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桃泡茶
说罢主动走在最前面:“走吧。”
背对敌人是危险的事,但诸伏景光必须走在前面。这样能让大河俊误以为诸伏景光依旧信赖他,对他不设防。
人在面对危险或者自以为胜券在握时,警戒心和注意力集中度完全不同。让大河俊走在前面,他一定会集中精力随时准备对付诸伏景光。与其这样,不如以退为进,让大河俊放松警惕。
只要诸伏景光的威胁性足够低,大河俊就会优先处理套取情报,和从大火里逃走的事。
诸伏景光视力受损,但他努力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弓腰避开上层毒气,费力地顺着楼梯往上爬。
诸伏景光:“冒昧问一下,你知道风见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最近几次联络,他总是表现得很奇怪。”
大河俊反问:“奇怪?”
诸伏景光点头:“对,很疲惫的样子。不单是肉体上的疲惫,还有精神上的疲劳。”
大河俊了然道:“没什么大事。你知道警视厅新开了个警备部部长吧,新部长把手伸太长,处处都想压我们一头。”
大河俊想了想,决定避重就轻地把警备部的事说出来。先主动说出点什么,才方便换取面前男人的信任。
诸伏景光不解皱眉:“警备部部长?她怎么了?”
要是说刑事部部长为难公安部,他还能理解——刑事部和公安部自成立以来一直在掐架。但警备部是怎么一回事,这两个部门几乎没有交集。
她居然能压他们一头?
大河俊苦恼道:“你刚刚也看到了,警备部部长是怎么在众人面前刁难我的。这位警界目前为止唯一的女部长,自从空降到警视厅,逮到机会就开始为难我们公安部。”
“为什么?”
“可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打算拿我们当垫脚石树立威信。警备部部长上次甚至闯进公安部部长办公室,拍着桌子冲部长发脾气,强横插手公安部的案件。”
他咂咂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偏偏警视厅总监很吃这一套,对她格外偏爱。我们部长上周还被总监训斥了一顿,最近整个公安部压力都很大。”
诸伏景光心情微妙,没有全信:“雪野部长在民间口碑不错,没想到居然发生过这种事。”
大河俊点头,故作宽宏:“但你也别因为这个事对警备部部长心新生芥蒂,她个人能力很强,只是有点好高骛远罢了。只要——”
话音未落,两人突然停住脚步。
他们站在两层楼中间的楼梯拐角处向上看,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赫然映入眼帘。诸伏景光看不清东西,但透过模糊的色块形状,他能勉强判断出面前自上而下俯视他们的女人的身份。
唇瓣嗫嚅,诸伏景光喊出对面女警的名字:“神奈遥。”
神奈遥朝他颔首,然后看向大河俊。
大河俊手里的强光手电筒突然开始闪烁,诸伏景光的手机电筒光也跟着一点点变暗。整个楼梯间忽明忽暗,如同鬼魅降临前的黑暗预兆。
大河俊不认识神奈遥,也不知道幽灵警察的事,他警惕地瞪着面前的女人:“你是谁。”
神奈遥歪头,蓝色杏眼一点点变亮,如夜明珠般在黑暗里泛起淡淡柔光。
“你……”
诸伏景光愣住,他看不清细节,但能从模糊的画面里捕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
神奈遥幽幽出声:“大河俊,我收到一纸阴状。”
阴状?
大河俊不解:“阴状是什么东西。”
但很快,神奈遥就给出了答案。她声线像刚从冰川里凿出来般,带着刺骨的寒意:“警视厅公安部已故人员长龚佑向我递交一纸诉状,状告了你的恶行。”
听到熟悉的名字,大河俊心底咯噔一下,不安地滚动起喉结。
神奈遥吐字清晰,缓缓陈述出大河俊的罪行:“长龚佑向我申冤,状告你借朋友之名约他喝酒,将他灌醉后把他吊死在卧室,再把公安内鬼的罪名强加在他头上。”
“!!!”
