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赤火
武二郎纵然英明神武,见识广博,也受不住这跨时代降维打击。
武松低声笑了好一阵,最后豁达说道:“愿赌服输,这波不冤!哎,那酒叫什么?有名字么?”
阮晓露迟疑一阵,看看齐秀兰。
“仙……仙人酿。”
酿酒的方法和工具,都是受了公孙胜炼仙丹的启发,道长可获一半知识产权。叫“仙人酿”正好合适。
武松:“好名字!——六妹,这酒以后若还有,再给我留点儿。”
阮晓露惊讶抬头。
她刚才坦白从宽,招得那么明白,他是没听懂咋地?
武松大笑:“你若没讲那么多门道儿,我只当你是个江湖异人;但你既然讲了,那才是瞧得起我武松,才是我辈中人。我比你年长,你叫声哥,不亏!”
阮晓露喜笑颜开。武松直爽,她也不欺瞒。跟这种人相处,不用花工夫猜他心思,不用搞任何勾心斗角弯弯绕。
但是她已经有一个二哥了,无人能替。余光一瞥,阮小二一边给小五上药,一边面色复杂地瞧着她,满脸写着个醋字。
她想了想,甜甜叫道:“二师兄!”
认哥没用,叫师兄才占便宜。往后他豪 华盛宴一般的拳脚功夫,但凡给她漏点边角碎料,她祖坟冒青烟。
周边众人拍手叫好。
阮小二低头一乐。
身边小喽啰递过一碗醒酒沆瀣浆,甘蔗萝卜熬成的甜汤。阮晓露酒后口干,接过来就要喝。
武松却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碗,把汤泼在地上,眼睛一扫旁边那喽啰。
“酒是我自己换的,怨不得别人,”他低声对那喽啰道,“再说,也让我痛快喝了一顿!阿嫂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喽啰咧嘴笑了,开口却是个女声。
“既然阿叔恁地说,那这事儿就算了。妹子!下不为例。”
阮晓露吓得直接坐了回去!
那喽啰说着,揭了下巴上的络腮胡,露出一张圆润鹅蛋脸,果然是个女人。
但见她眉横杀气,眼露凶光,妩媚中带着死亡气息,扫过一群呆若木鸡的梁山喽啰。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的啊?”
晁盖猛省。
“母夜叉孙二娘!听闻你们在十字坡开酒店,怎么也上了二龙山?”
孙二娘抓了抓头发,懒洋洋地说:“不知哪个多口的到处传言,说俺们酒店专卖人肉,哪个傻子还肯来?不如一发落草干净!”
聚义厅里炸锅了。
“这不是俺们梁山的人!”
“她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怎的没人发现!”
“当心些,她一贯善使蒙汗药!”
孙二娘冷笑一声:“这还用混?从昨儿个我阿叔上山开始,你们几百双眼睛都在他身上,谁还在意我哩,哈哈!是谁说梁山守得严来着?回头我扇他嘴去。”
阮晓露还有点意识混乱,扭头就问:
“你刚才给我喝的啥?”
孙二娘朝她慈祥地笑了笑,递去另一碗醒酒沆瀣汤。
“放心喝。”
阮晓露固执上头,追问:“刚才那碗里到底是啥?”
刚才咋着,是她在阎王殿门口伸了个脚吗?
晁盖尚且保持一丝冷静,甚至觉得自己真是未卜先知。
看吧!武松果然不是一个人!
对方都是高手,他也不追究人家擅闯山林的事了,顺着问:“你们二龙山,还有谁来了?我也去拜见拜见。有什么事,今日也可商议。”
孙二娘一拍大腿,笑道:“啐,把这事儿忘了!是还有一个,他说拜山无聊,让武二郎一个人去就行了,他在底下等着。”
晁盖点兵:“去山下迎人。”
好容易凑齐了十几个手脚齐活的,大家马马虎虎整理下仪容,齐齐下到金沙滩。
水中锦鲤乱窜,沙滩上泊了艘小船,破旗飘扬,没人。
孙二娘有点恍惚:“人呢?”
