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狸猫
就算当不了妾,当个通房总是可以的,毕竟通房也算丫鬟嘛,日后等到新夫人入府,若是嫌碍眼,随便赏给别人就好,还能做个顺水人情,毕竟这丫头长得是真祸国殃民……
楚萸自然不知道他脑子里的碎碎念,能一路平安回到自己的小窝,她就已经千恩万谢了。
这院子是真的大,因为走得匆忙,又不大敢四处乱看,她没注意旁处,只知道庭院正中有一座假山,以及靠近她住所偏后的位置,立着一排房,掩映在一片胡杨林中,看不大真切,但隐约可见排场很大,屋角飞扬得相当肆意。
回到房间,她从包裹掏出自带的润肤霜,坐在镜子前,细细地涂抹在脸上、脖子上。
咸阳的秋天干冽冷硬,她皮肤娇嫩,稍一用力按就泛起微红,不好好护理马上便会被风吹出细小的裂口。
刚梳妆完毕,肚子就忙不迭地咕咕叫了起来。她再度将门掀开一条缝,正巧看见长生从门口晃过,手里提拎着一套挽具。
她如见救星,连忙跳出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愣是给他吓得一激灵。
“你干嘛,楚公主?”见自己失了面子,新仇旧恨一起涌,他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甩开她柔软的手指。
“我……肚子饿了。”楚萸软软地,能屈能伸地嚅嗫道,“你们这儿几点开饭呀?”
长生不屑地哼了一声:“想吃饭啊?等着吧,等长公子用过早膳后,能分你点残羹剩饭。”
啥?她才不要吃别人剩下的呢……
诶,不对呀,这府里小厮丫鬟正经不少呢,总不能都吃剩饭吧?又不是伺候慈禧太后——
余光瞄见他不怀好意的窃笑,楚萸知道自己上当了,气呼呼地瞪住他,却不敢发脾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脑海里刹那间闪过卧薪尝胆、胯下之辱等典故,决定效仿。
“那长公子……起来了吗?”她本想问长公子何时用膳,毕竟同一个宅邸里,开饭时间总归不会差太远,可话脱口而出就变了味,好像在嘲笑人家似的。
“哼,我们公子早就起来了,都已经练过剑了,不像你们楚国人爱懒床。”长生翘着鼻子说,“他一会儿要入宫觐见,还要参与筹备秋日祭典,整个一天都忙得很。”
哦,竟然是这样啊。她原本以为他每天没什么事,就在家里读读书、练练字,没想到竟还挺充实忙碌。
这就表明,他白天大概率不在家。
楚萸窃喜,重新支棱了起来,嗓音也稍稍抬高几分:“那长公子说了吗,需要我做些什么?”
长生被问住了,他其实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府里的家丁绰绰有余,都是干活一等一利索的好手,这丫头看着就不是干活的料,她能作甚?
长生咳了一声,斜眼道:“这个你不用管,长公子自有安排。不过,我可事先警告你,在这府上,别想着偷懒耍滑,一切都要以长公子为优先,听明白了吗?”
