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绮罗春
魏尔伦回答道:“没人能阻止我,但还没到能带走他的时候,还差一点很关键的东西。”
茉莉盯着他,脸上几乎没有情绪,只平静道:“他很痛苦,虽然没有声音,但我听到了。”
魏尔伦默然不语,听着她如刀一般切进他脑中的诘问。
“你听不见吗,你没感觉吗?他的痛苦,你竟然能无动于衷?这也算同类,这也算兄弟?”
不是这样,当然不是这样。魏尔伦脸上透出怔忡。
他心想,果然是同类啊,就算没有力量的共振,妹妹的话语也能动摇他,搅起不该有的杂念。
他轻轻地呼出口气来,微笑着说:“你太年幼了,有许多事无法理解,不如先睡一觉吧。”
他转过身伸出手指碰了下茉莉,她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茉莉在一张很不舒服的床上醒来,觉得有冷风呜呜地从她头顶穿过。
她呆滞地盯着头顶,搞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然后才意识到这是集装箱的顶,侧眼一看,这个集装箱的‘墙壁’还破开一个口子,难怪会灌冷风进来。
“不用担心,马上就会有人接你回mafia了。”有人温柔地安慰她,“你可以回去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所有人都很危险,唯独你,我想像不出有出事的可能了,真让人安心。”
没人会被这种话安慰到,尤其说这话的人是太宰治。
茉莉从床上坐起来,瞪着他问:“魏尔伦为什么会把我托给你?”
太宰治俯瞰她,说:“我是他计划中离开横滨的最后一站,用来寄放你正合适。”
“中也在哪里?”
“一个不太安全的地方。”
茉莉命令道:“你带我去找他。”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冰冰地讽刺她:“大小姐,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你去见中也除了给他添麻烦还能做什么,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的话足够让最厚颜的人羞愧,茉莉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只看着他道:“我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论后果是什么都承担,也绝不会责怪别人。”
“就算这个决定是被推着、引导着,怂恿着做的,也无所谓!太宰,你不用试探我了,我现在不想猜测你在期待什么,如果我现在说要回mafia去,你反而会头痛吧?”
太宰治奇怪般地说:“欸,我在期待什么?”
“让把痛苦当作呼吸一样习以为常的家伙去体谅别人的痛苦,让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的人去在乎别人,这的确是强人所难,做无用功,”茉莉有些厌烦地说:“我爸爸应该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想必他是不会后悔,可你呢,太宰,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你做这么过分的事,就不怕有一天别人用相同的方式对待你?”
太宰治微笑着:“听你这么说,我简直有点期待了。”
第39章
车,直升机,然后步行,茉莉都搞不清自己还在不在横滨了。当到了这被守卫严密看管,光看就知道不是好地方的军事设施,压抑的不详预感逐渐变得浓重。
常人想要出入应该很难,但太宰治简直是这世上最机灵的潜入者,这里的守卫,布局,甚至密码门的密码,他都好似提前知道并且刻入脑海,就算带着茉莉也称得上畅通无阻。
茉莉面无表情,不想说话也提不起劲问他什么,她总觉得能隐隐约约听到些什么,又觉得脑袋在隐隐作痛,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耳鸣。
直到最后那个房间的门在她面前打开,呈现在她面前的景像和那简直不像人类可以做到的痛苦嘶吼,才终于把可怕的预感化做更恐怖的事实。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离被带刺铁线粗暴地吊在墙壁上的中原中也很近了,耳与脑都被那痛苦的嘶吼填满,无法再把心神分给其他任何事物。
中也的身体被两根木桩贯穿,那上面有电流缭绕的闪光滋鸣,他颤抖战栗,为这人类……生灵不该承重的苦痛。
为什么要这么对中也?
茉莉茫然不解,她不明白,如此般对待中也的人,究竟是打算从这个已经承受了太多迷茫和苦痛的少年身上,再压榨掠夺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竟然值得他承受这样的苦痛和折磨?
她又怔怔地向前近一步,从心脏的最深处,或者是更深邃的地方,随着血液奔流,有什么幽深可怖的东西逐渐苏醒、蔓延。
这是无法阻挡的,最冰冷最黑暗的潮涌,在她那幼小孱弱的身体里成形,侵蚀,蔓延。
心理所当然地驾驭形体,无坚不摧之刃是个谬论,本不该诞生,存在就意味着可以撕碎一切阻碍。
它的声音,就算法则也非聆听不可,它想作为人类诞生,那就可以诞生,限制再多,被割裂分开的力量,一旦它想,就会撕裂一切阻碍,顺从心的意志,完整地降临于世。
什么事是可以做的?
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人类制定的规则,说到底是群必须依赖彼此的家伙用来约束彼此,以不能互相伤害为基础,互相帮助的条约。
这使散沙般的人类成为群体,为到渺小个人做不到的事,本质上集中并延展了人类的力量。
如果有一种存在,生来就能摧毁一切,如同灾难,仿佛毁灭本身。
那么规定它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就是最愚蠢无聊的事了,毁灭就是它天生的权柄,谁也不能宣判它有罪。
茉莉怔怔地又向前一步,伸出手试图碰一碰她所珍视,正被蛮不讲理,用最粗暴方式折磨对待的存在。
到底是怎样的意志力和执着呢?竟让中原中也在这般非人的痛苦折磨下也重新凝聚意志。
他那没有焦距的瞳孔中,逐渐走近的小小身影,唤醒了他的意志。
事实上,中原中也无法分辨这是真实还是幻觉。
就算是再微小的可能,也无法置之不理,他他颤抖着嘴唇,细如蚊呐,祈求似地说:“快逃,快逃啊……茉莉!”
