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220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这些人自然积极响应。山东地方很快形成了“英雄帖”的二级市场,一张炒到一两银子。当然,这也是因为天下有钱人多,大家功夫水平参差不齐,未必都是想去参赛的,更多的只是想借机参观一下梁山这个绿林圣地,体验一把当梁山好汉的感觉。

  以前要参观梁山,一般都得报名打擂,搭上自己的人身安全;而现在,只需入场券一张,当个观众,就能名正言顺地游览山寨,据说山上还包顿饭,还会有志愿者带人导览,避免游人迷路。

  如此划算的一趟旅程,一两银子,简直如同不要钱。

  不过,一张票只能看一场比赛,看完就得离开。但如果兜里有闲钱,大可收购多张入场券,连续观看多个场次,在山上待个痛快。

  当然,谈钱太俗。有些小山头干脆摆开擂台赛,以梁山入场券为彩头,招揽附近闲汉混混,自己先过一把“运动会”的瘾。有些办的好的,名利双收,又结识了伙伴,成了江湖上一段佳话;有些办岔了的,招来一堆妖魔鬼怪,祸害附近百姓,最后被官兵一锅端,成了江湖笑柄。

  然而,各地“市场”状况迥异。“全运会”入场券在山东河北十分抢手,但据童威童猛从江南汇报,他们收到的百来张入场券,除了盐帮自留以外,送出去的寥寥无几。盖因附近的地头蛇是方腊集团,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瞧不上土气的水泊梁山,觉得他们连公开造反也不敢,整天不务正业,客店酒店越开越多,南北买卖越做越大,烧杀抢掠的记录年年落后,还任用女人管理后勤,跟老乡打成一片——如此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温顺淡泊,简直是绿林英雄的负面典型。

  他们能办出什么“武林大会”?充其量就是一群山东糙汉聚在一起,喝大酒,吹大牛,自己千里迢迢过去凑什么热闹,还平白花费盘缠。

  况且,这事不仅江湖上在传。听说连那江州蔡九知府都不知从哪里拿到几张入场券,于是摊派城里富户出钱,办了个小型争交赛,选派几名当地的角抵高手,远赴济州参赛。倒是让城里热闹了两天。那蔡九知府趁机敛财收税,发了一笔小财。

  ——官府都掺和进来,天知道这是不是梁山联合狗官设套,把他们诱到北方,然后请君入瓮,邀功请赏 ?

  所以,方腊那边完全没动静。罩在他们底下的小帮小派,自然也不敢前来。

  ……………………

  阮晓露听了威猛兄弟托人捎来的口信,心想,一群胆小鬼。不想来就直说。

  所幸,不给面子的只是少数。毕竟有泰安州的争交大赛在先,诸道州郡的相扑高手,都等着这么个三年一次脱颖而出、天下闻名的机会,早就做好了参赛的准备。今年比赛地点改成济州,也不过是换一条路走而已。有心参赛之人,早就提前搞到了入场券。

  在大多数州县,“全运会”入场券席卷绿林,成为当季时尚单品。谁没弄到一张,江湖上抬不起头。

  这入场券倒腾来倒腾去,“交易额”想必惊人。这钱一文都没落到梁山口袋里。

  不免有人有怨言,聚义厅里开会的时候,周通遮遮掩掩地提出来,这“入场券”不应该白送,应该定价售卖,价高者得,从源头把利润锁定在梁山内部。

  阮晓露还没说话,鲁智深先瞪眼:“卖卖卖,小家子气!你又不娶媳妇,整天思量攒钱!”

  周通打个寒颤。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娶媳妇,就是当年在桃花山时强抢民女,结果入了洞房,美女的头发没摸到,被褥里摸到一个光头,当场五蕴皆空,无欲无求。

  周通从此清心寡欲,见到鲁智深就裆下一紧。被和尚一抢白,缩缩脖子,躲了回去。

  但持此想法的不止周通一个。李忠坚决捍卫他的好兄弟:“就算入场券白送,等客人来到山寨,酌情收点管理费、场地费、垃圾清理费,也无伤大雅,不能让他们白来一趟,一文钱不花呀。咱全山兄弟忙来忙去,总得有点收获吧?”

  阮晓露等大家各抒己见完毕,才总结道:“有钱放着不赚,俺也心疼。但是这门票钱,还真不是好赚的。咱们头一次办运动会,也不知江湖上反响如何,总得投石问路一番,这点损失的门票钱,权当花钱买吆喝。再说,我派人去调查了,各路州县黑市里,入场券价格都不一样。譬如在济州是一两银子,在饮马川是一两半,在少华山那边是七百钱,在芒砀山,是五百钱。在江南,倒找钱都没人要。咱们要是统一定个价,岂不是便宜了这个、得罪了那个,还落个利欲熏心的名声。如今寨子里温饱不愁,把这利润分给江湖上的闲散人员,有利于积累山寨口碑。”

  晁盖发言支持她:“蝇头小利而已。咱们斤斤计较,不是英雄本色。”

