记扩大到容纳全部的她。
‘老婆子我有什么骗人的理由?或许酒井小姐看起来难以接近,工作的时候像是冷酷的效率至上的精英,但那是全部的她吗?’
广井太太的声音回荡在安室透耳边。
但酒井泉子也是她的假名。一个声音在他左边说。
难道你没有用假名?另一个声音在他右边说。
安室透和降谷零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安室透是掩饰了公安身份的降谷零。
酒井泉子和【???】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酒井泉子是换了个名字的【???】。
她展现出来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包括她的过往,她的朋友与她残忍的仁慈。
现在靠在他肩上看日落的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她生活在东京某个角落。
或许在某个十字路口,他们一起等过同个红灯,又在人潮汹涌的斑马线被冲散走远。
夕阳一寸一寸没过地平线,余温潇洒,夜晚的凉意顺着河水弥漫到足尖。
“回去了。”
黑裙女人弯腰套上高跟鞋,脸上的倦意随日落一同消失,神秘危险的气息萦绕在她精致的眉眼间。
竹泉知雀率先站起,她伸手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抚平被她枕皱的衣料。
“烦劳你今天陪我跑一趟。”她扬唇,“回头发加班费给你,组织财务打账,不客气。”
黑裙女人拿出手机低头订票,她翻转了下屏幕,示意安室透的车票也由她买。
“走吧。”
高跟鞋踩在地上声音清脆,走在前面的女人不再双手背在身后一甩一甩,她的步伐从容不迫,成熟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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