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三太子真香后 第44章

作者:姜玖 标签: 灵异神怪 BG同人

  这次,哪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着面前越来越孱弱的落日余晖静默片刻,搁在膝头的手微微握住又放开,似乎是考虑好了什么。

  然后,他过偏头,同样注视着对方回答:“因为一直以来,你送给我的那些祈愿里,每一丝都有一段你的记忆。从你小时候开始。”

  叶挽秋呆愣几秒,意料之中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哪吒没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的。

  一是因为麻烦。毕竟这件事太特殊,说出来以后很可能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牵扯与关联。

  二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他的命脉弱点,所以不愿示人。

  但现在,他忽然挺想知道叶挽秋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是要从此切断这样的祈愿联系,那也挺好的。终究而言,变数不稳是兵家最忌讳的情况之一。尤其这件事并非可以由他全部控制,所以早断早放下也好。

  哪吒这么想着,丝毫没意识到,他这样拿着自己最隐秘的弱点,去试探叶挽秋一念之间那个选择的行为,表面看起来有多冷静,骨子里其实就有多偏激。

  他看着对方,面上半点不显任何多余神情,依旧是一片淡漠而专注的平静,只耐心等待着她的反应。

  甚至某种程度上,他还有点期待叶挽秋从此以后不再对他许下任何祈愿。

  越是难以斩断的联系,越是容易后患无穷,这是他在陈塘关以曾经的血肉之躯作为代价而学到的东西。所以他从来都是态度决绝,先划清界限的那一个。

  但在这件事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哪吒感觉自己无法像之前那样清晰明确地做出决定,索性还不如将这个选择权抛给叶挽秋。

  片刻后,叶挽秋终于消化完了这句字数不多,但信息量巨大的话,然后缓缓点头道:“那我们这算是扯平了?”

  哪吒愣一下,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但无法否认的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胸口深处有个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地方,忽然不自控地松懈开,柔软得像是一个幻觉。

  她接着又浅浅笑下,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而且我觉得,梦境相通这件事,搞不好哪天又会发生,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要不我回头勤快点,多送点祈愿给三太子,就当是我提前赔给你。”

  “你就只是这样想?”

  “也有点遗憾别的。”

  “什么?”

  叶挽秋伸手勾开被暮风吹到眼前的发带,随口回答:“遗憾只是扯平,不然我还能趁机打听打听三太子的其他事。”

  一句玩笑话而已。

  哪吒却停顿几秒,移开视线问:“你想知道什么?”

  她微微眨下眼,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好要问什么,目光无意间落在他单独只戴左耳的耳饰上。金色的圆环大气洗练,与本身肤色的冷白形成极强反差。

  她忽然有点好奇地问:“三太子为什么只戴一只耳环?”

  “小时候就这样。”哪吒回答,“陈塘关旧时处于苗疆,蜀地结合之处,与聚居在外的少数民族常有接触。城内百姓与王朝称呼这些少数民族为僰人,他们当中的许多男子就会这样戴。”

  “可三太子并不是僰人?”

  “的确不是。不过在其他人看来大概也没什么区别。”

  叶挽秋思索片刻,回想起在那些梦里的过往,于是很快懂得了他的意思。

  作为坚持要反抗东海龙族的异类,哪吒在陈塘关民众的眼里也是如僰人般怪异,不可理喻,绝非善类,是需要被驱逐的存在。

  知道别人是如何看他以后,他非但不想低头,反而干脆戴上象征自己就是异类的耳环。简直是十足十的叛逆个性,也是年幼时的孩子气心态驱使。

  至于为什么现在也如此,也许只是单纯习惯了。

  也许是因为这种格格不入直铱椛到他以莲花化身,脱离凡尘入了神界后也没有得到多大改变。许多仙灵仍然是对他又畏又怕,且厌恶他这不管谁都亲近不了,更别谈什么情面往来,又向来恣意惯了的个性作风。

  不过叶挽秋猜测可能两者都有。

  “谢谢三太子。”她忽然说。哪吒偏过头,视线笼罩着她。

  “我知道你肯定不爱跟别人说这些的,会跟我说这么多,还顺着我的话接,也是因为知道我在为了方茹一家的事而难以接受。”她说着,转过身子正面对他,眼神清澈而坦然,“真的很谢谢你。”

