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馍
他做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发言,双手揣兜,大摇大摆地离开。
他肯定不是自己描述的“受人尊敬的教师”角色!
第64章 和小白脸备婚的第六十四天
伏黑幸回到家时, 比平常稍晚了一些。中岛敦和伏黑甚尔等在餐桌前,桌上摆满了丰盛佳肴。
伏黑幸一眼望过去,几乎都是她爱吃的菜。伏黑甚尔围着围裙, 正勤快地清理厨房的灶台。
他越来越与曾经凶神恶煞的雇佣兵形象相去甚远, 已经以阿龙为目标逐步进化成了全能的主夫角色。
伏黑幸不禁心生怀疑。
难道是世界的两个周目变化太多了吗?
很难想象穿粉红围裙的伏黑甚尔与穿校服的五条悟激情对决、打生打死的模样。两者在半空中交手,挥舞的不是咒具, 而是锅铲,比拼的不是实力, 而是厨艺……
换做是现在的情况,伏黑甚尔能和五条悟对决的机会只剩下厨艺培训班的厨艺比拼。说不定阿龙先生还会给五条悟发一条他心爱的围裙以示鼓励。
她揉了揉脸,清除满脑子的杂念,微笑道:“我回来了。”
中岛敦勤快地给她拿来擦脸的热毛巾,“欢迎回来。”
伏黑甚尔道:“今晚吃鳗鱼饭。”
伏黑幸深吸一口气,幸福地感慨:“这就是让人上班一整天的动力所在啊。”
她面上不显, 和平时一样帮忙摆好餐具,坐到餐桌上,与人热热闹闹地讨论起今天公司发生的趣事来。
餐桌上温暖的黄色灯光笼罩三人。当初他们刚接到中岛敦时, 这座小楼还是一处简陋的临时落脚地。可是现在, 它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家了。无论是伏黑幸还是伏黑甚尔都往里搬了不少东西。
中岛敦每天都面临着伏黑甚尔布置的严苛训练,吃了饭,又在伏黑甚尔的监督下做好家里的卫生。他很快就上楼洗澡休息。
伏黑幸仰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一下一下地换台。她的注意力不在电视上, 而是琢磨着要怎样和伏黑甚尔开启那个不愉快的话题。
身边的沙发猛地凹陷下去,接着一只手圈住他的肩膀。
伏黑甚尔非常认真地观察她的神色, 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
不等伏黑幸回答,他又道:“今天的工作让你感觉太疲倦了, 正好,我从围裙阿不那里学到了一些消除疲劳的技巧,你想不想试试?”
伏黑幸放松地靠在伏黑甚尔肩头,用手抓住他另一只手的手腕,指尖骚刮他的掌心。
她沉思,道:“甚尔,你有没有想过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伏黑甚尔道:“死后的世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向下瞥了眼伏黑幸,嘴角的疤痕被牵动,“不是你常说的吗,我们应该过好眼下的生活。”
伏黑幸有些心虚地强调,“只是一种假设。”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并无实感,对隐藏在自己影子里的怪物也不感到惊慌与恐惧。
有时候她反思,她确实不是一个正常人。她似乎缺乏恐惧这种感情。可对恐惧的感知并不是她生来匮乏,而是倚仗幸运的骄傲自大。
她在精神上并不像一个孤儿,她好像知道随时都有父母能为自己兜底,她是一个被宠爱长大的孩子。
伏黑甚尔道:“死亡,那应该是一片很无聊的空虚吧。”
他曾与死亡接近,死亡在他的唇角上留下一道疤。
而接近死的那一刻,在恐惧之外,心头更多诞生是一种无聊的荒诞感。无聊在于自己的生命如此贫瘠无力,荒诞在于人的生命居然可以如此贫瘠无力。
他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伏黑幸接着问:“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伏黑甚尔思考片刻,他笑了笑,“我应该会活不下去。”
“不行。”伏黑幸瞪着眼睛,“你要是活不下去,那我之前的所有工作不都是白做了吗?”
她苦口婆心道:“想想你的朋友,你的……可能存在的孩子?”
伏黑甚尔终于慢慢意识到,眼下的问题不是随心一问,而是伏黑幸心头酝酿已久的考纲。
“你不在的话,世界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在伏黑幸的怒目而视前,伏黑甚尔不自觉舔了舔唇内锋利的犬齿,“这是我想说的话,但肯定不是你想要的回答。”
伏黑幸双手捧住伏黑甚尔的脸,凝视他的双眼,霸道又蛮不讲理道:“你说得对。假如真到了那样一天,你不能好好活下去的话,我到天堂也不会原谅你。”
伏黑甚尔一愣,低声说:“可是我上不了天堂。”
伏黑幸点头,客观评价,“以你前半生的经历,归去地狱才是正常的。所以你要在人间好好活着,因为像我这样善良的人肯定不会去地狱。”
如果真有她们预想中的这样一天,伏黑甚尔连自己都无法照顾,更别提顾全他人的话——五条君,对不起,你的学生要没有了。
伏黑甚尔忽然感到心头一阵发慌。他坐直身体,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六眼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他不相信六眼对伏黑幸的诸多打量仅仅只是因为好奇而已。
伏黑幸不停拨弄自己的头发。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向伏黑甚尔描述,很奇怪,似乎她的生死对另一个人而言是更大的打击。
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轻声说:“我的身体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不到半个小时,小楼迎来了一位嚣张的客人。
与伏黑甚尔合不来的网友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霸占了在看电视的最佳位置。伏黑甚尔神情紧绷,警惕地打量对面半点也不紧张的五条悟。
时间太快了,甚至没有给他悲伤和愤怒的反应时间。他还抱有一丝幻想,问伏黑幸,“你就相信这种家伙的发言?”