  抠门二人组无言以对。

  “不过,”阮晓露补充,“咱不搞强行收费,但是兜里有银子的阔少,也不能不给他们花钱的机会。餐饮、住宿——这些收入要留给济州府的老百姓,咱们也没那个人力物力,在两个月内开出一排店面来——但是卖卖水泊里的鱼,卖卖手信,这些都不费太多工夫。瑞兰姑娘负责设计各式手信,你俩得空,可以去帮她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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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会以后,李忠周通果然去找了李瑞兰,热络地推销自己:“我们动手能力最强了,当初在桃花山,一应生活用品、日常物件,都是自己做的……现在也经常自己缝缝补补、敲敲打打,不用求人……”

  然后旁敲侧击,向她询问,这些“全运会手信”若能卖得好,自己能不能分成,能不能多分点……

  说得李瑞兰抿嘴而笑,说自己不管钱财分配的事,你们得去问蒋教授。

  阮晓露扭头一看,身边多了个人,盯着李瑞兰几个人的背影,神色复杂。

  “你的进度有点落后啊。”阮晓露不客气地说,“下午找我一趟。”

  史进耷拉着一双狗狗眼,小 声说:“瑞兰从来不跟我这么有说有笑的。”

  阮晓露失笑道:“她跟他们认识多久了?跟你认识多久?李忠还是她义兄呢,她刚上山就罩着她,得快一年了吧……”

  “那又怎样?”史进一挺胸,语出惊人,“我认识她比你们都早!”

  “啊?”阮晓露来了兴趣,“这边请。要茶还是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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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进闷了三碗酒,低着头,一言不发。

  阮晓露也不急,遥望山腰上一串瀑布,脑子里想着,是不是应该给参加全运会的游客一人发一个手环,利于身份识别……

  “去年,我们少华山卷进一桩江湖事务,我就往山东跑了一趟。”史进深吸口气,猛然开口,“事办完了,我贪那东平府是个繁华市镇,就耽搁玩耍了几天。逛到西瓦子花街,让人花言巧语,拉了进去。本来只想听个曲儿……”

  他说得越来越慢,酒涌上头,鼻尖耳根发红,背上九条龙都成了大红脸。

  “小弟知道这不是光彩的事。瑞兰说,她在山上,跟你最熟。姑娘千万体谅兄弟,别把这事告诉别人……”

  阮晓露算算他说的时间,起了个不得了的想法:“你在那儿碰见的瑞兰?”

  史进道:“我和她相互爱慕,海誓山盟,约定天长地久。我让她等我回华州,凑够银子给她赎身,接她去当压寨夫人……”

  他两眼微微放光,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一面小小纨扇,上面绘着简单花鸟。跟李瑞兰那种灵魂风格有些神似,只不过画工粗糙,比现在差得老远。

  几株花草旁边,写着几句风月小辞,什么“倚窗”、“望月”、“思君”之类,落款是“贱妾瑞兰赠史君谨拜专望”云云。

  阮晓露忍不住“哇”了一声。江湖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这扇子真是李瑞兰的手笔,想来是她“新手期”所作。

  史进神态急切,仿佛在说:看吧,我没撒谎!

  阮晓露道:“也没见你赎她啊。”

  是扈三娘把她从花街里抢出来的,打了一场架,没花一分钱。

  史进懊恼:“我回到华州,误入官府圈套,陷入大牢,惜而未能如约,日日心急如焚。幸而鲁、武二位师兄赶来救援,小弟方才逃出生天。到了梁山,第一日就看到瑞兰在彼,当时我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可瑞兰却似不认识我一般,甚至还躲着我,到现在加起来跟我没说过十句话……”

  阮晓露静静听着,到最后,扑哧一笑。

  “原来如此。我送你六个字……”

  “自作孽不可活,都是小弟的错。”史进丧里丧气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瑞兰人在花街,身不由己,和我只是逢场作戏,未见得有多少情义,我该早歇了这份心……可是姑娘,你不知道,当时瑞兰对我绝非敷衍,她看我的眼神非比寻常。我俩虽然只一夜相识,但我知道,她就是与我共度一生之人……”

  史进蹭的站起来,朝阮晓露作个大揖:“阮姑娘,小弟为了她,撇下少华山寨主之位,安心在梁山做一小卒,一片赤诚,天地可鉴!知道你在山上说话有分量,瑞兰对你十分敬重。如若你能说得她回心转意,你就是小弟的再造恩人!”

  他说着,扑通拜下去。

第200章

  阮晓露愣了一会儿, 才想起把他扶起来。史进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往下一沉,她居然拉不动。

  阮晓露干脆抱起胳膊, 冷冷道:“给怠工找借口呢?”

