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扑哧!”林黛玉忍俊不禁,幼弟甚至还会安慰自己。
球球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傻呵呵地看着她说:“嘿嘿,姐姐又笑了。”
姐姐一定很喜欢他这个弟弟的吧!
车轴滚动的声音逐渐减缓,直至停下。
“夫人、大小姐、小少爷,荣国府到了。”赶车的早被换成了林管家,他不放心林府自家人的安危交到外人手里。
听见大小姐这个称呼,林黛玉愣了片刻,这些年荣国府的下人都唤她“林姑娘”,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姑丈,请。”贾琏笑着到林如海的车驾前引导。
林如海看都没看荣国府气派的朱门,反而抬步往后走去。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林管家很自然地让出位置。
“咱们到了,夫人和玉儿你们下来的时候慢些。”
贾琏惊讶地看着林如海体贴搀扶妻女,没想到这位林姑丈对家眷还真是细致入微,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亲力亲为。
轮到球球的时候,他巴巴地伸出双臂,眼睁睁地看着亲爹就这么无视他转身了。
黛玉欲提醒,却被含笑的杨妗妗握住了手。
见继母脸上完全是看热闹的表情,爹爹也朝自己眨眼,黛玉立刻就明白过来,看来这样的事并非头一回,原是二位长辈故意逗弄小孩儿来着。
气得球球双拳握紧,又跺了一下脚,委屈地大喊:“还有我呢!我还没下去,这么大个球球,爹爹你都看不见吗?”
“嗯?原来爹爹不小心把球球落下了,都怪球球生得太矮了,爹爹一时没瞧见你,爹爹这就抱你下来。”林如海欣赏够了小家伙生动的小模样,才故作歉疚上前。
谁让这臭小子昨晚又非闹着要跟他娘亲一起睡,舱房本就狭小,睡两个大人正好,小家伙不但闹着加塞,还要把他这个亲爹给挤出房去,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瞧见这一幕,林黛玉对爹爹的陌生感又消去了一些,她的爹爹与寻常的大人不同,他学识渊博,却并不迂腐。
在家里,会低下身段与她逗笑,知道她喜欢读书,专为她一个女子请了个进士出身的先生。
“哼!才不要爹爹抱,林轩哥哥!”球球闹着要自己下地。
林轩一听小少爷喊他,立刻从后边走上前来。
“怎么了?小少爷。”
“林轩哥哥,你抱我好不好?”球球拽着人家,不自觉地撒着娇。
林黛玉才注意到幼弟拉着的那个少年,他看起来有些清瘦,约莫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穿着一件素色的灰色布衣,原本是并不起眼的穿着,不然方才隐藏在人群中,她不至于发现不了。
奈何此人五官着实生的引人注目,唇红齿白,有些艳色,就像话本子里描绘的那些专吸人精魄的鬼怪。
林黛玉的注视让林轩有些耳热,他早就注意到这位在小少爷心里“颇负盛名”的大小姐了,果真名副其实。
她是林家尊贵的大小姐,还有个煊赫的外家,而他只是在小少爷身边伺候的一个卑微小厮,穿得灰扑扑的,她却愿意把目光落在他这不堪之人身上。
少年人的自尊心开始作祟,他不敢看她,强装镇定,假装不知,只把目光定在小少爷的身上。
“……好。”
“也好,林轩,那今日就由你看着他。”林如海还得应付接下来的寒暄,不适合带着幼子在身边。
“是,老爷。”林轩抱着球球回话。
他到林府也有半年了,杨婉婉见他根骨不错,教了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基本功法,虽然他看着清瘦,但臂力却与寻常的大人没什么区别,这也是为什么林如海会放心让他一个人照顾球球。
荣国府门前,左右各立着一座大石狮子,大门分作三间,上头有狰狞的铜制兽首,叫人轻易不敢靠近。
左右分别还有一处角门,林黛玉最初从扬州被接过来的时候,就是坐在轿子上,走的西边的角门。
她还是第一次从正门进,不过这次是与爹爹、继母和幼弟一起。
林如海神态如常,跨了进去,他身侧的杨妗妗也丝毫不露怯,夫妻二人像是逛寻常的园子似的,见着什么都习以为常。
一直悄悄盯着他们的贾琏,脑子里又在琢磨这林家到底在扬州得了怎样的泼天富贵,竟如此淡然。
“父亲和二叔还在前头等着与姑丈小叙,不妨请夫人先带着林妹妹和球球到后院,见过老祖宗她们。”
“夫人以为呢?”林如海还是先询问妻子的意思。
“既然到了人家府上,自然是听府上的规矩,老爷去就是了,不必担心我们娘仨儿。”她还能让贾家人给欺负了不成?不爽直接给她们全都药倒了,省事儿得很。
“好,黛玉,球球,你们就一起去后院吧,爹稍候就过去。”
林黛玉乖巧颔首,“女儿知道了,爹爹不必担心。”
球球还生着气呢,埋头在林轩的肩上,也不像平时那样爱说话,哼唧了一声,算是应答。
等在此地的婆子忙上前道:“到老太太的住处还有段距离,请夫人小姐乘轿。”
一行人分作两路,一路上了轿,被人抬着往后院的方向去了,林如海这一路,则由贾琏作陪,继续直走。
终于到了专门用于会客的正厅,早已坐在此处候着的贾赦和贾政起身,三人互相见礼。
“如海来了,方才我跟大哥还念着你呢,这一路上可还顺利?没遇着什么麻烦吧?”先开口的是贾政,气质儒雅。
“有劳二舅兄挂念,路上还算平安。”林如海又看向故意摆着架子不开口的大舅子,轻笑了一声。
“大舅兄瞧着又富贵了不少。”
贾赦这人越是没有什么越是要什么,空有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这么些年下来,身上也一直没有个一官半职,世家之中不知多少人笑话他是个草包,他偏偏最要脸面,总爱摆谱,要人捧着。
“怎么扬州的风水不太养人啊,如海你看着倒是瘦,到底还是咱们京都好,往后如海你的日子也好过了。”
贾政脸上的笑意一僵,他这个大哥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竟然当面这么直白的内涵人家这些年在扬州过的都不是好日子。
“咳——先坐吧,我这些日子也替你打听了一些消息。”
林如海承了贾政的好,没有与贾赦计较。
“有劳二舅兄替我辛苦奔波了,不知是怎样的消息?”
