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豆豆
他们两人的对话简直就像在打哑谜。诸伏高明一边听着,视线一边落在了前方的人影上。
夸张的礼帽,邪恶的面具,看不出身形的打扮,那位迹部家的小姐此时像极了爱调戏女人的浪子,正从手心变出灿烂的玫瑰逗女佣开心。
走近一点,她们说着和案件有关又无关的事情。
“爱子,该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金田一三对旁边仍旧不安的女佣说:“说好了,如果我能在五分钟内顺利引出犯人的话,你要给我削一个兔子苹果。这次,可是我赢了。”
“我们快点去吃苹果吧。”
女佣:“……”
一桩杀人案,在她嘴里,似乎还不如一个被削好的苹果重要。
诸伏高明听见这句话时,眉头一皱。
小跑着跟过来的高木警官擦擦额角冷汗,打圆场说:“金田一小姐,请别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了。”
这样很容易被人当成奇怪的变态。
“我有乱说话吗?”她仰起头,那张鬼魅的笑脸面具像是挑衅一般,正好对上了诸伏高明。
“那边皱着眉头的诸伏警部,请问有这回事吗?”
第22章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诸伏高明。
被点名的人缓缓抬眸,正好对上了她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不但不友善还有些冒犯。
“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
他用了一句古文来回答她的问题。
在场的人大部分没懂这句话的意思,尚在疑惑中,但金田一三已经意兴阑珊了:“用论语啊,学长,真有你的。”
“不过,《周易》里曾经说过:‘君子上交不诌,下交不渎。’你喜欢的《论语》里也有‘巧言令色,鲜矣仁。’这种句子。或许,比起一味的用华丽辞藻躲避,直球一点会更好。”
被点名的学长一脸淡然,“多谢学妹建议,我会三省吾身的。”
这两个人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论语?”毛利小五郎试图从脑袋里抓取一点重要信息,但大脑空空如也,他只能偷偷的问以前的上司目暮警部,“他们刚刚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我也只听懂了一点点。”目暮警部悄悄在后面和毛利咬耳朵,小声说:“第一句的大意好像是相信一个人,不仅要看言语,还要同时考核他的行为。”
目暮警部向还没懂的毛利侦探简单解释了一下,“你看,刚才金田一问诸伏警部,她的语言是否奇怪。诸伏警部的回答就是论语里的这个句子,光看言语看不出什么,要看实际行动。”
“等他回答完之后,金田一好像说了他太谄媚,没说实话。”
“然后呢?”
“然后警部说他会反省自己的。”一个声音插进来,两人看向后面,高木一脸憨笑,“不好意思,我也不太能听懂全部。”所以就好奇凑上来了。
三个臭皮匠,至少几句古文还是能勉强翻译成功的吧。
毛利小五郎对那两个人肃然起敬,他都没听懂呢,双方却能秒懂答案并作出反击。这就是高材生的世界吗?实在是厉害。
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这位名侦探决定之后一个月都不要和分居的老婆吵架了。
没准英里也偷偷骂了我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他这么想着。然后这位突然发觉自己10年来吵架都没吵明白的名侦探瞬间感觉很虚无。
这件事算是一个小插曲,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西丸一郎的房间。
和之前的癫狂相比,西丸一郎已经冷静了很多,但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平时怎么精心保养都不为过的双手,此时已经被手铐拽出了一道道红色印记,甚至有的伤口已经破皮了,看着就痛。
但他的表情却非常平静,哪怕看见了目暮警部一行人进屋也没太大反应了,只是询问道:“警官,我是怎么杀掉她的,那个女人又是怎么的该死,要我从头说起吗?你们应该有人做笔记或者录音吧?”
