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衾寒月暖
老冯夫妇讪笑，一边继续切洗手里的东西，一边装哑巴。
李婶忍不住咕哝了两句：“谁让小少爷会撒娇呢，别说我们俩，就是林管家他自己，不也扛不住，否则老爷也不会下令吩咐，不许咱们府上其他人跟小少爷主动搭话。”
林府的下人不多，人人都有自己的活儿要操持，不得空时时刻刻盯着小少爷，但扛不住小少爷模样长得好，嘴巴还甜，这府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就是吧，孩子稍微调皮了点儿，胆子稍微太大了点儿，之前险些跑了出去，叫人贩子拐了去。
还有，原本小少爷身边是有个乳母照顾的，一个月前，那乳母的孩子得了重病，自己请辞，回家照顾孩子去了。
这段时间一般是林府的管家林冬至守着他，林冬至是林如海的父亲在冬至那日外出的时候，见他一个孩子独自在街边乞讨，实在可怜，从外头捡回来的，因他没有姓名，索性让他跟着姓林，给林如海做了书童。
他是个忠心护主的，这些年也跟着林如海识了字，见了世面，上一任老管家年老退下来之后，林冬至就成了林府新任的管家，一直至今。
林管家赶忙把那装了冰酪的碗从球球的手里抢了过去，远远一放，这才回过头来，苦口婆心地跟他说话。
“小少爷，小祖宗，咱们不是说好了，您今儿就在书房好好看看那三字经，老爷下衙回府后，要在晚饭之前抽查的，您怎么又偷偷地溜出来了？”
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球球要他抱。
林管家嘴角不知不觉地就勾起来了，他最喜欢自家小少爷这么跟他亲近了，把人抱起来之后，还很自然地调整到让小少爷最舒服的姿势。
搂着林管家的脖子，球球若有所思，问：“林叔，爹爹今天回府，是先迈的哪条腿啊？”
林管家在他耳边小声地回答：“是左腿。”
“啧。”听了这个答案之后，小脸一皱，感觉不太妙。
“看来我爹今天心情不太好。”
因为他爹今天左脚上穿的那只鞋子是他娘亲手做的。
做鞋子实在是太费功夫了，后来右脚那只，是他娘让伺候的婢女帮着做的，左脚那只因为质量问题，破了个口子，但他爹舍不得扔，硬要继续穿。
平日里他爹都是先迈右脚，免得被人注意到左脚那只鞋子上的异样。
今天却连这个都顾不上了，看样子八成是心里有烦心事儿。
他得想个法子，不能触了他爹的霉头，傻乎乎往火坑里跳。
被一路抱着带到正厅，已经换下官服，着一袭素雅青衫的林如海，接过才归家的妻子杨妗妗手里的箱子，夫妻二人并肩往这边走，同时还在说着什么，神态都隐隐有些忧虑之色。
一瞧见林如海身边的美妇人，球球就笑容灿烂，从林管家身上闹着要下去，跑着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娘亲，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啦！”
这美妇人瞧着温温柔柔的，身上打扮十分素净，甚至不像是个官太太，可眼神坚定，并不吃她儿子撒娇卖乖这一套。
“方才听你爹说，你又不好好听话认字读书？是也不是？”
球球在他娘亲看不见的角度，悄悄瞪他亲爹，怎么还带背地里告状的！
第2章
当爹的心虚，假意走了两步，帮妻子把箱子放置在偏厅专门准备的桌上，方便妻子出门时拿取。
耳朵尖却警惕地竖着，时刻注意着正厅母子俩的动静。
“才不是爹爹说的那样，人家明明看了一下午的书。”
当娘的净了手，正用干净的锦帕擦干，随口答应了一句。
“是吗？你会这么乖？”
她自己生的儿子，她还能不知道他的德行，人小鬼大，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就当看看晚间新闻了，也得个乐趣不是。
小的这个果然立马就顺着杆子爬了，握起两个小拳头给他娘捶腿，殷勤极了。
“好娘亲，球球今天也好想您，爹爹娘亲都不在球球身边，球球实在伤心，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不是不用心读书识字的。”
“而且，娘亲觉得您的儿子我是那样不乖的小孩儿吗？”
不等他娘搭话，小家伙自己先给自己捧哏。
“球球本来就是天底下最乖的小孩啊！是爹爹失约在先，才教我了几句，就被人叫出门去，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一直没有回家。”
“他就这么扔下我一个人在书房，一整个下午呢！”
果然，这个臭小子，不出他所料，悄摸在告他黑状呢，这骨子聪明劲儿叫人又爱又恨，若是用在正道上，不知他这个当爹的得省多少心，林如海觉得他是时候该准备一把戒尺了。
“好玩的地方……多好玩？赶明儿让你爹带你娘我也去见识见识，嗯？”温温柔柔的妇人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瞥了丈夫一眼。
听到这里，林如海加快了脚步，回到妻子身边落座，不能再让这小子继续下去，否则今晚怕是要不好过。
“咳咳！差不多得了啊。”
警告完幼子之后，连从三品都转盐运使都得敬着他的林大人，屈尊降贵，亲自给妻子倒了一杯茶。
“今日天气炎热，夫人先饮一杯茶解解暑气。”
杨妗妗倒也不是不给丈夫面子，接了茶杯之后，饮了一口，她确实渴了，毕竟在外头奔波了一日。
茶杯轻轻置于桌面，发出轻微的响声。
做儿子的，脸上看热闹的神情半点都没藏。
“今日是都转盐运使因着盐场那边的公务，差人请我过去一趟，夫人切莫听信这小子胡说。”
成熟男人就是这点好，知道嘴巴就是用来开口解释的，跟那些愣头愣脑的小年轻不一样，杨妗妗心里那一点点微妙的小情绪，顷刻之间就消失不见。