  怪道史进第一次见到她就那么热情,原来是在提前讨好心目中的红娘。

  史进跳起来, 指着心口道:“没有瑞兰, 我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谁让你去那种地方了?”阮晓露小小的刺一句,“活该人家姑娘瞧不起你。”

  史进急了, 指天发誓:“真的就那一次!……”

  阮晓露给他倒杯酒。

  史进在“饱和式接机”里一马当先,挡在她前头冲锋陷阵, 这份人情她不能忘。现在也不好对史进打击太甚。

  “上山前的事儿咱不多掰扯, ”阮晓露严肃道, “你也二十大几的人了, 瞧上个姑娘, 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自己想办法。你看人家罗泰、施恩, 形象也没你好, 武功也没你厉害,照样凭本事娶到媳妇。你再看你,白当了几年少华山寨主, 个人私事都解决不了,怎么指望领导给你委以重任?”

  史进年龄比她大, 混江湖时间比她长,杀人放火的业绩也高出她许多。可是被她这么一训,如同一个初出茅庐的弟弟, 低着头,无言以对。

  他觉得阮姑娘不近人情, 忍了又忍,小声说:“以我的本事,要围追堵截还不容易,早抓着她问个清楚。你也说了,我武功也不差,样貌也不差,又是一片真心,而她、她只是……”

  阮晓露盯着他:“她只是什么?”

  史进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心底的一堆怨言。他身边有三五忠心小弟,见天儿为他鸣不平,说这李瑞兰不过一介烟花女子,要家世没家世,要清白没清白,咱们史大少爷哪里配不上她,她还敢甩脸子……

  但史进到底情商过关,比底下那些憨喽啰多懂些人情世故。这些言语顶多是背地里抱怨一下,可万万不敢说出来,尤其是不能当着瑞兰的朋友说,否则岂不是上赶着讨人嫌。

  他余光看看周围,附近没有别的兄弟,放下身段,改口:“不管瑞兰出身如何,我、我都是不在意的。我尊重她,不想强人所难。所以这才来找你支招嘛……”

  “很好,有梁山好汉的基本觉悟,值一个表扬。”阮晓露微笑,“江湖那么大,你俩也算有缘。你要是真能把她追到手,我头一个随份子。但是丑话说前头,你追求个人幸福可以,但凡你让人家姑娘觉得困扰、害怕、心烦、不安全……”

  史进欲言又止。

  “……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但是我好久没跟石秀大哥聊聊天了。”

  史进脸色一白,忿忿道:“人家都说你助人为乐,有求必应……”

  阮晓露振振有词:“我应了呀,我都给你送上祝福了,也好心提醒你注意分寸了。否则你若是不知不觉得罪了瑞兰,闹将起来,你猜大伙站在谁那一边?我帮你避了多少个大坑,你得谢谢我!”

  史进无所适从,抓着自己袖子。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掏心掏肺地供述了儿女情长,阮姑娘必定深受感动,肯定会成人之美。至少,能向他透露一下瑞兰喜欢什么,让他投其所好,送点礼物;或者给他创造一些偶遇的机会;甚至,以她的地位和面子,若是直接做媒,想必瑞兰也无法拒绝。

  他堂堂一个少年英雄,盛名在外,才貌双全,也不亏了瑞兰吧?

  没想到,阮姑娘居然无动于衷,还“丑话说前头”!

  阮晓露看着他那张胀红的脸,隐约猜到他大约在腹诽自己,也不恼,等他自消气。

  “梁山风气如此,姑娘家的意愿同样有分量。”她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想办法适应吧。”

  当然,几年前的梁山,风俗可不这样。大老爷们个个拽得很。

  可那时候山上人少,又和外界几乎零交流。因着一次次的创造契机,甚至付出了献血和人命的代价,风气才一点点扭转,直到人们习以为常,甚至有时候以此为荣——一个相对封闭的群体,总要有些不同寻常的做派,以示自己和外人不同,以此激发集体荣誉感和认同感。

  而现在,梁山家大业大,“尊重妇女”的相关行为准则,已经如同思想钢印,印在集体性格里。史进初来乍到,势单力孤,只有个人适应集体的份。

  要是不摆正姿态,迟早跟集体格格不入。

  史进枯坐良久,阮晓露在他面前招招手。

  “看在你心诚的份上,提点一句最要紧的:在咱们梁山上,山寨利益优先,不能因私废公。‘筹委会’里就数你业绩垫底,你要是再不干活,我可要换人了。到时候全山通报批评,丢人现眼,瑞兰也会看到哦。”

  *

  “……所以,确实见过?”

  当天下午,阮晓露去视察李瑞兰的手信制作进度,顺理成章聊了起来。

  史进虽然一片痴心,但终归是一家之言。她总得验证一下,史进所言有多少虚实,是不是拿她当冤大头忽悠。

  李瑞兰抓着一个编到一半的手环, 绞着袖子,面红过耳,半天才小声说:“谁记得呀。他上山入伙以后,直接找我来叙旧,上来就念念叨叨的道歉,说他被官府捉了,我一定等得很焦急……莫名其妙,把我吓一大跳。他又林林总总讲了许多当日之事,我才想起来……我真的没主动招惹他……”

  阮晓露:“你还送了他一柄扇子?”

  李瑞兰冷漠地说:“每个人都送。”

  “你求他给你赎身?”

  “每个人都说。”

  “他说你对他非比寻常……”

  “要是让客人觉得敷衍,早挨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