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菜包
她不再说话，安室透也陷入沉默，表情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同样是味同嚼蜡，一餐饭，大概也只有听得云里雾里的利奥吃得最好。
饭后，桃原花梨没有拒绝他送她们回家的提议，这让安室透有些意外。不过也正合他意。就算她拒绝了，他还是会在后面跟踪，早晚都会拿到她现在的住址。
这次分别的时候，安室透没忘了跟利奥说再见。经过一天的相处，这个孩子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抵触他，起码看着他的时候，眼神里的仇视情绪淡了很多。
安室透今天为了方便跟上她们，没开车，现在也不是很晚，他选择步行回家。脑子里有些想不明白的事，现在还是一团乱麻。
走着走着，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原来的公寓附近——自从分手以后，他就搬出了这里，房子照租，里面的东西也都没动，只是他另租了房子，不再回到这边来。
他抬头看向自家的方向，忽然皱起眉，透过公寓的窗户，隐约看到一点透出来的光源，像是……手电筒。
有人在里面！
安室透顿时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那房子里面，有太多两人相爱时候的证据，他没有整理，还摆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如果是小偷还好，但如果是组织的人，或者公安的人到这里查探，那就糟了！
安室透轻手轻脚地上楼，来到公寓门前，轻轻压下门把手。
果然，门是开着的。
他几乎是一进到房间里，就闻到了一股生人闯入的气息，伴随着长年累月没有打扫产生的憋闷感和飞尘，卧室的房间门开着，一束光线从里面射出。
安室透屏住呼吸，悄悄朝那边靠近。他身体紧贴着墙壁，悄悄探出一点头去看房间里的景象。
一发子弹破空而来，打在他头旁边悬挂的镜子上，镜子瞬间四分五裂，碎了一地碎片。与此同时，安室透也拔出枪，直指着里面的人。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空气中的灰尘肉眼可见。在满地的狼藉中，桃原花梨和安室透静静对峙着。
她已经换回了本体的容貌，长长的金色波浪披在肩上，唇上涂着鲜红的口脂，眼角眉梢都带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风情。乍一看，确实跟贝尔摩德十分相似。
时隔三年，再次用本来的身份见面，两人都比从前变化了不少。
桃原花梨率先收起枪，淡淡地说：“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安室透也不动声色地收起枪：“对小偷开枪，你也不怕闹大了组织找你麻烦。”
桃原花梨嗤了一声：“我要是真想杀人，刚才打中的就不是镜子，是你的头了。”
安室透走进卧室里，看到柜子里的东西几乎都被搬了出来，屋里的狼藉不比外面少。
他忽然想起，作为本体的第一次见面，他好像还没打招呼。
“怎么大晚上的来这边？还不开灯。”安室透走过去帮她搬出一个有点大的行李箱，“还没跟你寒暄，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打个招呼。”
桃原花梨哼了一声：“装什么？你不是早就见过我了。”
安室透一愣，心跳忽然加快，难道她要承认浅井琉璃子就是她的事了？
“上上周，在三丁目那家咖啡馆，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了？”桃原花梨说。
安室透激烈跳动的心又平静了下来。原来说的是这个。
“我当时易容成赤井秀一的样子，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安室透有些怀疑，“是贝尔摩德告诉你的？还是说——”
“你知道赤井秀一没有死，也知道他在哪？”
桃原花梨想也没想，指了指他垂在身侧的手：“因为你的易容做得太粗糙了，下次记得把手也遮一下，疤太明显了。”
安室透抬起右手，看向手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原来是因为这个……”
桃原花梨莫名有点沉默，这道伤口一向是她的痛点，后来变成安室透的。再提起时，两人都有点不自在。
安室透收回手，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你这次到这边来，是回来收东西的？”
当初她走得急，东西全扔在这里，他给她发简讯，让她回来收走，她回信让他直接扔了就好。
到底是没扔。
“我有一样东西落在这里了，这次回来，想找一找。”桃原花梨说，“正好看到原来的东西都还在，干脆把我的行李一起打包走好了。”
安室透点点头：“找到了吗？是什么东西？我帮你想想放在哪里。”
“已经找到了。”桃原花梨说，“刚刚发现的。”
安室透想说那你慢慢收，他去外面待着，眼前的女人突然暴起，朝他扑过来，他一时没防备，脚下踉跄几步，生生止住了想要反击的肌肉记忆，顺着她的力道倒在床上。
上面还堆放着她刚刚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乱糟糟铺在身下。
安室透借着月光看清了压在上方的她的脸，长长的头发垂在他身侧，有几缕正好落在他脖颈处，有些痒。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她：“你这是干什么？”
桃原花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轻笑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皮衣，解开下摆的两颗扣子，带着他的手按在小腹上。
安室透手指触到柔软滑腻的皮肤，心跳瞬间乱了两拍，又觉得她这副样子，更像是在捉弄他。他有些恼怒：“你……”
话没说完，手下触感突然觉得不太对。
“摸到了吗？”桃原花梨松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安室透坐起身，垂下眼去看刚才摸到的粗糙不平的凸起。
雪白的一截腰腹上，心脏下方几寸的位置，突兀地横着一块刺眼的疤痕。不同于他手上的横贯伤，她的是被利器捅到腹部留下的伤口。
安室透乍然抬起头：“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桃原花梨一粒粒系上扣子：“三年前，在组织的审讯室里。”
“你说你恨我，其实我也挺恨你的。”桃原花梨笑着说，“你们公安的人，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将我绑到你们那儿去，说是要跟我谈谈，话里话外都在拿你来威胁我。”
“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我也不会被组织认为跟公安有勾结，继而被送到美国去，我在日本经营了四年，一夕之间全都没了。”桃原花梨看着他，“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
顿了顿，她又自说自话地说：“不过究其根本，还是怪我自己。是我同意的跟你在一起，所以发生这一切，也只能怪我咎由自取。”
安室透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她如玉般的脸颊上。她以前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会闪着光，但现在那光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灰暗和沉寂。
