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岳飞又问:“有饷银吗?家母多病,做不得农活。”
旁边人都笑:“小兄弟,你不是来替天行道的吗?要挣钱,回去给财主看家护院去。”
岳飞一板一眼道:“替天行道要紧,但也得养家啊。”
即便是后世封圣的军神,在他少年投军之际,所虑不过养家糊口,让家人乡亲安稳过活。
众人都乐了。根据大伙以往的经验,凡投奔梁山的各路豪杰,凡是开口江湖道义闭口仁侠正气的,一般都是滥竽充数的骗子;反倒是踏实盘算过日子的,人品都差不到哪去。
阮晓露道:“铁面孔目裴宣已经制定了一套军功颁赏制度,大小功劳都有银子领。你去找他了解一下。”
在梁山上,一切财产归公,吃饭穿衣都有山寨包圆。今番出了梁山,进入社会,“公有制”当然不能再沿用,“军功换跑腿”也不太现实。因此相关领导制定新规,约定义军每人都能领到饷银,覆盖基本生活用度,数量和军功挂钩。至于这银子谁出,梁山公库先垫一部分,出了国境,向辽金地方官府支取。有白纸黑字盖国印的和约为证,相信他们不会赖账。
岳飞谢了。
这么多临时赶来的友军,大多互不认识,虽然跟梁山好汉都友好相处,毕竟并非生死兄弟,没法立刻打成一片。况且大伙在江湖上各自闻名,谁也不服谁的管。晁盖建议,“友军”部队中另行推举一个副将,配合林冲工作,带领这些新加入的义军成员。
无数声音当即大呼:“卢员外!卢员外!”
卢俊义有钱有本事,外形出众,性格大度。上次来梁山观光一遭,给全山老幼都发了红包,堪称行走的财神爷。虽说梁山好汉轻财重义,但天上掉钱谁不爱,很多小喽啰自发成为其粉丝,理所当然地推举卢俊义成为义军副统领。
扈三娘在一旁不高兴:“我带的人最多,为何不让我带队?”
卢员外再帅气多金,她也瞧不上,觉得他行事缺根弦,比当年的自己还不谙世事。
也有几个外地好汉,在自家山头上都是独霸一方的老大,跃跃欲试地毛遂自荐,想当这个二把手,过后江湖上横着走路。
闹了一会儿,想起来军中有个参谋:“阮姑娘!你说,他们谁也不服谁,咋办啊?现上山去打擂,一轮一轮的,也来不及呀。”
阮晓露眺望远处。晁盖、吴用等几个领导,此时正在和宋江及济州府人员商议文书手续事宜。大军在梁山脚下扎寨,估计要明天才能出发。夕阳斜照,将无数营帐染成橘色,惊动左近百姓,三三两两地好奇探头。
她当仁不让,道:“按咱们梁山的规矩,当然是谁行谁上——都有谁想竞争这个副统领的位子?卢员外?好,请站这里,让大伙认识一下……”
除了卢俊义、扈三娘,还有盐帮的王擒龙、芒砀山的混世魔王樊瑞、相扑高手没面目焦挺、江湖路路通锦豹子杨林、史进的前搭档白花蛇杨春……一共数出九个候选人。
周遭众人围拢过来,习以为常地占座占位,等着看打架。几个竞争对手也摩拳擦掌,扈三娘咬着一束红绳,束起头发。
阮晓露笑道:“这是要当统领,不是打手,不能只比武功,诸位不必紧张。”
围观人众齐齐“咦”一声。
难不成还要比谋略战术?背《孙子兵法》
阮晓露令调拨一百个梁山喽啰,按顺序报数。十人一组,分成十组。
传令间隙,她忽然道:“岳飞!你想不想来试试?”
岳飞正在向鲁智深请教杖法呢,她叫了好几声,才跑过来,莫名其妙。
“姐姐?——参谋?”