目暮警部严肃的回答道:“我们不可能放过任何凶手的证词。”
“那我就放心了。”他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开始讲述起了他要杀害浅江英里的理由。
被人辱骂成山路魔女的伏原奈美女士是个很有爱心的人,不但含辛茹苦地将两个亲生的孩子养育成人,还接济了邻居家的少年,供成绩优异的他可以在东京这样的大城市里求学,学成归来后,也没有让他给予任何回报。孩子们都大了,少年也变成了中年,医院的事务繁忙,他因此不能常常去看望伏原女士,但是会拜托同样住在东京的两个年轻孩子替他捎带手信。
直到听闻噩信。
他们都不相信伏原女士会做这种事情。她并没有驾照,并且眼睛遇到强光就会控制不住流泪,很难顺利的开车上路,并且在她年轻时,曾亲眼目睹过一起车祸,死者是一家三口,因父亲一时的疏忽大意导致整台车掉进了河里。
年轻的伏原女士因此开始惧怕开车,她将司机这一职责看得很重,觉得万一有所差错,就会累人累己。她曾经一度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因为驾驶问题害了一车的人,梦醒后,她就更加不愿意开车了。哪怕送孩子上东京,也是拜托西丸一郎开车接送的。
“她这种性格,怎么可能会独自开车上路?”西丸一郎叹了口气。
因此,不用调查,他们都能猜到长野的事情一定有蹊跷。
西丸一郎觉得,能在事故中偷天换日的必定不是普通人,他们需要从长计议。
“但那两个孩子不顾我劝阻,和我大吵一架后,偷偷跑回了长野,想替母亲讨回公道。”
结果,却和他们的母亲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但其中一个孩子,在临死前,给他寄来了一枚精美的挂坠。
挂坠很漂亮也很精致,上面有十二种花,西丸一郎在网上查了查,发现这是海外某个小国的习俗,他们习惯用十二种在不同月份开放的花朵作为十二个月份的守护神,用精美工艺雕刻在挂坠上后,借由它们来守护该年诞生的新生儿。
西丸一郎发现,和网上的照片不一样,这个挂坠上的花样采用的都是国内的花朵,并且在挂坠底部,还有一行小字标注了年份。
随挂坠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很简单的信。信上,那个死去的孩子告诉他,这是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的。它就掉落在现场,项链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挂坠。
“那起案件能被查到的痕迹已经都被销毁了。我手上有的,也只有那枚挂坠和孩子们的信件。”
他在实验室里采集了挂坠上的指纹,虽然几经人手,指纹并不完整,但是,在比对了伏原奈美女士残留的指纹后,西丸一郎确定了这并不是她的东西。
既然不是她的,又是在现场被发现的,那就极有可能是凶手的物件。
西丸一郎就此开始了暗地查找。因为伏原一家死得不明不白,他找得很谨慎,平时也只是说对长野的风俗感兴趣,并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一直在查找真凶。
一次宴会上,知道他对长野感兴趣的主人把他介绍给了在长野住了好几年的浅江英里。
他对浅江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后者却霸道地追到了他的家门口,甚至蛮横无理地参观了他所有的房间。
所幸西丸一郎并没有把东西摆在明面,只是在门厅里挂了几副画像。
画像上的花朵取自那枚挂坠,也隐喻着伏原一家人的出生年月。
他想用这种方式记住他们。
没有顺序的作画让浅江英里并没有看出这些画之间的联系,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真是巧合啊,西丸先生,我原来有一枚小挂坠,挂坠上就是这些花朵的图案呢。”
“我也觉得很巧合。说不定就是伏原女士还有她的孩子在天上看着我,帮我找到了当年杀害他们的凶手。”西丸一郎冷笑,“那天她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拿着她用过的玻璃杯去进行了指纹比对。”
结果,当然是百分百的匹配。
从那天起,西丸一郎对浅江英里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在进入她生活圈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引诱着她说出以前的故事。
也许是觉得事情已经过了很久,而且都已经结案,没人会追查了吧,浅江英里很是傲慢地吐露了部分实情:“我流产不到半年,就有一对年轻人在我门口大吵大闹……他们实在是太烦了,我只好让信把他们带走,不准他们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和他说了,如果他做不到,让我再看到了他们,他绝对拿不到我一分钱遗产。”
“那后来呢?”问这一句时,西丸一郎的心都在滴血。
“后来?”浅江英里百无聊赖的弹了弹指甲,“好像在社会版面看见那两个人的照片了。”
