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沙
年逾四十的卫子夫卫皇后连孙辈都有了，但是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就跟五年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五年前的她还因为幼女惨死一事而耿耿于怀, 以至于眉眼间偶尔会萦绕一股散不去的哀伤。
而五年后的她却因为与幼女重逢，日子顺遂而整个人活得比之前要更加舒心。
从进宫侍奉刘彻那一天开始，卫子夫在这个皇宫里面虽然不能说一直都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但是确实是没有过过几天松懈的日子。
但是自从跟小九相认之后, 多了一个敢直呼亲爹为“刘野猪”，还敢跟亲爹拍桌子的小女儿之后，卫子夫的日子就过得舒心多了。
卫子夫从来没有因为卫长公主、诸邑公主和石邑公主以及小九是女儿就对她们不好，但是从前她确实以为只有刘据会成为她、或者说成为她们的底气。
可是让卫子夫没有想到的是，她最小的女儿小九居然有朝一日会成为她的底气, 更没有想到她会反过来为她撑腰。
想到前段时间刘彻新宠的一个嫔妃脑子不清醒, 在她面前炫耀起刘彻对她的宠爱，借此讽刺她人老珠黄, 卫子夫尚且没有动怒, 小九就先炸了。
小姑娘倒没有找这个嫔妃的麻烦，而是直接杀到刘彻的面前跟他拍桌子了。
她爹有新宠就有新宠，她阿娘不介意她也没必要强摁着她爹为她阿娘守身如玉，但是瞧瞧他的新宠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是得宠几天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在别人面前张狂就算了, 竟然还敢张狂到她阿娘的面前？
小九气得当着刘彻的面就把桌子都拍烂了, 发泄了一通之后不给刘彻辩驳的机会，小姑娘扭头就走。
其实当时不止刘彻在场, 就连那位新宠也在场，也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在刘彻心里的分量, 还是低估了小九在刘彻心里的地位，小姑娘前脚一走，新宠后脚就要跟刘彻说小九的不是。
新宠倒是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是错的，毕竟小九刚刚在刘彻面前实在是太目无尊长，太胆大妄为了一些。
她甚至想着把事情往卫子夫的身上攀扯，暗示小九的脾气这么大全是卫子夫惯出来的。
然而新宠压根没有想过，小九敢跟刘彻拍桌子，甚至把桌子都拍烂了，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卫子夫就能够惯得出来的？
显然卫子夫后面还有一连串的名单，比如说刘彻、比如说卫青、比如说霍去病、比如说刘据、卫长公主、平阳公主等等等等。
甚至就连张汤、张骞、义纵、桑弘羊等人也有份。
没办法，除去亲属之外，其他的臣子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受过小九的恩惠，以至于小姑娘这些年在宫里也好，宫外也罢，跟螃蟹似的横着走都没问题。
言归正传，大概因为小九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拍桌子，还把桌子都拍烂了，所以比起生气，刘彻反而是有些懵——
因为他记得最近也没惹他这个宝贝女儿啊。
等听清楚了小九为什么跟他拍桌子之后，刘彻直接命人将新宠拖了下去，以伺候不周为由将她贬入冷宫。
消息传开之后，虽然后宫的嫔妃们都不知道当时屋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们才不信那位新宠是因为伺候不周而被打入冷宫的。
毕竟以己度人，换做是她们在伺候刘彻的时候也不敢有一丝懈怠，再加上刘彻又并非是喜怒无常之人，所以后宫之中还没有出现过一位因为伺候不周而被打入冷宫的嫔妃。
不对，应该说压根就没有出现过打入冷宫的嫔妃。
再联想到新宠当日跑到卫子夫面前张狂一事，后宫的嫔妃们自认为她们应该是猜到真相了——
定是洛阳公主为了替皇后娘娘抱不平，特意去陛下面前告状，陛下知道内情后，为了洛阳公主的名声着想，随便给自己的新宠找了一个罪名就把她打入冷宫了。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
倒不怪后宫的嫔妃们是这么想的，毕竟她们从来都只知道小九在刘彻那儿得宠，并不清楚他们父女俩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更不知道小姑娘还敢跟刘彻拍桌子。
不过通过这件事，她们倒是知道了就算皇后娘娘如今的宠爱不如当年，那也不是她们可以随便挑衅的。
毕竟皇后娘娘膝下还有一个既得宠又有脾气的小女儿。
想到自从小九大发神威之后，后宫那些得宠也好，不得宠也罢的嫔妃们到了她面前都毕恭毕敬的，卫子夫的脸上就不由地露出了一个笑。
正当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
小九来了。
卫子夫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望去，就见一个顾盼神飞的小少女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到卫子夫就立马加快脚步朝她走了过去：“阿娘。”
