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把那军功券丢到花荣的衣箱上,感谢信随便塞进书架里。自己提笔研墨,揭开刚完成的《禁止滥用药物规则》,继续构思写到一半的《水寨游览安全须知》。写到得意之处,不由得拈笔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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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通融一下嘛,俺们都是规规矩矩的女娘,只想凑个热闹,绝对不会给大赛添乱子……这都快开赛了,再要通知江湖,快来不及了……”
张叔夜的府衙会客厅里,阮晓露第八次提出“女子同赛”的请求。张叔夜第九次拒绝。
“不是都说过了吗?这事休要再提!”
不过,听她方才汇报,以及探子近日所见,梁山最近的大赛准备工作十分到位,并没还有出现借机寻仇敛财的混乱之举,张叔夜也是颇为满意,打算退让一步。
“如果有女客想要参观,倒是可以放进去,只要注意风化就行;至于上场比赛,太荒唐了……到时候你抛头露面、衣冠不整,以后如何嫁人?我这是为你们好……”
阮晓露难掩失望,笑着叹口气。
“本来想给老伯你一个惊喜的。既然你非要跟我为难,那就算啦。”
张叔夜:“……”
怎么还威胁上了呢?
“你手里是什么?拿来!”
阮晓露从容将一个信封揣进怀里,冷然道:“告辞。”
张叔夜气哼哼:“不送!”
不管她心里转的什么鬼念头,休想拿捏他!
此时一个小厮急急上前,附耳通报几句。张叔夜当即敛衣起身。
“本官有紧急公事要办,不跟你耗时间。桌上茶点没吃完,你可以带走。”
说毕,自觉仁至义尽,甩开袖子走人。
两个胖瘦公人一左一右凑上,对太守行礼:“京师来信,朝廷差个殿司太尉,敕封咱们济州的九天玄女娘娘,将领御赐金铃吊挂,来上一炷香。预备到着当地太守迎接。小人们不敢轻慢,特来通报。”
张叔夜心头一喜,彻底忘掉刚才的土匪小娘子,低声问:“哪个殿司太尉?是宿元景宿太尉么?”
他寻了几样门路,欲沟通京师宿太尉。但差旅往来颇费时间,东京城官僚作风严重,一切事务都从慢处理。他金银礼品送出去不少,至今也没收到几个回音,昨日刚派人去催。
没想到,今天就来了这么个好消息。
不过,宿太尉并不是特意来见他的,而是来敕封什么九天玄女娘娘的。张叔夜疑惑之余,有点心疼自己使出去的银子。
他道:“细细说来。”
那瘦公人回道:“小人并不知细情。公文里说得清楚,太守一阅便知。”
他从怀里捧出一封公文,张叔夜接过,拆开来,眉头一皱。
那信封里哪是什么公文,分明是几张皱巴巴的白纸!还带着肉香气!
两个公人面色大变,当即跪下:“太守!小人、小人不知……不关小人事……”
失落公文乃是大罪。张叔夜自己也冷汗直下,当即令人把这两个公人拿了,没几句,就问出来:
“小人……小人们方才行在路上,不合在酒店里打尖,喝了几碗酒,睡过去一会儿。醒来后惶恐不已,检查身上物件,没有缺失的,因此心存侥幸,以为无事发生……”
张叔夜厉声问:“哪个酒店?”
两个公人互看一眼,见瞒不过,小声道:“就是您的二女婿新开的那家……叫城南小馆……小人们想着去捧捧场……”
张叔夜不听则已,一听气炸肚子:“我不是早就吩咐,自家亲朋不许趁机开店赚钱么!”
公人们嗫嚅。旁边小厮窃笑。
不管怎样,公人的遭遇说明,酒店是绝对没问题的。太守女婿开的店,要宰人也只会在价格上宰,不会给公人下蒙汗药。
女婿留着以后再收拾。张叔夜又问:“店里可有可疑之人?”
两个公人回忆片刻:“也没什么特别的客人——哦,有个单身大姑娘,姿色尚可,作风却挺豪放,一个人吃了一大盘肉……唉,小人们就是看她吃得香,这才被吸引进去……”
张叔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看她吃得香?我看你们是想去搭讪!
拿着 朝廷俸禄,做事没个点数!
他一把攥烂那几张白纸,吼道:“来人!给我把她捉回来!”
一个机灵的差役应道:“是那位阮姑娘吗?太守方才让她走人,她一直拖延没走,眼下还赖在门房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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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这个?”
阮晓露从容走出门房,怀里掏出那个大信封,朝张叔夜晃晃。
张叔夜被她涮了一遭,自己的府衙里转了三大圈,血压一路飙升,看谁都像乱臣贼子。身边从人不敢作声,作一串跟在他后头,像鸡妈妈身后的小鸡。
张叔夜心想,她截胡了自己的公文,必定要开天价交还。心里已经做好讨价还价的准备,她要是不识相,那也别怪他把她当贼寇给办了。
阮晓露却很爽快地把那公文往前一扔:“喏,没开过。”
一个从人小心捡起那信,递给张叔夜。
张叔夜拿来一看,火漆封印宛然,果然是原件。
谨慎起见,当即让人拆开火漆。抽出里头公文一看,果然是宿太尉莅临济州府参观视察的红头文件,让他这个太守好好准备接待工作云云。
张叔夜绷着脸问:“你如何知晓这公文里的内容?”
她肯定是提前知道,才会有针对性的麻翻公人,偷换文件,拿着原件来跟他耀武扬威。
阮晓露随随便便地说:“因为这事是我们促成的呀。”
张叔夜一惊:“你们?”