“你这次回京,官职上是肯定会往上升的,卸了巡盐御史一职,你身上还有兰台寺大夫的官衔,多半还是会继续留在都察院。”
“这个我心中也正是如此猜算。”
“可都察院能够留任京都的空缺,最低是四品佥都御史,这……”贾政故作遗憾,叹了一口气。
“你先前品级不算高,圣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你连升多级,我替你一一打听了,六品经历如今已经满员,轻易腾挪不出多余的位置。”
这要是换作其他人,恐怕就觉得有些忏愧了,可林如海不但没有如贾政的愿,甚至还分出心思,认真地品了一下荣国府的茶。
嗯,味道一般,是去年的陈茶,荣国府的境况似乎不大好啊。
贾政那头继续滔滔不绝,明褒暗贬。
“如海啊,你当年被钦点为一甲探花,本该待在翰林院,仕途顺畅,这也实在是如海你运气不好,中间正好碰上太上皇退位,新帝登基,硬是在扬州被遗忘了好些年,耽误了前程。”
贾政心里最介意的,莫过于林如海考得比他好这一点。
身为次子,家里的爵位与他无缘,他当年本也打算走科举出仕的路子,深知其中艰难,要不是后来他父亲贾代善临死前上奏,皇帝体恤老臣,就额外开恩赐了他个六品主事的官职,他也得头悬梁锥刺股,去与那千军万马挤同一座独木桥。
旁边的贾赦白了贾政一眼,老二就是爱装模作样,嫉妒人家还非要装作为人家好。
等贾政说得口干,闭了嘴,林如海放下茶碗,抬眼看向他。
脸上依旧温润含笑,语气也不紧不慢:“时也命也,太上皇也好,当今圣上也罢,谁是一国之君,谁便是如海尽忠之人,二舅兄实在不必替如海抱屈。”
贾政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所言不妥,忙笑着岔开了话题。
“扯远了扯远了,消息称湖北粮道那边缺一位主事之人,参政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诸事任凭你来做主,他不日就要告老辞官,到时候他的位子就是你的了。还可驻省城,湖北地处中央,又不受北虏南倭的困扰,若是再加以运作,这绝对是个很不错的差事。”
“粮道啊……”林如海右手手指在桌面轻叩,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虽然还是外放,但只需要三年,可以正式升作督粮道,那可是从四品,这样的一条通天大道,咱们若不是一家子,我可舍不得告诉别人。”贾政极力推荐,看起来很是殷勤。
这样好的差事,贾政为何自己不揽下呢?林如海心中哂笑。
他这个舅兄啊,也不是说见不得别人好,而是见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好,其中恐怕另有内情。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圣上召见过之后,再议吧。”
贾政见他这样说了,也不再继续游说,继续维持着他的高傲姿态。
“也是,万一当今早已给你安排了去处,咱们再如何打算也是一场空。”
贾赦摸着自己唱起空城计的大肚子,不耐烦地插了一句:“行了,你们俩说完了吧,老太太那边还等着一道过去用午膳呢。”
老二这个假模假样的,屁话可真多,有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也不先替他这个亲大哥筹谋筹谋,倒是拿去给一个外人做人情,敏儿都没了,还真拿人家继续当妹夫呢。
贾政在外人面前,忍着气,维持着兄友弟恭的体面。
“大哥说得是,如海,那咱们就先去后院拜见老祖宗吧。”
“应该的,两位舅兄请。”林如海起身,请他们先行。
贾赦直接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一点都没跟林如海客气,这让本来想假意谦让一下的贾政很尴尬。
回到方才女眷们上轿之后。
坐在轿子里,也看不见外头什么样,只觉得七拐八拐的,过了好几个弯,婆子们才打起轿帘。
“夫人小心脚下。”
杨妗妗抱着球球,弯腰出去,林轩把球球又立刻接了过去抱着。
眼前是一道垂花门,林黛玉上前道:“夫人,就在前面,还得再走一小段路。”
这荣国府果然是大户人家,打进门到现在都这么久了,还没走到底,出个门不得把他们家的女眷给累死,难怪一个个的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杨妗妗心中腹诽,面上笑得温柔得体。
“那便走吧。”
过了垂花门,便是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精美的灯笼,可以想象得到,若是到了晚上,会是何等美景。
穿堂而过,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紫檀架子中间嵌大理石的大插屏,后面是小厅,厅后就到了正院了。
一直蔫蔫的球球立刻就被屋檐底下挂着的鸟笼给吸引了,笼子里有各种颜色鲜艳漂亮的鸟雀,叫声清脆悦耳。
一群穿戴富贵的丫头婆子迎面而来。
“林夫人到了,老太太方才还问,今儿这鸟雀怎的叫得这么欢,原来是有贵客到访,快请进。”
杨妗妗笑意盈盈,看着面前妙语连珠的婆子,微微颔首示意。
“有劳了。”
“玉儿回来了?快到外祖母这儿来。”
杨妗妗才进门,就听见里头的老太太来了这么一句,抬眼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这是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