他重新低下头看着她腹部那块可怖的疤痕，时隔几年，伤口早已长好，但那一块皮肤组织已经坏死，暗红发黑如一只巨大又丑陋的虫子攀爬在雪白的小腹上，足以见得当时的凶险。
安室透复而抬起头问她：“你当时失踪半个月，再回来就被组织直接带到了审讯室，你说了什么让琴酒这么震怒，把你伤成这样？”
桃原花梨神情淡淡的：“就是什么都没说才被用刑的，琴酒是什么人，他不会允许手下的人有秘密隐瞒他。”
她跟所有人都这么说，这个所有人，当然也包括安室透，然而事实上其实不是这样的。
当初她跟蔷薇决战回来，在副本里受的伤并没有因为回到现实世界就痊愈，她奄奄一息出现在组织基地里时，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伏特加。
也幸好是伏特加。
他知道兹事体大，没有声张，悄悄把她带到琴酒那儿去，琴酒正因为她无故消失半个月的事而恼火，但她的情况实在危急，没办法，琴酒只能先给她医治。
但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当时的状况，琴酒和朗姆的斗争已经白热化，桃原花梨作为琴酒手下一员大将，朗姆正愁找不到错处来制裁琴酒，桃原花梨失踪的事就发生在这时候，朗姆立刻将事件闹大，试图给她定性为组织的叛徒。
她回来这件事根本瞒不住，组织里有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琴酒想了个办法，他先下手为强，声称他自己的人要自己审。
她名义上被带到组织的审讯室，实际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地下室，那里一开始是她动手术的地方，后来成了她的疗养室。她那一身伤，对外就说成是审讯用刑的结果，以此堵住朗姆的嘴。
他在审讯室的地下室里设了个疗养室，手术疗养全都在那里进行。有人盯着就到审讯室里关着，等人走了再送回疗养室。
当她身体好了一点之后，琴酒曾经问过她这段时间的行踪，她答不上来，于是事情就僵在这里。
后来过了一个多月，伤养得差不多了，可以挪动了，她还是一点都没“招供”。琴酒没了耐心，决定把她送走。
他不会杀她，但也不会留一个有秘密的手下在身边。把人送到美国去，打的旗号是去治病养伤，这件事除了伏特加之外，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
桃原花梨提醒安室透这件事，是想告诉他，她当时受那么严重的伤，这一刀几乎直接捅穿了腹部，就算有孩子，也早就胎死腹中了，哪能等到她去美国再把孩子生下来呢。
安室透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隐隐发白。
他当时只是听说，没有亲眼看到她重伤时的惨烈景象，所以才心存幻想。但如果是这种程度的伤……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至于孩子，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存活。
所以，他碰到的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孩子，确实只是巧合。
……
桃原花梨回到家时，特意到房间看了一眼利奥，小小的孩子缩在被子里，睡得正熟。
她坐在利奥床前，盯着他的小脸看了很久。
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他只有一点点大，住在保温箱里，医生跟她说这孩子可能活不过周岁。
她没理，执拗地跟医生说，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救活这个孩子。
她因为跟蔷薇的决战直播违反了平台规定，被系统禁播一年，禁播期间所有系统功能全部暂停。换言之，她从直播结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个普通人，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依赖系统功能。
巴掌大的孩子，浑身青紫，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虚弱到随时都会断气。
好在老天还是眷顾她的，她接病危通知书都不知道接过多少次了，从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逐渐麻木。后来她接过那一纸薄薄的单子时甚至在想，如果这一次能直接死去，会不会还少受点罪。
但他还是坚持过来了。从一点点大，慢慢长到正常婴儿的大小，七个月的时候，正式出了保温箱，被医生获准可以带回家调养。
但养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她养的还是一个病孩子。
利奥三天两头生病，她只能带着他一趟一趟跑医院，频率跟住在医院也没差多少了。她当时在想，如果这个孩子足够幸运，就拜托他挺过这一年，等她的禁播期过了，她有各种方法能让他健康活下来。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一转眼利奥都已经三岁了，逐渐长成了健康的孩子，除了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弱一点，跟常人没什么区别。
她帮利奥掖了掖被子，又摸了摸他的小脸，起身从他的房间里出来，悄悄把门带上。
赤井秀一晚餐时在简讯里问她，打不打算把利奥的事告诉安室透，她没回复。走了这一趟下来，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拿出手机回复他的消息。
“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这个秘密。”
*
当她第二天在自家门口看到安室透的身影时，第一反应觉得，自己昨天那把火是不是烧得还不够旺，他竟然还有心情出现在她家门口。
安室透穿着运动衣，看起来像是出来晨练。她打开门时，他正坐在门口发呆。
看到她带着孩子出来，自觉站起身：“浅井小姐……”
桃原花梨装作惊讶的样子看着他：“怎么坐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安室透摇了摇头：“没事，早上晨跑，无意间就跑到这里来了。”
无意间……谁信啊？反正她是不信。
桃原花梨默了默，没忍住问道：“安室先生……你昨晚没睡好吗？”
他的状态看起来实在糟糕，眼下一片青黑，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下巴上还有隐约冒出来的胡茬。平时安室透是不可能放任自己，用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人前的。
他一向注重形象管理，最开始同居时，每天早上比她早起一小时，把自己打理清爽了再躺回床上去，比她还有形象包袱。
安室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他可是打好几份工，只睡两三个小时，第二天都能精神抖擞上班的人。
桃原花梨默默点头：“很明显……你要不然，回家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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