总算想起来叫军衔。
“九个人不好比。”阮晓露一本正经,“你来凑成十个,我好出题。”
岳飞问了旁人几句,得知是在竞争副统领之职。不知阮姑娘有何秒策,还得数人头,把他拉来凑数。
不过反正闲来无事。岳飞拱手:“听从吩咐。”
就当帮她个忙。
“好。你们几个抓阄,各自认领一个十人小队。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分组过程全凭运气,可以认为每组队员能力相似。”阮晓露快速道,“我刚刚数出了一百张军功券——过去投票作废的,不必珍惜——每个喽啰身上各带一张,缠在腰带里。其中九十张军功券,背面用墨水涂了黑色;十张军功券,背面用朱笔涂了红色。每组的十个喽啰中,九个携有黑色军功券,一个携有红色军功券。”
十位选手认真聆听。焦挺低下头,伸出十指比划。
“在我宣布比赛开始之后,你们的任务,就是带领自己的十人小队,尽可能多的夺取军功券——可以用武力,但不能致人受伤死亡,否则不但立刻判输,还会军法处罚——也可以用威逼利诱、花言巧语、坑蒙拐骗、阴谋诡计,随便什么方法。也可以跟别人组队结盟,当然也可以博弈斗智。总之,半个时辰后集合,哪个队伍拥有的军功券最多,哪位选手便可获胜。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比赛结束之际,如果自己小组的红色军功券丢失,则算作自动出局……”
扈三娘立刻问:“如果先丢失,又夺得别人的呢?”
“可以。只要在比赛结束之际,拥有至少一张红色军功券,便可拥有计分资格。”
岳飞高声问:“可以要求自己的队员对身上军功券的颜色保密吗?”
“只要是在上述规则允许范围之内,尽可自行制定计策。”阮晓露道,“比赛场地,东至寨主大营,西至替天行道旗,南至水边玄女碑,北至朱贵酒店的马厩。凡出界者——”
卢俊义满怀希望地说:“一律判输?”
那他只要施展神力,把别人推出去就行了!
“凡出界者,即刻离开比赛,他身上携带的军功券也跟着作废。”阮晓露边想边说,不慌不忙地一边打补丁,“但是小组其他成员可以继续比赛,直到时间截止。”
她顿一顿,在选手们脸上看到各色表情。
“周围大家都是见证,你们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若有任何违规,定然无所遁形。大家后退!”
阮晓露大声一吼,无数看客兴奋地向后挪动,清出比赛场地。
“这样比试,公平合理,有没有意见?没有的话,放下手里兵器,到玄女碑这里来起个誓。”
虽说她相信这几位选手的人品,但按照梁山的打擂惯例。迷信环节还是必不可少。不过她也挺喜欢这个仪式感。放到现代,运动员参赛之前不也得宣誓吗。
她语速快,十位选手被她连番鞭策,头脑懵着,不及思考,都聚到玄女碑下。宣誓抓阄,各自认领了一队喽啰。
樊瑞笑呵呵地跟喽啰们打招呼:“梁山的兄弟们好……”
“比赛开始。”
阮晓露一声令下,众人皆惊。十个小队立在原处,都没动弹。
“等等,”扈三娘道,“得让我跟队伍熟悉一下吧?人都还不认识……”
“真行军打仗时,敌人可不等你们寒暄。”阮晓露笑道,“比赛开始,你们有半个时辰。”
旁人齐声呐喊。
过了有那么一秒钟,只听卢俊义大喊:“小的们,跟我上!先发制人!”
仿佛一颗顽石入水,一瞬间,场地里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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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喽啰还没认全自 己的队伍,跟主帅也不太熟。在场地里乱跑乱斗了一阵,混乱中已经有人丢了军功券。
扈三娘占得先手优势。因为十个选手里只有她一个女将,麾下喽啰不会认错人。她迅速聚拢自己的队员,击退几次毫无章法的进攻,带着队伍撤退到场地边缘。由于场地里队伍多,扈三娘一队悄然撤退,其他人并未穷追猛打。扈三娘这才偷得喘息之机,快速记住几个队员的面孔,开始商量战术。
“哪个身上有红色军功券,大家重点保护他……”
王擒龙则操着淮北口音,大声叮嘱队员:“谁都不许泄露自己军功券的颜色!盯紧一个人,以多打少!……”
樊瑞、鲍旭、杨春本是山大王出身,领导团队颇有经验。一边指挥防守,一边令队员大声通报各自姓名,还见缝插针地勉励了几句,进行了一次战火中的团建。
杨林和韩伯龙都是江湖独行侠,办事全靠一身本事和运气,没带过团队。此时也不知该如何领导,只好身先士卒,率先冲锋。一群喽啰“忠心护主”,一窝蜂似的跟在后面,倒把他俩险些绊倒。
卢俊义小组的战术就是没有战术,仗着自己的九尺身高、一身精雕细琢的功夫,十个喽啰都跟在他身后,好似老鹰背后的小鸡,一路怪叫平推,横冲直撞,顷刻间击败好几个倒霉喽啰,也不知是谁家的,一拥而上,夺了黑色军功券。
不过打了几场,就出现新的问题。卢俊义又打倒一个岳飞手下喽啰,简单一搜身,“咦,他身上没有军功券。”
“当然没有了!”那倒地的喽啰反倒委屈,“都被您老人家抢过一次了!”