大河俊登时白了脸,他诧异地看向神奈遥,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什么阴状,什么长龚佑,身为信仰唯物主义的公安,他不该信神奈遥的鬼话,但她所说又与事实相差无几。
杀意在大河俊眼底蔓延,他碾了碾后槽牙,迅速找出一个合理的、符合物理法则的可能性:公安部在怀疑他,但是没有证据,所以派出这个女人来诈他。
思至此,大河俊暗笑一声,皱眉故作茫然地看向面前的女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另一边,诸伏景光已经将一切不合理的地方迅速串联,推测出背后真相。
看样子公安部出现了内鬼,只是不知道真凶到底是长龚佑还是大河俊,面前的女人又在案件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神奈遥冷冷看向大河俊:“大河俊,现在自首,认下你犯的罪行,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闻言,大河俊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心想,神奈遥果然是公安部派来诈他的。于是他叹息一声:“好吧,我承认,我确认认识长龚佑。”
随即沉下脸色,死死盯着面前对的女人:“但他的死和我无关。你到底是谁的人,有什么目的。把大河俊的死扣到我头上……你难道是想离间我们?”
神奈遥没有说话,她垂眸看向大河俊,轻蔑的眼神似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大河俊稍作沉默,垂下眼眸露出个落寞的表情:“虽然遗憾,但长龚佑他确确实实背叛了正义,背叛了警视厅。他死的那几天,我难过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嗡——
神奈遥瞥了眼身侧的萩原研二,被他攥在手里、已经恢复书本模样的正义手册不停颤动,发出单调但直达骨髓的悲鸣。
阴暗复杂的情绪流水般四散蔓延,温度开始降低。明明脚下就熊熊燃烧的火焰,大河俊却骤然打了一个寒战,汗毛直立。
神奈再次出声,语调带着一丝不耐烦和不屑:“大河俊,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出真相。”
大河俊搓了搓手臂上倒立的汗毛,仰头理直气壮道:“我说的就是真相。”
他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劝慰起神奈遥:“小姑娘,你是长龚佑的恋人吧,不然也不会来找我要个说法。”
大河俊摆出一副老好人的嘴脸,把神奈遥的行为包装成一场无理取闹:“你听我一句劝。虽然我也为佑的行为痛心,但这是事实真相。真正优秀的警察是绝对不会意气用事的,他们会始终冷静、克制,接受现实,背负起沉重的使命继续在黑夜里前行。”
正义手册近乎快要锁不住体内汹涌流动的恨意,黑色气体不断四散冒出。萩原研二担忧出声:“明日香,正义手册……”
他能感受到,长龚佑这只怨灵正试图突破正义手册的束缚。
神奈遥却只是冲大河俊勾起嘴角,面露讥色:“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你是一名优秀的正义警察,希望我能多向你学习?”
大河俊连忙摆出谦逊的姿态:“这可不敢当,我还有得学呢。我只是不忍心看你误入歧途,多安慰了一嘴,你就当我多事。不过你也别太难过,这是每个警察的必经之路。”
神奈遥冷笑一声,定定看向大河俊。她抬手,正义手册从萩原研二手中脱离,径直飞向她。
自长龚佑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气被她吞噬,嗡嗡颤动的正义手册也终于恢复宁静,然后朝阶梯底下的两人显形。
台阶下的两人看不到萩原研二,他们只看到一本书凭空出现在神奈遥手里,然后开始翻页。
宛如一场神奇的、找不到漏洞的近景魔术。
神奈遥冷眼看向大河俊:“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和申冤者见上一见。”
本就昏暗的手电筒光太突然开始闪烁,如同呼吸般一明一暗,然后闪得越来越快。
啪。
手电筒和手机彻底熄灭,黑暗里一片死寂,甚至听不到即将追赶上来的火焰燃烧的声音。下一瞬,手机和电筒一齐恢复光亮,楼梯间却多了个人。
长龚佑像只被从地狱里召唤出来的恶鬼,他垂着脑袋站在神奈遥身前,身上还萦绕着淡淡黑气。
“这、这不可能!!”