他冷笑一声,“我看他是脑袋烧坏了。”
五条悟笑嘻嘻地凑上去,墨镜下的双眼是凛然的战意。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毫不退避道:“当然喽,这个地方可是让你开过洞。可惜,还是我赢了。”
伏黑幸还有心情关心中岛墩的睡眠问题。她坐在两个人中间,提醒道:“你们小声点,敦君已经睡着了。”
五条悟慢悠悠地靠回去,双手抱臂。稚气的脸显出几分可笑的严肃,
“就算不相信我,你也应该相信我的眼睛。”
伏黑甚尔没有说话。
五条悟又道:“只是一味的否认来拖延时间,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伏黑甚尔依旧是沉默。
空气中有一根紧绷的弦,而下一刻,不知名的风奏响了它!
伏黑幸只能感觉到有轻柔的风从鼻尖刮过,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风中的弦只轻轻震动了一瞬,转眼间另外两人交换了原本的位置,坐在对方的座位上。
伏黑甚尔问:“你想怎么做?”
五条悟说:“很简单,我想看看她影子里的东西。”
伏黑甚尔又问:“会对她造成伤害吗?”
这个问题让五条悟考虑了一会儿,他轻啧一声,“通常情况下不会,但是如果连对手是什么都没有办法搞清楚,剩下的一切行动都只是空谈。”
他索性不管优柔寡断的黑发男人,向伏黑幸道:“你想见见吗,你影子里的东西?”
伏黑幸不假思索,“我想见见它。”
与五条悟设想中她会表现的恐惧与震撼不同,伏黑幸显得十分平静。
她轻声说:“从小开始,我就一直受到它幸运的庇佑。虽然它也从我身上获取了不少东西,但说到底还是它保护我更多。”
她思考着,竟然露出微笑,“无论它是想要加害于我,还是与我是普通的共生关系,究其根本,我都从它身上获得到了利益。见一见恩人是很正常的行为。”
五条悟嘟囔道:“你把这种东西叫做恩人。”
伏黑幸道:“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有它,才能有今天的我。”
谈话时间结束,他们挑选了一个不会被人打扰的位置。天台。
伏黑幸对上了一双眼睛,蓝色的眼睛。
五条悟的手缓慢靠近她的额头,就在两者即将相触的时刻,伏黑甚尔道:“等等——!”
他迟了一步,五条悟的手掌按在伏黑幸的脑袋上。
无数信息如同乱流一般划过她的脑海。她沉入深海,海底的每一滴水都承载着着记忆的碎片。她的人生就随着她坠海的过程不断往前。
伏黑幸看见了。
伏黑甚尔向自己求婚,看见了自己向伏黑甚尔求婚,看见了她们一起带走中岛敦,看见了从大学毕业,看见了年轻的少女离开孤儿院。
她看见一个护士,她穿越风雪,将婴儿送到孤儿院门口。
她看见了一对平凡的夫妻。妻子怀着孕,小腹隆起,丈夫围在妻子身侧。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本该是幸福的一对普通人。
在海的最深处,居住着一个怪物。
它有两张脸,四只手臂。它不是“它”,而是“她们”。她是妻子,是丈夫,是母亲,也是父亲。
她们是伏黑幸人生缺失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那不是诅咒,也不是某种心血来潮的生灵,与人类体验共生关系。
她的幸运并非天赐,而是父母的礼物——她被父母的爱诅咒,同时被父母的爱拯救。
藏在影子里的父母的咒灵,吸食她的咒力与生命,同时回报给她无可比拟的幸运。她们不再有生前的意识,只有维持生存与爱的本能,不知道自己越是给予,女儿的生命就越是短暂。
伏黑幸不再保持静止不动的姿势,奋力向“她们”游去。她的眼睛发痛,头昏脑胀,不知道是五条悟在发力,还是自己激烈的情绪所致。
她拼命努力挥动手臂,却无法向父母一体的怪物多靠近一点点。
而怪物也望着她,如同深海里的一只庞大的鲸,只能远远窥见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黑影。
她们渐渐沉了下去,沉进意识无法到达的海沟,伏黑幸竟从她们的眼神里看出一丝眷恋。
她尖叫一声,清醒过来。伏黑甚尔正让她躺在自己的膝盖上,死死盯住她的脸,再确定伏黑幸睁眼后,又用满是怒火的眼睛瞪向五条悟,“你不会给她弄出了什么后遗症吧?”
五条悟摸着下巴,“按理说,应该不会啊——”
他摊开手在伏黑幸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伏黑幸的眼睛慢慢聚焦,她的脸上一片冰凉,直到伏黑甚尔为她擦泪,她才发现,她又一次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
她捂住脸,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使得她难以开口。
直到她感受到伏黑甚尔抓住自己的手正微微颤抖,她的神智才得以被唤醒。
伏黑幸狼狈地抹掉脸上的眼泪,开口时几乎无法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