卢俊义笑道:“抱歉。不过你可得勤练功夫啦。”
既非性命相博之战,对手之间也很礼貌,顶多阴阳怪气地损上几句。
卢俊义环顾四周。全场一百十人,混乱之中,谁也记不得到底谁被抢过军功券。
军功券藏在腰带里,无法一眼看出谁身上有、有几张。这就大大增加了比赛难度。可想而知,按照“赢者通吃”的自然规则,随着军功券越来越集中于本领高强之人身上,随便打倒一个人,寻获军功券的几率越来越小,无端浪费时间和体力。
卢俊义轻轻一推,把那喽啰推到场地之外。拿不到军功券,减少一个别人的生力军,也算有点用处。
这是第一个出局的。岳飞手下此时只剩九人。不过他也并非任人宰割。比赛刚刚开始,在大家都还在发愣、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岳飞已经迅速问明了队员姓名,设计了一套战斗暗号——何时聚拢、何时分散、如何提醒旁人危险、如何分辨友军……
开场不到一炷香工夫,岳飞的小队始终在边缘徘徊,没有大规模抢掠军功券,但也没丢。只是因为太靠近场地边缘,反倒被卢俊义推出去一个。
扈三娘“磨刀不误砍柴工”,分派好战术,此时率众冲上。她将手下小队分为前锋、侧翼和掩护,十一个人扇形排开,俨然一个小小的楔形阵。在扈三娘的指挥下,迅速截住一个落单喽啰,搜身——
“啊,没有。”
接连好几个喽啰在她手中束手就擒,可是身上都没有军功券。
扈三娘猛地醒悟:“他们把军功券都集中放在一个人身上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焦挺、樊瑞等人几个选手这才反应过来,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可是,他们一不知采取这种策略的是哪个队伍,二不知军功券被转移到了谁身上。风声鹤唳地互相观察,但大家脸上都没写字,什么都看不出来。
扈三娘眼尖,忽然发现丧门神鲍旭身边的喽啰,队伍排列得格外紧密,将鲍旭紧紧护在中间,密不透风。
此次比赛,比的是强夺军功券,并非“擒贼先擒王”。队员只需攥紧手里军功券,并不需要拼尽全力保护主帅。
除非……
扈三娘目光一霎,忽然发现那个姓岳的半大小子立在一丈之外,同时盯住鲍旭,若有所思。
两人同时得出推论,鲍旭身上,多半藏着全队的军功券。
扈三娘心思飞转。论本事,她在鲍旭之上。但如果贸然冲上去收割,就等于让岳飞黄雀在后,平白捡漏。除非先对付岳飞……
正待发号施令,忽然,岳飞走近,好像只是打个招呼,轻声道:“一起上,对半分。”
扈三娘吃惊地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兄弟。他就不怕她合作以后马上翻脸,一张也不分给他?
或者,他凭什么认为她会信任自己,不怕他出尔反尔?
岳飞神色泰然,眼神指指场地另一侧打成一团的几个队伍,道:“再猜忌,谁都得不到好处。”
扈三娘眉梢一挑,仿佛发现了游戏的新玩法。
“一起上。”她道,“红的归我。”
“好。”
两人各自整肃队伍,一个佯攻,一个偷袭,鲍旭的队伍很快不敌,几个喽啰被丢出场外,鲍旭本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十几只糙手在他身上乱摸——
“咦??”
鲍旭哈哈大笑:“兵不厌诈……”
岳飞忽然纵身跃起,扑倒一个向外急跑的喽啰。
“在这里了!”
从那喽啰腰间,掏出一叠十几张军功券。原来却是鲍旭的疑兵之计,军功券藏在他身边的喽啰手里。
军功券中果然有一张红的。岳飞毫不犹豫,丢给扈三娘。
扈三娘微觉过意不去。若不是岳飞机智,这一次差点扑了个空。岳飞却依然信守承诺,没趁机讨价还价,给自己要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