  见她如此真诚直白地感谢,哪吒安静一会儿,反倒把目光移开了,只淡淡道:“没事就好。不过经此一事,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

  “你已经发现,作为使命要去保护的凡人与人间并不是十全十美的。很多时候,也许是被迫,也许是天性使然,他们对自己人的残忍程度其实丝毫不比妖魔心软。”

  “你会有动摇么?”他问。

  叶挽秋认真考虑半晌,然后坚定摇头:“不会。”

  “就像三太子你说的,凡人并非十全十美,会发生这样的事其实是意料之中。而且别说是凡人,就算是仙神也不可能十全十美,也时常免不了有自己的私心。何况,既然享了仙神之名,就必须同时担起保护世人的责任,这是我从小就有的信念,并不会这么轻易就动摇。”

  少女说这番话时,脸上每一分神情都是纯粹而坦诚的。哪吒安静望着她,眼神微不可查地闪动一下,原本的清冷融做薄薄柔和。

  大约是因为她在这次试炼中所经历的事,与哪吒自己曾经在陈塘关的过往太过相似的缘故,他对叶挽秋所做所想的关注程度尤其高。

  哪吒发现,虽然她的个性看似和自己截然不同。但在面临着相似的事时,他们两个的想法与理念却又表现出格外惊人的一致,好像两人在骨子里就有着某些不易察觉的共性。

  这种仿佛找到同类的微妙触动感让哪吒有些意外,也不自觉想询问更多。

  “只是。”她说着,又忍不住叹口气,“这些道理我虽然都明白,类似的事也听过无数次。但真正亲眼看见凡人相互残杀只为自己活命还是第一次,也的确会觉得很难过。”

  “人之常情而已。”哪吒不带情绪地评价道,态度冷静到有些漠然的地步。

  想来也是,他是名震六界的天宫战神,几千年在战场上纵横来往,什么样的残忍丑恶没有见过。

  但他仍然坚定不移继续着自己的职责。

  “三太子,你有过动摇的时候吗?”叶挽秋忽然问。

  哪吒没有否认:“很小的时候有过。”

  他说很小,那就大约也是和叶挽秋现在一样,第一次亲眼看见人为了活下去,能对同类残忍到什么地步的时候。而更悲哀的是,这种事在当年的陈塘关似乎很平常。

  “那你……是怎么想通,又坚持走到如今的?”

  哪吒沉默须臾,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忽然起身对她说:“走吧。”

  “去哪儿?”叶挽秋没明白。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想通的么?”哪吒看着她,“今日是民间工匠祭祀太上老君的日子,有个地方,你去看了就知道。”

  叶挽秋眼睛一亮,接着又有点犹豫:“可是试炼还没结束,按照规矩,不是不能随意离开试炼之地吗?”

  哪吒极浅地笑下,明明是语气不变的话,听起来却格外傲然:“既然天帝和长生大帝选择将这场试炼交给我监审,那他们也该早就想到,合不合规矩自然一切由我说了算。”

  毕竟他自己就从来不是会乖乖遵守规矩的类型。

  叶挽秋望着暮色余烬里的少年,微微怔愣片刻后,又挂起一个明艳活泼的笑:“好。我们去哪儿?”

  “跟我来。”

  他们离开风祁山,沿着黄河往北没多久,来到一座正在举办热闹庆典的城镇。

  此时天色向晚,夜色笼罩下的大地显得格外深沉而辽远,几颗疏星与银亮细弯的月亮悬挂在深蓝如丝绒的天空上。

  空地里聚集着大片来往忙碌的人群,场地中央搭着一座双层花棚,五方挂上不同色彩的旗帜。棚上铺满了新鲜采摘的柳枝,挂着烟花鞭炮与起货。中间还立着一根六米多高的老杆,将整个花棚拉长到三丈有余,看起来极为喜庆且气派。

  旁边放着一座正在轰鸣冒烟的熔炉,大风闸推送着生铁化作一炉子金红滚烫的铁汁不断翻滚。广场外有刚结束了一天忙活的镇民正不断涌来,纷纷驻足观赏即将开始的祭神表演。

  人群嘈杂喧闹,叶挽秋和哪吒走在中间,不住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满脸好奇。

  路过那台正在燃烧的熔炉时,她忍不住凑近哪吒问:“为什么还要融铁?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这是为了打铁花,工匠祭神的活动之一,祈求全年平安,兴意兴隆。”

  哪吒解释:“在凡间,花棚一体象征一元,棚设两层意为两仪,四方为四象。”

  “那……上下两层错开的八个角,就是指八卦?插在周围的五色旗……是代指五行?因为五行生万物?”叶挽秋尝试猜测。

  “是这样。”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紧接着便听见旁边带着头巾,腰系红布,光着膀子的老师傅忽然中气十足地高喊一句:“开炉起礼——!”