看着虽然稚气未脱，但是眉眼间却充满了昂扬英气的小九，卫子夫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但是见她穿得单薄，她眉头不由地拧了起来：“怎么不把斗篷披上？不冷吗？”
“阿娘你摸摸我的手。”小九伸手把自己的小手塞到卫子夫的手里，“而且我这衣服是夹棉的，暖和着呢。”
小姑娘确实不觉得冷，她打小身体就比同龄人要好很多，也就是在出事之前才会偶尔生病，但是自从她变成狐狸，又从狐狸变回人之后，生病这种事情就离她很远了。
再加上得到环首刀之后，小九就开始了习武，所以这会儿她明明才十岁开头，但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她少说也有十二三岁了。
卫子夫摸了一下小九的手，发现确实是暖的，她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还是小心些好，你忘了前几天你昏迷不醒的事情了？”
“不醒是不醒，但是哪里是昏迷呀？”小九纠正道，“义医师不是也说了吗？我就是前段时间太累了，再加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才会一下子睡得起不来的。”
虽然前几天小九确实是昏睡了两天两夜，但是小姑娘不承认是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比起这个，她更加相信义妁的说法。
毕竟前段时间小姑娘为了制衣厂和制煤厂的事情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原本刘彻决定前往汾阳祭祀后土祠的时候还打算带上她的，但是没想到小姑娘比他想象得还要忙碌，于是只能改变主意了。
也就是前几天小九才稍微没那么忙碌了，结果没想到一放松下来，她就直接昏睡了两天两夜。
“昏迷也好，昏睡也罢，既然义医师都那么说了，就说明你肯定是累着了。”卫子夫说，“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你都给我好好歇着，手上的事情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忙好了，再这么忙下去我真担心你哪天真的把自己给累倒了。”
哪有那么夸张。
小九有心想要反驳卫子夫的话，但是想到她也是关心自己，于是只好点点头道：“好，其实我已经把外面的事情都交给灵雨去办了。”
算起来陶灵雨在小九身边已经当差有几年的时间了，在小姑娘身边的这几年，陶灵雨的成长迅速，如今早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姑娘了。
所以把制衣厂和制煤厂的事情交给她去办，小九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就好。”卫子夫道，“那今儿你干脆留在我这儿陪我一块吃饭好了。”
“唔。”小九眨了眨眼睛，然后道，“我晚些回来再陪阿娘你一块吃饭？”
“你又要出宫？”卫子夫说，“你不是说了宫外的事情都交给灵雨去办了吗？”
“是，不过我今天不是要去那两个厂子，是打算去找阿兄。”小九说，“我听说过明天很有可能会下雨，阿娘你也知道阿兄自从四年前大难不死之后，每逢雨天或者变天伤口就会疼，我这不是怕他不当一回事儿，继续往军营里跑嘛，所以打算好好叮嘱他一番。”
卫子夫一听就知道小九说的“阿兄”指的是霍去病了，换做是别的事情她不一定乐意让小姑娘出宫，但是涉及到霍去病，她倒是不好阻止了。
不仅仅因为霍去病是她的外甥，也因为她知道小九和霍去病的感情有多好，真的不让她出宫，而恰好霍去病又真的不把自己的旧伤当一回事儿的话，霍去病会不会难受死不好说，小九知道了肯定得气死了。
于是很快的，准备出门的霍去病就见到小九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小姑娘从马车里面钻出来之后就先声夺人问道：“阿兄你打算去哪儿？”
“没去哪儿。”
“去军营。”
第一句话是霍去病说的，而第二句话则是霍去病的亲兵张扬说的。
虽然霍去病才是自己的阿兄，但是小九一听立马就知道该相信张扬说的话了，小姑娘还没有来得及跳下马车，就直接叉着腰怒视着霍去病道：“阿兄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的旧伤了？明天十有八九就要下雨，你不在家里乖乖待着还要提前去军营，你你你……你信不信我找舅舅告状？”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家门口就被小九抓了个正着的霍去病听到小姑娘最后的那句话，忍不住笑了：“小九，别什么都跟陛下学。”
“你还好意思笑？”小九瞪了霍去病一眼，从马车上跳下去之后拉着霍去病就往回走，“阿兄你都忘了自己当年伤得有多重了吗？这才过去多久呀？你就不放在心上了？你还想不想看着小嬗弟弟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啦？你还想不想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啦？”
当年霍去病足足昏迷了将近十天才醒来，要知道他当时要是再不醒的话，军医他们都怕他以后都醒不过来了。
因为伤得太重的原因，霍去病就连班师回朝都是被人抬回长安的，当时看着就跟没了半条命似的霍去病，别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小九了，就连刘彻和卫青他们也后怕不已。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过霍去病竟然伤得这么重。
