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桃泡茶
然而他们越是不愿改口,降谷零愈发肯定其中藏有猫腻。
降谷零隐约记得去年八月发生了一起珠宝抢劫案。店内两名员工中弹,都抢救及时,均无生命危险。
如果说炸弹犯的哥哥确实死于去年八月,应该就不是这件事。
只可惜降谷零对去年八月的其他案件没多少印象——降谷零太忙了,需要关注的事又太多,他记性再好也做不到记住东京所有案子。
更何况卧底工作的危险性决定了降谷零必须把更多心思投入到和组织的对抗上,他就更不可能去记忆那些零散的案件。
“滴答——滴答——”
倒计时不断减少,从10到9,再到8。惊恐的人群里甚至有年轻男性冲了上去和中年男人扭打成一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局,现场愈发不受控制。
慌乱的人群里隐隐传来啜泣声,绝望、痛苦、愤怒,负面情绪犹如滴入清水里的黑墨,迅速扩散,无人幸免。
他们就要死了,但他们临死之前甚至不能拨通亲近之人的电话,同对方好好道别。
“妈妈……”几个刚上国中,相约着一同出来吃饭的女学生簇拥着小声啜泣,“我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其中一人声音颤抖:“今早出门的时候,我还和妈妈吵架了。”
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虽然平日里偶尔会吵嘴,但她们的死讯要是骤然传到妈妈耳中,妈妈一定会攥着她的照片掉眼泪的,就像她们现在这样。
“……我想回家了。”
“我也是。”
“……妈妈。”
松田阵平沉默须臾,将手落在其中一个女生头顶。他头一次做这种事,安抚的动作别扭僵硬,却小心翼翼。
松田阵平在她们面前蹲下:“别哭了,我一定会让你们安全到家的。”
一个女生抬头,灵动懵懂的眸子隔着水雾看向松田阵平:“真的吗?松田警官你真的能救我们出去?”
松田阵平勾了勾嘴角,竖起一根尾指:“要拉钩吗。”
几个女生沉默须臾,脸上挂着泪儿,将尾指勾在松田阵平尾指上。
松田阵平笑道:“约定好了,一定会让你们安全回家。”哪怕代价是我的性命。
第19章
“滴答——滴答——”
猩红的数字不急不缓地跳动着,吵闹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他们放弃了挣扎,或抱膝缩在角落,或相互攥紧同伴的手。
降谷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止了险些演变为群架混战的斗殴,他烦躁地揉着金发,后背被薄汗浸透。
中年男人咬死不肯说实话,他们能怎么办。撬开他的嘴,拔掉他的舌头吗。除了等死,祈祷炸弹犯和中年男人间有人先妥协,别无它法。
所有人都在期待奇迹降临。
但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正是因为它从不肯轻易降临,亦不曾怜惜任何人。
嗡嗡运转的两台空调已经支撑不了全屋人的氧气消耗,温度适宜的冷风下,几个身体素质较差的人已经开始流虚汗,脸上毛细血管丰富的部位泛起潮红。
时间从5跳向4。
松田阵平咬紧后槽牙,把下颚线绷紧成几条凌冽的线条。过了几秒,他骤然吐出一口气,带着一种怪异的洒脱感。
松田阵平站起身,拎起桌上的炸弹独自走向角落。
他抓住炸弹时,周围的人群发出低声惊呼。原先缩在角落的人更是连滚带爬地逃走,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
松田阵平扭头看向降谷零:“有剪刀吗,什么样的都行,全部拿给我。”
降谷零瞬间明白松田阵平的打算:“松田你……!”
松田阵平往嘴里送了根烟,点燃吐出口烟圈,才用平淡的语气缓缓道:“带着荣耀和使命感,服务国家与人民。……这就是警察,不是吗。”
虽然没有刻意去背,但入学时在礼堂宣誓的誓言已经牢牢刻在了脑子里,烙印在灵魂深处。
为了国家。
为了人民。
为了……
不容亵渎的正义!
降谷零没再多言,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眼底翻涌着愁云。但降谷零不敢多耽搁,冲明日香道了句“现场就交给你了”,转身跑进后厨。
松田阵平点燃香烟,抽了一口才转身看向身后众人。
他们看着他,像在看唯一的光。
松田阵平咬着烟露出个笑,喊了明日香一声,抬手指向和他呈斜角方向的最远处:“部长,你带他们去那边躲好,刚好那里有面承重墙,可以勉强挡一挡。”
明日香点头,带着人群有序地挤向承重墙后方。
松田阵平把烟随意地碾熄在地上——他确实有些烟瘾犯了,但这里通风不好,不适合抽烟。就当是临死前的践行,抽一口过过瘾就够了。
松田阵平蹲在收银台边的柜子前,打算从里面翻出另外一枚炸弹。但他伸手进去掏了会,顿住动作,一双眸子也惊恐地瞪大。
不见了!