如同被惊醒,就像被什么砸中脑袋,茉莉猛地一震,才终于看清自己面前的是什么。
在她面前的是——伤痕累累,不堪重负,就快支离破碎,也不知被什么样的意志支撑,还在苦苦挣扎,不肯放弃的中原中也啊!
他还没有放弃,他还在挣扎!就算被这样折磨,就算这么痛苦,他也依旧想活下去啊!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像是意识到自己面前正发生这世间最可怕的事,像只下意识躲避利箭的鹿一般转身逃了。
中原中也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这才安心地,痛苦地呼出口气来。
逃出那个房间,就这么简单的举动,花光了茉莉所有的气力,她脚下一软,摔到了地上。
就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可怜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太宰治走到她身前蹲下,细细打量她的神情,问:“你还好吗?”
茉莉虚弱地看着他,颤抖着嘴唇艰难道:“你,快去救,中也……”
“不用担心,已经有人去救他了。”然而他并不把心神分给其他,只专注地看着茉莉。
太宰治伸手捧起她的脸,那小心而珍视的模样,就像在检查名贵易碎的瓷器上是否出现无法弥补的裂痕。
茉莉确定他说的是真的,但也无法因此感到释然或安心,更深更重的无力感从心底泛起,让面前的景象蒙上层灰般变得不真切了。
“你想看中也痛苦。”这是个阵述句。
太宰治微笑,鸢色的眼中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
“我想看中也作为人类痛苦,他想确定自己的存在……作为人类存在,我虽然不理解他的执着,但我想完成他的心愿。”
原来他在意并且倾听着中原中也的心生,他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完成它。
这家伙确实有哪里坏掉了,他会用最残酷冷血的方式达成所想,说不定比魏尔伦更不像人。
“你不觉得吗,痛苦对人类来说非常重要,几乎可以说是某种标志,我想送给中也的那种痛苦,就像婴儿诞生于世间,啼哭着接受第一口空气,那样泌入心脾的痛楚,恰恰是活着的证据。”
是吗?中也需要的是这个?
茉莉无法确定,不能理解。她笃定地说:“你想看我痛苦。”
她的声音实在微弱,太宰治几乎是读着她的嘴唇才确定她在说什么,他有些担心,于是把茉莉抱起来仰放在膝上。
“你喘不过气吗?”他记得茉莉的体检报告非常健康,除了长不大以外,就是最健康的那种孩子。
果然还是孩子的身体太过脆弱,他拍打着她的胸口,温柔地说:“慢一点,呼气,别着急,都要过去了。”
茉莉闭了闭眼,继续问他:“你想确定什么?”
太宰治道:“人们最珍视最爱重的事物,恰好是能伤害他们的利器,反过来说,你的痛苦就是凭证。”
原来如此,居然是这样。
茉莉心中涌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感伤,任由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
再醒来时,茉莉已经回到她的房间了,柔软舒适的床铺,温馨可爱的陈设,这是个温暖、让人安心的巢。
森鸥外居然在,正和谁打着电话,边说边在房间里踱着步子,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开着小夜灯,弄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爱丽丝第一个发现她醒来,惊喜道:“茉莉,你还好吧,你都快睡了一整天,医生说你是睡着了不是晕倒了,你真是超厉害!”
森鸥外掐断通话,扑到床边抱怨,“茉莉,你怎么这么调皮,兰波说要带你走你就跟着走了,魏尔伦的名单上没有你,但他说不定会顺手杀了你!”
什么名单不名单,当时觉得跟着兰波好玩就去了呗,反正又不会死。
茉莉呆呆地说:“有很多人爱我,我会很幸运,别说死,我连伤都不会受才对。”
她确实连油皮都没蹭破,森鸥外有些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最近得罪太宰了?”
茉莉说:“是他得罪我了,我会回报他的。”
森鸥外会这么轻松,魏尔伦带来的风波八成已经平了,她于是问:“中也呢,他怎么样了?”
“受的伤有点重,现在在医院,”提起这个招来大麻烦的下属,森鸥外有些感慨,“可他很有精神,进医院之前还特地看过你,可你睡得很沉,也没特地把你叫起来。”
“魏尔伦呢?”茉莉继续问。
森鸥外道:“死了。”
茉莉看着他不说话,他又道:“我倒想这么说,可惜并没有,兰波确认自己没法捉到他之后答应合作,我们把他活捉了。”
但付出的代价当然不少,宝贵的异能力者死了好几个,这些可都是mafia的宝贵财产啊。
mafia首领当场头秃,“我损失的这些非得在魏尔伦身上找补回来不可。”他不还兰波也得还!
“……”茉莉选择性过滤,当没听见。
森鸥外却不放过她:“你没事当然是件好事,可魏尔伦怎么会这么照顾你?我太好奇了,问他他还不肯说。”
这是可贵的同伴情谊啊,茉莉看着他,笑着说:“你人品真好。”
上一篇:关于我和草帽同居被观影这件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