她撒娇般倚在了西丸一郎怀里,“当时可真是吓到我了,我只不过不让他们出现而已,信居然让他那帮狐朋狗友把人给逼死了。唉……他那么坏,我可真怕他哪天会害了我。如果不是我直有这么一个晚辈的话,我一定不会把我的财产给他。”
她无意识的发言,在滋长西丸一郎心底恨意的同时,也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想法。
就让这个女人用她最害怕的方式慢慢死去吧。
他在心里冷酷地想道,我要让她死不瞑目。
第23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其实连阴谋都算不上。
因为围绕在浅江英里身边的人,都是一群想要财产的豺狼。
提起他们,西丸一郎只剩下了连连冷笑:“我还以为他们和浅江生活了那么久,至少能有一点恻隐之心。”但那两人迅速的行动力,甚至比西丸一郎原本设计的情节来得更快。
他和浅江还没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因为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使得那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单独居住,在被他识破了侦探,窃听器等物件后,她终于明确表达了希望他能住在她名下的别墅或者公寓里的想法,带着西丸一郎去了好几处她的房产不提,甚至想出了用火灾把西丸一郎从他自己住的公寓里逼出来的主意。
听到这,在场的几位警察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毛利小五郎更是没想到浅江英里看着那么好说话,私底下却无恶不作。
西丸一郎因此嗤笑:“可以说,我们这些人,所有的作案手法,都是被那个女人逼出来的。”
他在被强行带着巡视了好几处房产后,自然注意到了那间公寓的异常情况。
结合浅江告诉他的购买年份,以及屋内壁纸的材质,产地,他几乎是马上就判断出了壁纸里很可能含有砷和其他有害的化学成分。
“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他不但没有告诉,反而在浅江英里苦恼着要把浅江信安排在哪里的时候,提到了那间偏远的公寓。
“远离市中心,没有玩乐的地方,周围都是自动化的工厂。完美符合了她想要改造侄子的愿望。”
没有做太多考虑,只是希望侄子按照她要求前进的浅江英里从善如流,采纳了他的意见,把浅江信安排到了那里。
一开始,他只是想让害死两个孩子的浅江信先吃点苦头,因为他觉得壁纸不对劲的事情应该瞒不了太久。在这种环境下,体质如果太差可能会有呕吐,掉发,胃出血等现象,但也只是短时间内会起作用,那么明显的特征,不可能感觉不到。
但是,万万没想到,外池凉太和浅江信居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浅江的几处房产都纵了火,用尽手段迫使对方只能和侄子同住,并在浅江英里居住的房间内偷偷用大量有毒化学物质浸泡家具,为的就是让她早点死。
“只要稍微注意一点,那两个人做事,可以抓的马脚实在是太多了。我的公寓里存有大量证据,到时候你们可以”西丸一郎用没有被拷住的那只手摸了摸被拷住的手,注意到他手上的伤,高木警官连忙让人拿来了药水和纱布,但西丸一郎只是用医用棉沾了酒精浅浅的处理了一二,然后很礼貌地向高木涉道谢。
这几名嫌疑犯里,他是最有礼貌的那个人。哪怕知道不能对犯罪者抱有同情心,但毛利小五郎也还是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既然这样,你完全可以冷眼旁观,为什么又一定要在这里杀害浅江女士呢?”
“是啊。”西丸一郎轻笑一声,“为什么我非要在这里杀害她呢?”
“因为有些仇必须自己亲手报。”和前期一样,倚在门框处的暗夜男爵忽然开口说话了,由于带了变身器的缘故,她的声音更偏向男性,但有点生硬的腔调还是让在场的人第一时间看向了她。
紧接着,他们又看向了西丸一郎。
“是啊……有些仇恨,必须自己亲手了结才行。”西丸一郎本人认证了这个发言,“我不甘心让她死在别人手上。在她因为身体原因经常去医院的时候,我就在背地里提醒了她很可能有人下毒的事情,但同时,也悄悄暗示了外池他们,如果一种毒不能使人尽快身亡,他们可以试一试另一种。”
目暮警部不太能懂这种脑回路,“你既然想让她死,为什么要告诉她呢?你就不怕你的计划失败吗?”
“他是不会失败的。”一直沉默的诸伏高明突然说道。
“?”
诸伏高明向在场不明所以的警官们解释道:“别忘了,□□中毒的时间没有那么短暂,毒物发作需要一段时间,而真正死亡又需要一段时间,一般来说,在摄入毒物后三十分钟内接受治疗是有机会复原的。”
“可是……”毛利小五郎表示,“你说的我们倒是都知道,可浅江太太刚刚擦完口红就出现了很严重的症状,这得是非常大剂量的毒物摄入才能做到的。”发作时间缩短,死亡时间肯定也不能按照原有的时间来推算,而是要进行相应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