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子的青云路 第32章

　　他们两个今日的对答有没有什么问题？

　　皇上的突然到来没有提一句朝堂上的事，也没有提林如海，好似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到儿子这里来看看他。

　　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是天下之主。

　　林烨绷紧着弦，缓缓吸气吐气，这是他第一次面圣，现在他深刻理解为何之前父亲每次面圣回来都一脸疲惫了。

　　每说一句话都要在脑中一再思量，脸上的表情也要时刻控制。

　　太累了。

　　不过如今看皇上的样子，他确实老了，但眼中依旧有神，走路踏实，说话有中气，只要没有什么意外，没有短时间内山陵崩的预兆。

　　之后皇上又分别去其他几个人的府上走了一趟，全都是毫无预兆，引起一阵兵荒马乱，他却片叶不沾身，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走。

　　林烨准备离京了。

　　因为六皇子的人已经把琉璃制作出来了，确定没有问题，他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他要是再不走，那些来试探他的人或许就不只是试探了。

　　京城，多事之地。

　　他这一走，就把贾琏给带走了。

　　贾赦收到妹夫的回信之后就给贾琏收拾了行囊，“你这回去姑苏听你姑父的话，过年就不用回来了，等到开春，再去金陵参加县试，你这回要是因为心思散漫没有考中，呵呵。”他没有说出会如何惩罚，只给贾琏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吓得他知道自己能去姑苏的欢喜都消散了。

　　对贾赦这一点，史氏和王二太太都不赞同。

　　史氏不赞同的原因是：“怎么能过年不在家中？过了年再去姑苏拜访他姑父也不迟。”

　　贾赦：“老太太这是忘了冬季河未解冻的事了？”

　　史氏哑然，顿了片刻后又道：“那就不去扬州了，解冻后直接去金陵参加考试，之前他珠大哥不就是如此，也考了个秀才回来。”

　　贾赦耐着性子解释：“琏儿有他珠大哥那般高的天赋我也不用拉下脸求妹夫指点了，你也知道，琏儿是个跳脱的性子，我指望妹夫好好磨一磨，好帮我磨出个秀才来。”

　　史氏这才不说话了，叹了一口气：“天赋这事无法强求，罢了罢了，那就麻烦你妹夫了，我再拦下去，倒显得我是个拦着不让他上进的恶人。”

　　王二太太看史氏放弃，急了：“何必舍近求远，珠儿有经验，指点指点琏儿便是了。”

　　贾赦：“珠儿明年不参加秋闱了？”

　　王二太太：“那肯定参加！”

　　贾赦一摊手：“对啊，怎好耽误珠儿的时间，他参加秋闱比琏儿这事要紧。”

　　王二太太咬牙，勉强扯出个笑容来：“那这样……”她犹豫要不要也让贾珠去扬州，林如海是探花郎啊，能有他指点，肯定有所进益，但随即王二太太又放弃了，这有什么的，珠儿他岳家是国子监祭酒，平日里她嫌弃清贫，这方面倒是得用，她的珠儿不愁无人指点。

　　至于贾琏……她想到他那上蹿下跳的性子，微微放下心来，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话糙理不糙，这阵子她让他身边的丫鬟主动些，他明显动了春心，哪里还静得下心来？

　　而且他这一去扬州是做客，林如海只是姑父，难道还能强压着他读书不成？

　　再不济，他总是要去金陵的，金陵，也有她的人。

　　她不会让贾琏有追上珠儿的机会！

　　这跟林烨不一样，林烨再出风头，那也是林家人，贾琏，是大房的嫡子！

　　他要是出头了，每拿走公中一点资源，珠儿就少一分助力！

　　在出发之前，林烨让贾琏别带侍女和小厮，只带护卫，贾琏：“啊？那这一路上岂不是多有不便。”他回来京城后，一应起居都有丫鬟们解决，总算松快了下来。

　　林烨：“你是去苦读，还是去度假？”