“我才没有胡说，我又不知道爹爹你究竟去了哪里，若不是去的地方好玩儿，怎么会一去不回，娘亲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成年人的复杂小孩子又怎么会知道，他觉得好玩儿可没有别的意思，小家伙有些不服气。
“嗯，在娘亲看来，今日你们父子俩谁都没有错，不过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促成了如今的一切，时候也不早了，今日也不要求你背书，咱们开饭吧。”
主母一发话，林管家即刻招手，开始上菜。
一家三口，也不过就是四道菜，其中一道还是汤，都是些时令的食材，并无什么奢侈的山珍海味，这要是让扬州城其他的官员知晓，怕是要大吃一惊。
“这骨头汤，儿子你要多喝，我跟你爹个头都摆在这儿，日后长不到一米八，你娘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儿子。”
不爱喝面前这什么劳什子汤的球球皱巴着一张小脸。
垂头丧气地卖可怜：“原来都是因为球球现在是小矮子，所以爹爹不疼，这儿也不让我去，那儿也不让我去，干脆把球球关起来。”
当爹的清了清嗓子，头有些疼，这臭小子可真是记仇。
被小儿子不满控诉的林如海有些无奈，他如今四十好几，可以说是老来得子，哪里舍得关他，整个府上还不是任由他来去，即便是书房，也没有对这小家伙设下门禁，这话着实冤枉得很。
但今日确实是他这个当爹的失约在先。
“这汤……”
“嗯？”
旁边坐着的夫人哼了一声。
“这汤该喝还是得喝，你爹我当初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身材高挺，体格修长。”
眼见爹这条路走不通，就得及时更换另一条。
悄悄扫了一眼自家娘亲，小家伙继续扮可怜：“还是因为球球现在是小矮子，娘亲也不爱，不想认球球这个儿子，每天在外面疼别人家的小孩。”
柳眉一簇，做娘的感觉自己这心里突然有些愧疚是怎么回事。
她是不是无形之中伤害到孩子幼小的心灵了？
作为一个把上辈子都奉献给了医学事业，最后活活累死的妇产科主任，虽然杨妗妗是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但她还真是头一回养孩子。
“这汤呢，还是得喝，对你的身体好，不过娘亲今日可以答应你一个小小的要求，如何？”
“成交！”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小家伙捧着汤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还不等擦一擦嘴边的汤汁，他就迫不及待地喊出：“我今晚要跟娘亲一起睡！”
“不行！”林如海下意识反驳。
“娘亲——”小家伙噘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亲娘。
“夫人……”林如海注视着妻子的目光柔情似水。
儿子是自己亲生的，当然得宠着。
但丈夫虽然是一个古代人，却支持自己的事业，还自己亲自承担府中庶务和照顾孩子的重担，也是不能辜负的良人。
面对丈夫和儿子的双重夹击，杨妗妗战略性低头轻抚自己的鬓角，避开他们的目光。
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让两个制造问题的人自行解决。
“你们男人之间的事，还是你们父子俩自己商量个章程出来吧，我有些累了，想先去沐浴。”
此话一出，老男人和小男人都瞪着对方不放。
“好的娘亲，你快去吧！我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夫人若是乏累，不妨多泡一会儿，浴室的雕花架子上放着一盒香露，是海外传来的东西，听说可以在热水中滴上几滴，香味扑鼻，不但可解乏，还能滋养润泽肌肤。”
一听就大致猜到是精油一类的东西，杨妗妗瞬间想到别的妙用，意味深长地留了一句。
“那我可要好好地享用一番。”
大人之间的对话有时候对于小孩子而言，是加密的。
娘亲一走，球球压根不与他爹争辩，直接往他爹娘的卧房里冲。
打定主意要赖在他娘的房间里不走，看他爹能奈他如何。
林如海见状轻笑一声，慢悠悠地饮着自己那碗汤。
还站在一旁候着的林管家笑着搭话：“老爷，就这么让小少爷如愿了？”
喝完最后一口，林如海才优雅起身，边走边叮嘱了一句：“待会儿你亲自把他带回去，这孩子夜里可能还是有些怕，他那乳母多半是没有工夫再照顾他了，明日你去外头找牙行送几个小子来，年岁不要太小，没法照顾人，也不能太大，省得滑头，到时候老夫亲自看看。”
“是，老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要什么性情的，林管家这会儿，心里就已经大致有谱了。
才过没多会儿，三头身的小家伙就被他亲爹强行从卧房里扔了出来，交给了管家。
“啊——！爹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以大欺小！”挣脱不开的林球球小脸都气红了。
林管家一边把人往回带，一边哄着：“小少爷您就省省功夫，早些睡觉，老爷说了，明儿个要给您挑个玩伴，以后就让他陪着您，与您同吃同睡，您从此都不会觉得一个人孤单了。”
“玩伴？”被这个新颖的词吸引了大半注意力，林球球不再挣扎，问了好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