人家太尉是来给九天玄女娘娘上封号的。地方神仙显灵多,业绩好,受到了皇家褒奖,跟你们梁山有甚关系?
除非……
张叔夜斜她一眼,不太相信,又瞥了一眼。
阮晓露笑道:“算惊喜不?”
张教头施展多时不用的社交手段,结交了符瑞局的公务员,将花小妹一手导演的、九天玄女庙的各种“神迹”直接上达天听。果然,过不几日,就打听到东京派了大官过来,要给这小庙升个级。
再让城里眼线留意一下新近入城的开封府公人,果然手到擒来,直接把公文弄到手。
张叔夜捻着自己胡子,不说话。
偷截中央公文,按理来说算大罪,够她判几年的。
然而张叔夜自诩开明豪爽,和这帮梁山盗匪打交道时,除非触及底线,否则也不太喜欢拿官威来压人,而是套入江湖思维跟他们对话,让他们心服口服。
按照江湖逻辑,她凭本事拦截了重要文件,他想要回来,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否则她若是把公文撕了毁了,他也只能吹胡子瞪眼干看着。
但她却只是吓他一吓,还是把文件还了回来。这就等于送了他一个人情。这人情他要是白拿,在江湖语境里,是要遭人嗤笑的。
张叔夜冷哼一声:“女子参赛可以,要限制人数,要有男子陪同……”
扯平。休要再跟本官胡搅蛮缠。
阮晓露双眼一弯:“您放心。保准让您挑不出毛病。”
张叔夜让人重新支了椅子,送上新的茶点。
“去叫人把那个小宋小孙给叫来。”他进入办公状态,一边扫视那公文,一边吩咐,“五月初四日,宿太尉莅临济州,我会找个由头,跟他说说辽东的事——姑娘,你也一起。咱们对好口风,务必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阮晓露精神抖擞:“好嘞!”
第204章
四月末里, 槐夏之季,天色晴朗通透,既暖和, 又有阵阵清风。农田里散发着土香味。高粱田里还是绿油油一片,麦浪已经由青变黄。性急的农户守在田间, 以防自己的庄稼被人偷收。邻近官道的田户更是日日守得辛苦, 唯恐那些马车牛车随处乱走,压了庄稼菜蔬, 自己的辛劳毁于一旦。
不过今年情况稍有不同。州府差土兵下乡,帮老乡守着田间地头, 提醒四方旅人:
“小心看路!休糟蹋了庄稼!踩坏一株苗, 要你好赔!”
老乡感激不尽, 连声道谢:“父母官真是想着俺们老百姓哪!”
那几个土兵笑道:“老乡不知, 过几日就是梁山争交大赛, 四方来客涌入咱们济州。因此太守大人吩咐, 要咱们守好道路, 保护庄稼, 不能让百姓吃亏。”
话锋一转,道:“不过,父母官一句话, 俺们就要辛苦一整天,这赤日炎炎的, 也不多发点差饷,累呀。”
老乡一怔,会意, 赶紧喊老婆准备酒饭,赔笑着端过来, “怎么能让您老人家累着呢?小的们一片孝心,上下请用。”
官兵客气两句,大吃大嚼起来。老乡在一旁侍立。好个军民鱼水情。
那土兵吃着吃着,忽然撂下碗,跑到大道上,冲着一个大汉叫道:“喂!大高个!走边上!规矩点!是来比赛的不是?——哪的人?叫什么?”、
那大汉慌忙住步,放下褡裢,拱手道:“小人郁保四,青州人,确是来参加武林大……哦,那个全运会的。一路遵纪守法,并无逾矩之事。”
梁山给“争交大赛”起了个怪怪的名字。江湖上众人说起,还是管它叫“武林大会”。
郁保四说着,袖子掏出一张印刷纸:“这是小人收到的入场券。”
那土兵怀疑地看看他。这郁保四身长一丈,腰阔数围,形貌非比寻常,往路上一站,如同一座挡路的山。脸上也崎岖坎坷,写满戾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听他言语礼貌,也挑不出什么明显错处,又捏捏他包裹,里头并无可疑利器。这条官道确实往来青州,他也没撒谎。
一挥手,“走吧!”
但还是要警告一句:“在济州界内,不许搞事情!好好当良民!你这么高个子,俺可认得你了!”
郁保四连连应声,摆开手脚走了。
走没两步,冷笑一声。
他怎么可能是良民。他郁保四绰号险道神,是青州一个地头蛇。平时到处结交江湖浪荡子弟。没钱了就剪剪径,抢抢富户,凭着这一丈身高,往路上一站,一般人都撒腿就跑。这日子过得相当舒坦。
不过,这次他是来梁山参加运动会,不是来打架的。郁保四明白规矩,于是压下自己的强人性子,一路上低调内敛。遇到盘问,一律配合,连骂人都没骂过一句,变成一个温顺的巨人。
温顺的巨人行在路上,很快引起其他路人的注意。路边来了一个车队。最头里的一辆骡车里香风阵阵,里头想必坐着个女眷。后头跟着几辆沉甸甸的骡车,里头挤着侍女和行囊。旁边走着几个小厮。似是个中产人家妇女出游。
牵骡的小厮闪着一双机灵的眼睛,朝郁保四拱手而笑:“壮士,有缘同行,前面有个村店,一起喝口茶?”
这话的潜台词是,咱们一起走,你给我们当个免费保镖,我们包饭!
郁保四欣然接受,瓮声瓮气地问:“不敢动问主人家高姓?”
那小厮答:“我们姓赵。我家相公在外做官,夫人是去投奔他的。”
这年头江湖不太平。那少妇独身上路,虽然带了一群从人,总归容易被人轻视。找个身强体壮的社会哥结伴行走,心里头更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