大河俊一惊,被吓得后退半步,险些踩空然后从楼梯上摔倒。他死死瞪着面前猝然出现的本该死去的男人,四肢冰凉。
这怎么可能!
长龚佑明明就已经死了!是他亲手杀的!
他在把长龚佑吊上房梁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确认长龚佑停止心跳,又花了几分钟整理现场,才离开的。
长龚佑不可能还活着。
人死不可能复生,但面前的男人又确确实实长着长龚佑的脸,就连体形都一模一样。他甚至还穿着长龚佑死时的服装。
大河俊吞咽唾沫的声音很响,诸伏景光想不注意到都难。他看不清大河俊脸上的表情,于是装作关切的样子把手搭向大河俊:“大河警官,你还好吗。”
手指碰触的瞬间,大河俊像只受惊的蚂蚱,原地蹦起两丈高。
诸伏景光自觉退开,面带歉意:“抱歉吓到你了。”
他面上平静,心底已经分析起利弊。大河俊的手很凉,上面还爬着一层冷汗,很明显是在害怕。
事已至此,诸伏景光哪还有不懂的。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大河俊和台阶最上方的神奈遥,后退几步,悄悄拉开和大河俊间的距离。
大河俊的注意力现在全部集中在长龚佑身上,根本没空管诸伏景光,更不可能注意到诸伏景光躲避的动作。
大河俊呼吸声逐渐粗重,他大口喘息,试图压住翻江倒海的情绪。红血丝却一点点爬上大河俊的眼球,他双眼猩红,手指因紧张而不停颤动。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大河俊像愤怒的犀牛,强撑着大声斥责起神奈遥,“你这是在亵渎尸体,是对逝者的大不敬!就、就算长龚他做了对不起警视厅的事,你也不可以这样对他!”
闻言,明日香扯出一抹冷笑,没有说话。
大河俊继续振振有词道:“长龚佑虽然背叛了我们,但他已经走了。人死债消,你不该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大河俊——”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冰冷,散发着彻骨寒意。拖长的尾音似冤魂索命前的哀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大河俊僵住嘴边的话,惶恐地看向台阶上从刚才起就一直垂着脑袋的男人。
长龚佑站在原地,像一个刚被从储存箱里取出来的干冰,黑色源源不断从他身上飘落散开,融化在空气里。这是一种不同于燃烧产生的黑烟的黑色气体,它更冰凉。和皮肤发生接触的瞬间,长龚佑的恨意化作实质钻进血接触者的肉里。
长龚佑缓缓抬头,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长龚佑。他张嘴,口腔内是同样骇人的黑色:“大河俊,你为什么害我。”
大河俊唇瓣颤动,发软的腿在恐惧的支配下开始小步后退。
两行黑色的血泪自长龚佑眼眶流下:“大河俊!你明明知道我是家里的独子,却还是把我吊死在房间客厅!你知不知道我妈妈推开房门,看到我悬挂在空中的尸体时哭得有多撕心裂肺!”
“你刚才不是还正义凛然吗!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什么要把毒害龙舌兰的药品抖落在我的车里!”
“你不是自诩正义吗!那你为什么要栽赃陷害我!”长龚佑的质问咆哮声在风中回荡。
一阵风自诸伏景光身侧擦过,下一瞬,长龚佑已经站到大河俊面前。长龚佑像只发了狂的野兽,但他条理清晰,字字诛心:“说什么人死债消,说什么大不敬,你只是怕恶灵真的存在,怕我会从地府爬回来找你!”
“你刚才不是还教导我身后的那位大人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隐忍,什么是优秀的就警察吗!那你告诉我,你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
“大河俊!你已经忘记你当初考入警校时的誓言了吗!”
长龚佑怒吼的声音近乎绝望,带着一股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悲恸:“大河俊!你对得起大家的信任,对得起你胸前的樱花警徽吗!”
第77章
大河俊的呼吸带着明显的颤音, 他小步后退,瞪大的眸子里倒映出长龚佑惨白如纸的脸。但他的脸比身为亡灵的长龚佑还要惨白,血色全无。
大河俊嗫嚅唇瓣:“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