武松也摸不着头脑:“昨天就在这儿等着啊。”
孙二娘惶然:“不会落水了吧?”
梁山众人齐齐无语。
你们千里迢迢过来寻衅滋事,毁坏多少锅碗瓢盆、花花草草,伤了多少兄弟,这个且不计;到最后还丢了个人,八百里水泊,难道让我们去大海捞针,帮你们寻人吗?
好在这人并非凭空蒸发。不一会儿,就有水寨喽啰在金沙滩上发现了一双巨大脚印。他从渡船下来,踩过砂石,踏过树枝,走上雨后泥泞的土路,在晾咸鱼的架子旁边好奇盘桓了一会儿,然后径直往山上去。
武松摇摇头,跟着那脚印走。
直到面前出现几座泥墙小屋。屋外堆着无数酒坛酒缸,屋里地窖连着山洞,这便是齐秀兰的酿酒作坊。
屋外横七竖八,倒着一大片人,多是酒坊小弟。
齐秀兰看到里头赫然有个白胜,扑上去惊叫,“这是怎么了,怎地吃人打成这般模样!”
白胜灰头土脸,一脸含冤:“你那酒恁地烈,俺们吃几口就醉了,正睡着,忽然就身体凌空,被丢出来老远,想是半夜见鬼了。”
齐秀兰:“着了谁的道儿?”
仿佛是应和她的话,只听酒坊里传来阵阵鼾声,忽而弱,忽而响,忽而如惊雷崩天,忽而如雪涛拍岸……
齐秀兰大叫:“我的酒!”
拔步急走,推开酒窖门一看,一阵极其浓香的酒气喷薄而出。齐秀兰一屁股坐在地上,叫起撞天屈来。
“我的酒……呜呜呜……酒……”
那“禁止开启”的布告还明晃晃地贴在墙上。“伸手必被砍”的灵魂漫画依偎在旁边。但是……
十七号酒坛,空的。
十八号酒坛,空的。
十九号酒坛,空的。
二十号酒坛,还是空的。
在众多空酒坛当中,藏着个硕大的光头。但见他左手搂着一根禅杖,右手搂着一包酱狗肉,肚皮一鼓一鼓,架一条腿,高卧酣眠。
第48章
“去。你们谁去把他弄醒。”
晁盖疲惫地挥挥手。
一群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一步一步往后退,离那尊卧佛越来越远。
酒坊里飘荡着窃窃私语。
“那是鲁提辖!”
“三拳打死镇关西!”
“现在叫鲁智深!”
“闹过五台山!”
“倒拔垂杨柳!”
“揍过高衙内!”
“火烧瓦罐寺!”
“单打二龙山!”
……
大家同仇敌忾, 倒是人人都想在他那圆滚滚的肚皮上踹两脚。但是谁都不敢动真格。
阮晓露:“我来。”
她没那么多顾虑,盛一瓢凉水, 板着脸, 照着那颗光头泼下去。
就这么几坛蒸馏酒,何等珍贵, 让他喝光光,他还有理了!
齐秀兰瘫倒在旁边, 已经哭成泪人儿, 成了颗粗壮的带雨梨花树;阮晓露呢, 虽然没那么失态, 但心里一簇三昧真火从里烧到外, 让她非常有干架的冲动。
酿这几坛酒, 周期得好几十天, 她自己还没尝够味儿呢!
不光是心疼她和齐秀兰这阵子的付出。这等举世罕见的蒸馏烧酒, 放到市场上还不得卖出天价,然后梁山就能彻底脱贫,再也不用到处挖王伦埋的金子, 还能修修路,修修房子……
无数金灿灿的梦想, 全进了鲁智深的肚子。
哗啦!她朝那肚子又泼一瓢水。水珠弹了又弹,溢向四周。
鲁智深浑身一哆嗦,鼾声顿了几秒, 重新规律地响起来。
她待要再找地方泼一瓢,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
“阮姑娘, ”一个温和的声音说,“让我来。”
林冲拄着拐,包着脚,匆匆赶到。
他注视着鲁智深,许久,才蹲下来,轻轻在和尚的大耳朵边上喊:
“师兄,师兄!是我!”
鼾声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