回到长安后，经过仔细治疗之后，霍去病确实是慢慢好起来了，但是因为伊稚斜单于那一剑刺得实在是太深了，以至于 霍去病足足养了三年的时间，才勉强算是把元气给养了回来。
但是即便如此，每逢下雨或者变天，霍去病的伤口依然是隐隐不舒服，偏偏作为当事人的霍去病压根不把这个当一回事儿，于是被小九知道之后，小姑娘就给自己自封一个“监督大使”的官儿——
专门负责监督霍去病。
可以说，小九都比霍去病还要更加关心他的情况，因为当年她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差点就要失去她这位阿兄了！
小姑娘每每想起当年霍去病险些没有逃过他的死劫，她就忍不住一阵后怕。
霍去病并没有挣扎，乖乖地任由小九拉着他回去，听到小姑娘冲着他就是一顿絮絮叨叨的，霍去病也没有嫌她啰嗦，反而在进屋之后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先润润喉。”
小姑娘一边接过茶杯一边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嗷。”
霍去病闻言就笑了，看向小九的眼神十分柔和。
从前他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一开始对刘彻的印象那么差，那么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她也依然跟他不对付，但是险些死过一次之后霍去病就知道了。
原来是因为刘彻晚年利用巫蛊之案，逼死了卫子夫和刘据他们。
这些事情不是小九告诉他的，而是霍去病在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从梦中知道的。
原来小九说的是真的，在历史上他确实是在元狩六年就英年早逝了，但是在现实生活里，他逃过了原本属于他的死劫不说，还让他意外知道了不少未来的事情。
霍去病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心疼小九，因为她比他要更早知道这一切，然而她却始终自己一个人死守着这样一个秘密，不能跟刘彻说，不能跟他们说，甚至不能跟卫子夫和刘据他们说。
小姑娘并不知道霍去病心中所想，更不知道大难不死的他甚至还有了机缘，一杯水喝完之后，小九皱着小眉头瞅了霍去病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道：“阿兄你哪天能让我省省心嗷？”
虽然小九长大了几岁之后，身体也抽条了，看起来像个半大的姑娘了，但是因为脸颊还有点肉嘟嘟的，再加上言语和神态间仍然带着几分孩子气，所以四年后的她看起来和四年前的一样，仍然那么可爱，可爱到霍去病都不忍心再骗她了。
“小九。”
“嗯？”
“其实我的伤早就完全好了。”霍去病对小九道，“其实不管是下雨还是变天，我的伤口都不会怎么不舒服。”
原本霍去病不打算跟小九说实话的，虽然他知道小姑娘不会出卖他，但是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小姑娘已经背负了许多的秘密了，霍去病也不想让她再多背负一个。
但是眼见着小九自己都快累倒了，仍然放心不下他，霍去病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小姑娘前几天昏睡了两天两夜的事情霍去病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为了他的话，卫子夫今天肯定不可能让小九出宫了，或者说如果不是为了他的话，小九说不定根本不会想着出宫。
这么想着，霍去病就觉得他要是再不跟小九说实话的话，实在是有些太对不住她了。
只是霍去病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跟小九说的明明是实话，结果小姑娘听了却一脸不信地对他道：“阿兄。”
“嗯？”
“类似的话你还记得你跟我说了多少遍吗？”小九压根不信霍去病的话，她道，“我都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你当我那么好骗呢？”
霍去病：“……？？？”
他说的是真的！
完全没想到小九压根不信的霍去病说：“这次是真的，小九。”
“我不信。”小九说，“阿兄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我拦着你去军营是吧？我知道，你一心为公，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你得顾及一下你的身体啊，医师都说了，你要是不注意保养的话，会有损你的寿命的！”
听到小九苦口婆心地劝他的这些话，霍去病终于有点后悔自己一开始选择瞒着她了。
“小九你听我说……”霍去病忍不住跟小九说实话了。
其实霍去病知道卫青为什么在功成名就之后不以权势树党，也不干预朝政，既是为了让刘彻放心，也是为了自保。
而他显然也到了这一天了，将匈奴的单于斩于马下之后，霍去病可以说是战功卓著，因为他达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
而那一年他才二十五岁！
这个岁数对于将士而言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到直接给刘彻出了一道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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