“哦。”楚萸讷讷地点头,又尝试着问了一遍吃饭的问题。
长生被她问得烦,心想怎么来了个贪吃鬼,后来一想自己也是个嘴馋的主,便不再暗骂,趾高气昂地说半个时辰后自己去厨房拿,甩开她的爪子,朝胡杨林的方向走去。
楚萸满意地缩进自己的贝壳,觉得今天似乎能摸上一整天的鱼。
摸鱼万岁。
她哼着小曲儿回到卧室,先是仔细检查了下藏手机的床缝,然后心满意足地斜倚在床头,像只晒太阳的懒猫,发了会儿呆,又发了一会儿呆。
最后她发现,在这个没有电子产品,也没有小说的年代,闲着无事简直是另一种折磨。
以前还能和秀荷唠唠嗑,但现在呢,她就差没跟自己的手指头说话了。
烦躁的情绪在嗅到香香的米饭时,一扫而空。
早餐居然有白米,还有鱼,每人能领一菜一鱼一汤,楚萸见有人端回房间吃,便效仿着也捧了食盒回房,毕竟她谁都不认识,挤在一起实在尴尬。
长公子府上的伙食美味又丰盛,似乎加了独特的调料,吃得她满口余香,甚至还升起了一丝负罪感。
不劳而获总是会让她内心忐忑。
直到午后,她都没有见到扶苏,也没有捕捉到一点跟他有关的动静。
最开始,她还挺高兴,毕竟不用面对尴尬的局面了,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跟他仔细交待。
官府规定的缴税日期只有七天,她得央求他赶紧把钱借给她,她好及时补上,否则按照秦法的严谨程度,超期怕是会被禀公处置。
她于是又盼着他早点回来了。
傍晚悄然降临,依旧不见长公子的行踪。
楚萸急得小脸煞白,在屋门口的树林旁焦急踱步。借着早上打过照面、混过脸熟,她问了几个丫鬟长公子何时回来,都说不清楚,长公子的行程只有长生知道,而他也跟着公子一道出门了。
楚萸心里焦急,两条杨柳细眉蹙成了个矮八字。这时,有辚辚的马车声缓缓靠近院门口,最终停下。
回来了。
楚萸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但很快又复归了上午的紧张。
一想到要跟他打照面,她胃里就一抽一抽的,梦里的画面碎片般跃入脑海,令她浑身燥热不已,但更多的,还是尴尬。
那个匪夷所思的梦,让她本来就难堪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了。
门口响起了交谈声,她做贼似的躲到一棵粗大的树干后,果然看见长公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身后尾巴似的跟着长生。
糟糕的是,长公子虽然走路带风,洒脱干练,可是看着有点儿不大高兴的样子,俊朗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烦躁,莫非是和秦王吵架了?
一想到历史上两人纠结的父子关系,她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楚萸原本就怯怯的,这种情况下就更加惶恐了,她打算先等一等,等长公子吃饱喝足了,气消了,再找机会跟他细细说一下。
这样想着,她先回了房间,将从家带来的物件一一捞出来,摆放在合适的位置,捣鼓一阵后,觉得时间差不多,再晚兴许就不大礼貌了,便惴惴不安地出了门,去寻长公子的住处。
外面夜色如泼墨,她低估了古代天黑的速度,浓稠的黑暗加重了她的慌乱,她磕磕绊绊地走,碰巧看见阿清在收衣服,圆圆的脸蛋看着很有安全感。
楚萸连忙凑过去,蚊子嗡嗡般地问她长公子的居所在哪里。
阿清一怔,像是听见了一个好笑的问题。
“就在你旁边啊,楚公主。”她忍不住笑道,看楚萸的眼神,犹如看一个上了三天学,还不知道厕所在哪儿的傻孩子。
楚萸浑身一颤,像听了个一句话鬼故事,脑中立刻闪过掩映在胡杨林里的,那座檐角飞扬的联排房屋。
他竟住在那里吗?
怪不得昨天一晚,她都有种被大灰狼恶狠狠窥伺的感觉……
她登时颤颤巍巍起来,脑子一团浆糊地谢过阿清,跌撞着朝那个方向走去。
黑黢黢的屋舍高大狰狞,宛如饕餮巨兽般,让她莫名有种自投罗网的惶惶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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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暧昧
◎难道不值得一点回报吗?◎
重重烛火摇曳,将长生忙碌的瘦长身影投射到墙壁上。
他麻利地给主人泡茶、切水果、剪烛花,接着又重新更换了炭盆,撒了些安神的沉香在里面。
宽敞的房间内霎时暖意融融,香雾袅袅,十分适合睡前阅读,扶苏瞄了眼他忙前忙后的殷勤样子,眉毛挑了几挑。
这小子,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楚国公主来了后,长生时常会感到一股无形的紧迫感,他总觉得这丫头来者不善,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取代,越想越觉得可怕,做事越发殷勤起来,惹得扶苏时不时窜起鸡皮疙瘩,恨不得将他一把推开。
就比如方才沐浴,他刚刚脱了衣服,长生就点头哈腰地挤了进来,胳膊上还搭着两条毛巾,一脸讪笑地说长公子我服侍您沐浴吧。
扶苏强忍住挥拳的冲动,把他踹了出去。
除非身上有伤,否则他都是习惯一个人沐浴的,这点他又不是不知道,还凑过来作甚?
