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断笳
宫纪感受到降谷零的手臂拢得更紧,一只手的有力指节急切地攥住了自己的腰。
她的腰在那只滚烫的手掌底下发颤,声带也一并绷紧。宫纪往上躲了躲,试图逃离这种钳制感。
她推了推降谷零的肩膀,“你弄疼我了。”
“小纪。”降谷零那双浮动可怜情绪的下垂眼看过来,“你会生病吗?”
他皱着眉,语速急切,等着宫纪的回答。
宫纪轻易就心软了,任由那只手掐着自己腰。她轻声安慰降谷零:“我每个月都会去体检,我不会生病的。”
宫纪凝视着他,补充:“我是0号,我是最成功的样本,组织实验部也在关注我的身体状况,我不会……”
“嗯。”
降谷零侧脸缱绻地蹭过宫纪的耳骨,他闭着眼睛,在宫纪耳边小声重复:“你不会生病”
宫纪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努力忽视掉降谷零落在自己颈侧的湿热呼吸,颤着声音继续说:“我暗地里查过——从小到大,我每年的体检记录都有被某个人查看、拷贝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继续查下去。”
“据说Gaea计划不仅仅是编辑体细胞,它的重点在于对生殖细胞的编辑——而通过编辑生殖细胞,那些被修正的DNA会传递给后代。”
所以宫纪说,她的存在是不符合伦理的。
伦理——宫纪对此没有实感,但她想降谷零或许会在意这个。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越过降谷零的宽阔肩膀,凝视着那一块灯光。
“我和我妈妈长着一样的脸。”
潜在意味不言而喻:她和母亲拥有几乎相同的DNA。
宫纪在安静等待审判之时,晃神细看降谷零的身躯。为了拥抱她,他的脊骨弯起,如静谧山岳。他的金发——在宫纪看来有种毛绒绒的质感,映着角落里那盏灯的辉光,璀璨而温柔。
头发有点长了,落进后颈领口里,掩着脊骨尽头那一块小小的凸起。肌群与骨头,山岳与河流,宫纪好像微薄地触碰到了美的意象。
他确实很漂亮,催生她想要保护、想要收藏的欲望。宫纪这样想着,一万只蝴蝶从胃袋里飞出来,路过磅礴跳动的心脏,在她沸腾的血液里刮落一场小小风暴。
降谷零轻轻叹息一声,宫纪的神经便惊颤一下。
降谷零推了推宫纪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她不知道降谷零将会说什么,只能警觉地睁着眼睛。降谷零怜惜地捧起她因为爱意散掠而发红的脸,低声问:“你害怕么?”
她说:“我不害怕。”
她害怕降谷零主动离自己这么近,害怕降谷零的侵略举动。她总是得忍住反抗的心思——离得太近了,宫纪的手松开降谷零的衣服,向后撑在沙发上。
降谷零总是很体贴,见状便放开了手心里的柔软脸颊,好让宫纪自在一点。
他心想,宫纪又会主动贴上来,她只会主动贴上来。
果不其然,都不用降谷零读秒,宫纪转瞬间收起自己撑在沙发后边的手臂,慢慢靠回了降谷零怀中。
她仰起脸,脸颊还是发红,一双眼睛里笼着一层潮湿的水雾。
“我说完了。”
“我会想想办法,做好准备。”降谷零绝口不提实验室的事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嗯。”宫纪点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她见降谷零接受了剖开的自己,接受了自己这个基因上有问题的人类,便忍不住浑身放松下来。过往二十多年一幕幕记忆在她脑海里闪播一遍,最后的最后,降谷零将这些残破的影片拢入怀中,再亲吻她的手心。
放松下来后,降谷零身上那种美的意象便控制不住地萦绕在宫纪的脑海里。她的身体贴着降谷零的身体,又凑近一点,小声问:“我们可以接吻吗?”
这是一种趋于野兽的潜在意识。她像小兽在荒原上遇到了喜欢的东西一样,围着他左左右右打转,好奇他身体和灵魂的每一部分。
在这种私密的场域里,一盏角落里的小灯照着两个相拥的影子。宫纪身上那种未经驯化的懵懂兽性气质再也藏不住,她睫毛垂得低之又低,好奇地看着降谷零薄利的嘴唇。
他们的吐息纠缠在一起。降谷零的手指慢慢攥起,不受控地抿了一下嘴唇,喉部明显吞咽。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接吻吗?”