几分钟前还摆在柜子里的第二枚炸弹不见了!
豆大的冷汗顺着松田阵平额角滚向下颚。
冷静!快冷静!
松田阵平扭头看向似工蚁般蜷缩在角落的众人。包括中年男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拼命往承重墙后方躲藏,脸上或惊惧或不安,无人私藏炸弹。
“啧。”
松田阵平咂嘴,立刻起身去找第三枚炸弹。但还是没有。
松田阵平原本打算把三枚炸弹都拎走,独自面对。但除了一直被摆放在桌面上的第一枚炸弹,其他两枚全都不翼而飞。
现在该怎么办。
要拆吗。
如果炸弹犯提前引爆炸弹,他死了就死了,但不知道另外两枚炸弹的位置,也许会殃及到其他人。
不等松田阵平多想,降谷零去而复返:“松田警官。”
降谷零眉心紧蹙,脸色似霜打过的茄子:“剪刀不见了,我只找到了这个。”说罢,他递过去一把剔鱼骨的窄刀。
“真的假的,后厨好歹也该备把剪刀吧,怎么可能没有!”
“原本是有的,可是……”降谷零狐疑地转身看向人堆里的厨师。
系着白围裙的男人见自己被怀疑,连忙左右摆手:“不是我!听到尖叫声后我就出来看热闹了,没有偷藏剪刀!”
降谷零也不欲多纠结,冲人群高声道:“有人见过剪刀吗!如果有人知道剪刀在哪里,请务必告诉我!这很重要,关系到我们的生死!”
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眼底的茫然不似作假。
松田阵平接过降谷零手上泛着寒光的剔骨刀,挤出个苦笑:“喂喂……开玩笑的吧,这种东西要怎么拆弹。”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先是另外两枚炸弹不翼而飞,再是后厨的剪刀不见踪影。是老天爷在和他作对吗,还是说他今天非死在这里不可。
“松、松田警官,”一个人小声问道,“我们还能活下来吗?”
所有人顺着光的方向望向松田阵平,他们伸长脖子,攥紧成拳的双手不停颤抖。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眼皮颤动,他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
“当然,”喉结滚了又滚,舌头像要打结,“我一定会让你们活下来的。”
睁开重新低头看向眼前的炸弹,松田阵平却陷入了迷茫。
他死了也没关系,但好歹让他们活下。
降谷零已经按松田阵平的指示退去了墙角。降谷零确实希望能陪伴松田阵平,但理性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
他帮不了松田阵平。不仅如此,一旦爆炸,还会增加无谓的伤亡。
他必须丢下松田阵平。
这是残忍但最优的解法。
他是警察,是公安,绝不可以意气用事。
而且他们早在宣誓那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为了国家。
为了人民。
他愿意随时赴死。
降谷零是如此,松田阵平亦是如此。
想必萩原研二毫不犹豫扑向炸弹时,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愿随时为正义献身。」
当年的誓言还回荡在耳边。
金属盖子被撬开,滚轮在地面时发出几声连续的脆响,惊得角落里所有人缩紧了肩膀。只有松田阵平蹲在炸弹面前,屹立如山,不可摧折。
锋利刀锋在白炽灯下泛起寒光,松田阵平从错综复杂的线路里挑出一根蓝色的线,用剔骨刀抵住。
身后闪着红点的摄像头还在持续运作,松田阵平不知道炸弹犯会不会提前引爆炸弹,是三枚同时爆炸,还是只有他手上这枚先炸。
松田阵平攥着蓝色引线,却迟迟没有动作。额头已经被冷汗浸透,卷发也黏糊糊地搭在脸上。
唇瓣颤动,松田阵平轻声念出逝去挚友的名字:“萩,我该怎么办。”
闭眼深呼吸,心里默数三个数,松田阵平再次睁开眼,剔骨刀用力挑向引线。
“等一下!松田,别那么做!”
从刚才起就保持沉默的明日香骤然出声,打断了松田阵平的动作。
松田阵平顿住身子,扭头看向明日香:“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立刻行动,我没把握能顺利拆掉三枚炸弹。”
他声音沉稳,让人下意识想要依靠。但蔚蓝色的眸子深处却翻涌着海浪,将他整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