然而不管怎么说,这样折腾了一番后,心情倒是放松不少,白天面对父王时的紧绷情绪也得到了舒缓,他摊开一卷竹简,一目十行地读,读到最后,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没往脑子里进。
他烦躁地合上书卷,揉了揉额角,脑中难以遏制地浮现午后父王和自己的对话。
父王问他还想拖到什么时候,齐国公主入秦已经半月,若是再不设宴招待,有失礼节。
扶苏觉得“礼节”这个词,从父王口中说出来有点讽刺,秦王显然也这么觉得,嘴角轻轻勾了一下,但仍坚持让他尽快做准备,他不日将以国宴的规格接待齐国公主。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宴会一旦举办,你们的婚事就定下了。
虽然现今秦国实力拔群,又连灭两国,天下无人能与之抗衡,然齐国毕竟是资源大国,不能掉以轻心,只要稳住齐国,相隔甚远的燕、楚两国就起不了任何风浪。
他目前唯一担忧的是,齐楚两国会联合抗秦——楚国一直在积极活动,楚公子景涵几乎都快把家搬到临淄了,隔三岔五就往王宫里跑,令齐王建不胜其烦。
所以,眼下巩固与齐国的关系,令他们一如既往地作壁上观,就显得尤为重要。
而让秦国的长公子,明媒正娶齐国公主,就是当前最有效的方式,一旦婚姻生效,秦齐两国便结成了牢不可破的盟约。
没有人会向姻亲国下手,这是战国时代的不成文约定,虽然天下局势演化成如今地步,誓约的公信力大幅度下降,但也远胜于无,齐王毫无疑问会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扶苏是他的长子,从一出生,就注定要与政治绑定一生,他能理解他不愿意处处受制衡的心境,但他必须这样做,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义务。
他们大秦每一位被寄予厚望的子孙,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包括他嬴政。
扶苏却没有一口答应。他垂着眼睛静默片刻,而后徐徐抬起乌黑的眸子,看着父王,声调淡淡地说他想再等些时日,等阿母忌日满一年后,再谈论娶妻的事情。
他曾发誓为阿母守一年的孝,父王应允了,此刻这便是最好的借口。
距离阿母去世满一整年,还差十五日。
秦王立刻阴沉下了脸,他沉默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半天没吭声。
殿内气氛一时间压抑无比,站在蓝田玉屏风后的赵高,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胆战心惊地伺候着。
这偌大的咸阳宫,不,就连整个秦国都算上,敢和秦王抬杠的,也就只有长公子一人了。
最后是上卿姚贾有要事禀报,才中断了偏殿内的剑拔弩张。
父子俩的谈话无疾而终,秦王没有应允,也没有不应允,事情就这么杠在那儿了,谁也不肯让步,固执得像两头倔牛。
整整一天,扶苏的心情都罩上了一层阴霾。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暗含情绪地跟父王说话,父王是他从小最敬重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小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懂,对父王最深的印象,就是那双温柔抚过他睡脸的大手。
那时候他特别喜欢装睡,因为一旦假装睡着了,父王就会放下王者的威严,变成一位慈爱的父亲,坐在他床边安静地看他睡觉,还会用宽大的掌心轻轻拍他的肩膀。
可自从阿母死后,一切都变了,他甚至都有点儿无法直视他,因为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阿母,一想到阿母,他就心如刀绞。
“谁?是谁在那儿,鬼鬼祟祟的——”长生的一声断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循声向门口望去。
只见一抹嫩黄色的身影,在黑漆漆的门外晃了一下,听见喊声后,如受惊的小兔般,短暂消失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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