　　贾琏：“……苦读。”

　　他苦下脸：“表弟，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林烨故作沉吟：“等你中进士了肯定没人管你了。”

　　贾琏：“……表弟你真看得起我。”

　　秀才他有点信心，举人悬着半颗心不知道此生是否有望，进士？

　　这隔得太远了，他想都没想过。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他背了孟子的一段话，问贾琏：“你应该深有体会。”

　　贾琏再度沉默，龇牙咧嘴，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谁好端端的愿意吃苦？

　　贾琏想到大老爷出门前的“敦敦教诲”，打了个寒颤，他要是放松了，没考中，大老爷会怎么罚他？打他手板子？还是脱了裤子打屁股？

　　大老爷要是狠起来，是不会给他留面子的。

　　不不不，还是再坚持一段时间，他估摸着大老爷心里有数，不会把他和珠大哥一块比，强求他考中秀才，这回他再坚持一段时间，要是能得个童生，就可以对家里交代了。

　　“行！我听你的，不带他们！”表弟又不会真让他去洗衣服打扫，只是身边没有那么贴心的人而已，他之前可以，现在自然也可以！

　　他这一举动，让王二太太目瞪口呆，他居然没带贴身的人？这是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了？这下她心中危机感大盛。

　　贾敏在收到贾赦的信后就贾琏住的院子收拾好了，就在林烨隔壁，等接到了人，笑意盈盈：“我得了你父亲的信，可不会纵着你，在下场之前，你就在家中待着，除非你姑父发话，说你的文章有所进益，不然哪儿也不许去。”

　　贾琏：“……”

　　他呆了一下，立刻软语相求：“姑妈，我的好姑妈，我才来扬州呢，现在距离下场还有几个月，我不能白来扬州一场吧？我又不是只惦记玩乐，只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看看扬州风光，也算圆了一个念想。”

　　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贾敏撑不住笑了，她倒也没有真那么不讲人情，只是故意这样说，先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好，今晚设宴给你接风洗尘，再给你两日时间让你出门，之后可就由不得你了。”

第30章 他周围有皇上的人/信

　　林海知道了林烨这回在京城的经历, 吃了一惊，他居然面圣了？

　　“你把当日所有场景一一说来！”

　　听完之后，林海眉头紧蹙。

　　这些对话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 就是些日常：“你们在做什么？”

　　“怎么这块地杂草茂盛些？”

　　“这豆子用途广泛……”

　　要说有比较特别的，就是问了南瓜。

　　这南瓜林海已经吃过好几回了，味道相当不错，他还特意去庄子上看过, 确实是好养活、耐储存、产量也不低，值得大力推广，不过它不是主粮，皇上还带了秧苗回去, 这态度算是重视了。

　　皇上会怎么想儿子？

　　会怎么想自己？

　　皇上是否会怀疑自己对他的忠心？

　　他敢发誓他没有透露任何不该透露的消息给六皇子, 也没有给六皇子送银子, 这点皇上应该也不会怀疑。

　　虽然林海不确定是谁, 但他知道他周围有皇上的人。

　　他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很多事情林海不会故意遮掩, 故意让人知道。

　　尽快写封折子递上去吧，南瓜的事他本来也要提一笔，不过之前想的是种满一年后更把稳了再上报, 现在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 就必须提前，还要在信里略提一提儿子, 儿子大了, 不由爹了, 他此生目标就是做镇守一方的官吏, 为民请命, 不用他细说, 皇上应该也能发现他和六皇子有相同之处……

　　“这是周夫子给你的信，拿回去吧。”厚厚一叠，也不知道写了多少内容，周正防也给他写了信，信上夸了又夸，之前林海看了心生欢喜，现在见了儿子，被他说的话扰的欢喜不起来了，他挥了挥手：“明日把你这段时间积攒的文章拿来。”