宫纪没有想到她会得到这样的响应,她有些迷茫地抬起眼。
降谷零背对着光源,头发散落在额前,往他英挺的眉眼上蒙上一层阴翳。
他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叙述一个事实:“小纪,每次我要动你时,你总会反抗。”
一缕发丝从宫纪耳边垂落下来,宫纪怔怔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一块她从未领会到的真实被降谷零剥开,以一种残酷的模样裸露在自己眼前——她的下意识行为明晃晃地彰显着:她有一种病,这种病让她无法好好靠近降谷零,让她之前的宣言变成一种自以为是的天真。
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泛着水色,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很可怜的表情。
他们的距离很近,降谷零的压抑的呼吸就在宫纪唇齿间。降谷零垂眼看着她的表情,突然间伸出手,压住她的颈侧,将她摁在了沙发上。
摁在沙发上,这个词语,这个动作带点让人遭受苦难的意味。宫纪确实是受迫的,她不受控制地反抗起来,内心另一种挣扎灼痛心脏,她眨着眼睛,突然落下一滴泪。
眼球里的水汽越蓄越多,逐渐沾湿睫毛,簌簌地留下。攻击性和屈从欲望无休止地拉扯着她的心脏,她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可是降谷零一只膝盖便强硬地抵开了她的身体。
一双手捂着宫纪的嘴唇,她在滚烫的掌心里窒息和呜咽,眼泪像是溪丛一样淌下来,弄湿了压在脸颊上的那只手。
降谷零有力的手臂肌群颤动着,按死了宫纪的脸颊,他俯下身,仿若山岳的身躯笼罩下来,巨大的阴影倾覆而下,湿热的吐息轻轻落在宫纪的眼睛上。
他的嘴唇碰到无力煽动的睫毛,尝到冰凉的泪水。他一手做着暴力的行径,一边颤抖着、珍而重之地吻去她的眼泪。
膝盖底下的柔软腹部无力地翻动,素白的手指只能虚虚拢着行凶的手腕,宫纪在降谷零掌心底下哭泣,一双被水浸湿的眼睛无助地半阖着,睫毛被舔得糟乱簇湿。
她的身体开始发软无力,一只手滑了下去,指尖落在沙发上颤抖——宫纪要窒息了,降谷零终于肯放开她。那只掐着宫纪脸颊的手慢慢松开,露出潮红脆弱的内里。
那束光被降谷零的宽阔脊背挡在后边,他压住宫纪挣扎着往上窜的腰,痛苦地低伏下身体,被濡湿的手轻轻落在宫纪的脸颊两侧,再慢慢地低下头颅,亲吻她。
宫纪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她被迫半张着湿软的嘴唇,像是请降谷零的舌头入侵自己的口腔。
眼泪淌过湿红的眼角,流过布满红潮的脸颊,落进他们相依的亲吻中。宫纪还在哭,从喉咙里逸出声音,那些短促的哭声被捂在厮磨的唇齿间,被降谷零急促地吞下去。
她只能艰难地、可怜地在他的吻里喘息。这个吻进行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她已经不知道了。又一行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时,她终于从降谷零的吻里获得了赦免。
降谷零蹙着眉,那双灰蓝色眼睛里也有水光浮动,他急切地用手指擦着宫纪湿漉漉的下巴,擦过宫纪脸颊上那些湿红印子。宫纪的喉咙仍在惊惧地颤动,那双迷蒙的灰色眼珠忽地转过来。他的动作停下,静静地看着,突然再次吻了下去。
这一次,宫纪抬手拢住了降谷零的肩背。
她泪眼朦胧,从倾落的金色发丝里看雪白的空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抗拒降谷零侵略的缘由——爱是一种给予,是富有的人接济贫穷的人,是强大的人扶助弱小的人。给予是丧失、是舍弃,是自私的人需要献出的部分,是宫纪潜意识里最抗拒的行为。
她给予降谷零眼泪、肌肤和唇齿相依,这一刻,她通过给予的行为,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丰沛和强大。
甚至将降谷零,更紧密地绑在自己身边。
降谷零喘息着,从宫纪的嘴唇上分离。明明宫纪是那个快要窒息的人,他反而更像是身受暴雨,可怜地垂着眼睛。
“对不起。”他俯身亲吻宫纪汗湿的颈侧,眷恋地颤声请求。