　　林烨拆开信，周正防在信里详细的说了红薯和南瓜的生长情况，以及后期的收获，为此他高兴极了，字体都快从纸上跃出，观字如见人。

　　那红薯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亩产量达到了一千七百多斤！

　　周正防带人收红薯的时候不敢置信，反复称量，确定了之后，不止他兴奋，跟他一起收红薯的人甚至跪下来，磕头大拜，称呼他青天大老爷，又求他分种子。

　　周正防已经决定，接下来他们的官田大部分都会种上红薯，而且会征召不同村落的老农过来照料，收获的时候再请他们一起帮忙，这样推广的时候就不用官府敲锣打鼓宣传了，村民全程参与，自然会认识到它的好处，到时候不用官府出面，他们就会无比上心。

　　南瓜也让周正防惊喜，甜甜糯糯，极合他的胃口，口感好，又能饱腹，而且确实耐储存，成熟了以后放在那里许久都不会坏，在缺粮的时候这也是可以救命的东西。

　　种子也多，一颗南瓜成熟了，里面满肚子的种子，明年就可以分种子给百姓了，而且这南瓜不挑地方，屋头屋角种两颗都行。

　　信里，他郑重给林烨道谢，谢他带来这些种子，有了这些，今年他们当地有不少人就不用溺杀婴儿，失去劳动力的老人也不用为了儿孙绝食，他们能活下去了。

　　这封信林烨反复看了三遍才放下。

　　溺杀婴儿这事是普遍存在的，因为如今没有便宜可靠的节育物品，又没有什么晚上娱乐，妇人有了孩子，打胎要花钱，还伤身，所以就只能生下来，生下来养不活怎么办？

　　送人，送不出去就丢了，或者直接溺杀。

　　前期孩子不多的时候杀女婴，孩子多了，男婴也会杀，不杀不行，实在养不活。

　　土地就这么多，产出也这么多。

　　现在有了红薯和南瓜，就能在有限的土地里提高产量。

　　虽然红薯吃多了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在饿肚子面前，观音土都吃，更别提红薯了。

　　这封信林烨给贾琏看了，他跟林烨一样，反复的看，胸腔激荡，连说了几声好！

　　红薯和南瓜占据了信里大量的篇幅，少量描写了一些他们做的各种琐碎事情的后续，比如说某个经手案件受害者的后续，修好的桥给当地居民提供了多少便利，得来了多少赞誉等等。

　　可以说周正防把握的极好，林烨和贾琏看完这封信的心情得到了大量的情绪价值，贾琏甚至一点都不觉得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辛苦了，甚至口出“狂言”：“什么时候我们再去一趟云常县吧！我发现我有些想那里了。”

　　林烨：“……”

　　耳边他回到京城后的“再也不去那穷乡僻壤”的话还在耳边，这么快他就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

　　林烨没有给他泼冷水，笑着鼓励：“我也想了，应该有机会的。”

　　这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穷乡僻壤。

　　贾琏：“……”

　　听到这话，他有点恢复冷静了，选择了转移话题：“今晚吃什么？我还没有吃过南瓜，今晚有吗？”

　　“有。”

　　今晚设宴给他们接风洗尘，厨房忙碌了许久，做出了一大桌美味佳肴，其中就有南瓜饼跟拔丝红薯，另外还有一道林烨点的辣子鸡。

　　他刚到家就让去厨房准备了，之前在外面不想起还好，一想起来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尝尝久违的辣椒了。

　　他甚至菜单都已经想好了，今天吃辣子鸡，明天吃水煮鱼，后天炒牛肉……

　　辣椒贾敏已经让厨房做过了，她只能吃一点点，吃不了太辣，林如海意外的喜欢，不过他也吃不了太辣。

　　林黛玉是吃不了，吃一点反应就大，嘴巴红肿。

　　林烨也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今天晚上就让厨房做了一个放辣椒的菜。

　　虽然他吃花椒之类的辛辣食物没问题，但跟辣椒还是有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