“你不要离开我。”
一滴泪再次顺着脸颊淌下来,宫纪真真切切的、触碰到了降谷零的灵魂。那一瞬间,她好像摸到了一团柔软温热的东西,降谷零的灵魂袒露在她手指下,柔软温热的内里惶恐地后缩又克制地停下,筋脉在博跳,血液在汩汩流动。
没有经历模仿和学习,她终于靠自己看懂了降谷零的那个眼神——溢满患得患失的,想把什么东西攥紧在自己手里的情绪。
宫纪推了推降谷零的肩膀,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降谷零抿着唇坐起身,蒙昧的光影在他眼前飘摇,他看见了宫纪莹白的颈项和锁骨。
一只昧着潮红的手臂抬起来,扶上了降谷零的肩膀。宫纪坐起身凑过去,轻轻贴上了他的嘴唇。
第87章
人格
现在是凌晨两点,宫纪拉开小小一角窗帘,隔着玻璃看寂静的沉睡城市。
眼前和身后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她以一种恍若初生的眼光看玻璃外的一切。黑暗的钢筋丛里只有几簇炽白的光火跳动着,冷酷、庞大且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身后,暖融融的一盏灯寂静地燃烧,影子在灰色的空间中伸出触角,触烫到她弯曲的脊骨。
降谷零在身后打开了顶灯,烈白光色猛地上涌,晦灰的部分从这间屋子里急速褪去。宫纪拉好窗帘背过身,燃烧的雀跃灌注胸膛,一双眼睛浮动着细碎的光。
降谷零盯着宫纪的水光浮跃的灰色眼珠,问:“想喝酒吗?”
波本盛在玻璃杯里,窸窸窣窣地冒着细小的气泡。气泡在赤金的酒液里崩裂,上泛炙人的甜香。焦糖、蜂蜜、巧克力、橡木和辛辣的酒精,宫纪觉得自己的感受阈值好像被降低,很轻易就从感触发散到联想。
她把酒杯放在桌上,心里悄悄想——组织也算有点品味,给降谷零一个“bourbon”的代号。
降谷零支着沙发边缘,倾身过去,拨开宫纪的额发,磨磨蹭蹭地贴上她的唇角。
他俯身下来时,灯光都被遮得昏昧温柔,宫纪在他嘴唇上尝到一点未褪的甜香。
她推了推降谷零的肩膀。
降谷零低着眼睛,瞳孔似灰蓝冰海,里边落满浓稠星屑。
见他还是一瞬不瞬地垂目盯着自己的嘴唇,宫纪又往后退了退,微微侧过颈说,“以后到我家里来吧?”
“为什么?”
因为不能让组织看出你很在意我,因为不想让你总是忧心谈话安全性问题,因为这里对你来说只是个暂居的房子,而不能称作一个家。
“因为你的沙发太硬了。”宫纪说。
降谷零轻轻笑了一下,弯了弯眼睛,“好。”
在唇齿纠缠的间隙,宫纪轻轻说:“那我明天把钥匙给你。”
相处的时间短之又短,说不定压榨劳动力的组织又来一个电话把波本叫走。宫纪抬手抚上降谷零的脸廓,屈起的指节蹭过他的下颌线,降谷零便将那只手拿下来,亲吻她修长旖旎的手指。
宫纪看着他,突然提起上一个话题:“25岁之前,我的身体还没有发生病变的话,组织会把我带走的。”
降谷零的动作停住,抗拒一般别过目光,慢慢地侧身,坐直了身体。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个小孩子?”宫纪把手抽出来,学着降谷零的动作,向后倚靠在沙发背上,“你在逃避吗?”
他们肩膀抵着肩膀,凝视着眼前那一整片雪白的墙壁。他们相依相伴的影子投射过去,慢慢地攀延,身躯交界处模糊在一起,曲线阴郁且温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宫纪继续说:“我或许可以躲过组织的追捕,但我还有家人。在我坚持不下去之前,你就把我送进去吧。”
降谷零沉默不语,宫纪动了动,靠在他肩膀,漆黑发丝倾落在他肩头。面前,一片寂静的影子也慢慢依靠在了另一片寂静影子上。
“在这之前,我会尽力不让别人捉到自己的。”
实验样本将由波本送进去,警方能够实现利益最大化。
降谷零的手指按着玻璃杯,慢慢吞下一口酒。
“我不会逃避。”降谷零说,声音慢慢轻下去,“我不想你受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宫纪又说出了这句话,声音飘摇着散在空荡房间里,“不管怎么样都要走到那一步,到时候,说不定命运会对我们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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