  人群一下子沸腾开,都在激动期待着第一片铁花的到来。

  随着已经被融做铁水的汩汩金红被倒入打花者手中的柳木棒,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带花棚下,用右手的下棒运起巧劲猛地击打出去。

  炙热滚烫的铁水被瞬间抛打至几丈高的半空,化作撕裂夜空的万千星火,怦然绽放。

  无数赤金发亮的火光穿过花棚,点燃棚上的烟花爆竹,掀起再一波更高更灿烂的光焰海洋在空中瞬间迸溅开。

  铁火花如燃烧的流星瀑布不断坠落,洒满大地,天空中有各色烟花团团盛开。斑斓光海彼此交织呼应,铺天盖地坠落下来,好像抖散了一整个银河的星辰落向凡间,将黑夜点亮如白昼绚丽。

  这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叶挽秋被眼前这这一幕幕震撼住,片刻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

  她看着那些手持柳木盛有铁水的打花者,来往反复地穿行在火流星雨中。一片接一片,一捧接一捧。

  冷却后的铁花落在身上依旧滚烫无比,随时有被烧伤身体的危险,落在地上的时候像是下了一场急促又密集的黄金雨。

  但他们依旧毫不退缩,在周围人群的阵阵叫好欢呼中,打出一簇更比一簇高的耀眼铁花,引燃上层更多的烟花升空。整片空地都被这片震撼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的美丽照亮。

  眼见现场气氛已经被铁花与烟火迅速推至最高点,舞龙表演者们立刻上场,为整场祈福活动更增色彩。打花者们也趁此机会轮换了一批,将开场的那几个人换下去休息,涂点膏药。

  叶挽秋拉着哪吒穿过热闹人群,来到那几个下场的打花者身边,看见他身上新新旧旧的伤疤,不忍心地问:“你打铁花受了这些伤,怎么上去之前也不穿件衣服挡一下?”

  那年轻男人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织布不易,棉花更是价贵。我媳妇给我做件衣服很辛苦,每次都得熬上几个大通宵才行。要是打一场铁花就给烧坏了,那我可舍不得,还不如不穿了,就这么上。”

  叶挽秋一愣,听到他继续不太在意地说:“伤嘛,咱们学打铁花的人,刚开始总会有许多的。涂点山里采的草药,养几天就好了。等我打铁花的手艺能像我师父那么娴熟,就不会再被烫到了。”

  旁边几个少年也嘻嘻哈哈附和着,说不能就这么把娘亲做的衣服弄坏了,大家都是这么光着上身就去打花的。

  还有一个似乎格外腼腆,见到有陌生的漂亮少女过来,顿时臊得满脸通红,连忙拿起外套将自己遮住。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烫伤被粗布一盖一扯,疼得他龇牙咧嘴。

  旁边的同伴见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纷纷笑着调侃他这是害羞成小姑娘了。

  叶挽秋微微笑下,摸出一瓶百花深带出来的灵药递给他:“这是我家医堂做的药,涂在身上很快就能好,你们都试试。”

  少年犹豫一会儿,乌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脸色更红地接过来,呐呐道:“多谢小姐。”

  “为什么要做打铁花这么危险的活儿?”她问。

  “家里没钱,农田又被前两年一场山洪冲毁了。”旁边的少年回答,“打铁花能赚家用,逢年过节有表演,师父会多给我们一些,这样我就能付我姐姐的药钱了。”

  其他几个人竞相点头,说的都是差不多的原因,听得让人心酸,可他们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我现在能养得起家,就很好了。”他们说。

  “我……”握着药瓶的少年停顿片刻,鼓起勇气说,“我听说打铁花就是给天上神明看,让他们能听到我们心愿的。”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叶挽秋问。

  少年咬住嘴唇,第一次抬头直视着她眼睛,郑重回答了她的问题。

  这时,庆典已经进行到最热烈的时候。几个刚休息不久的年轻打花者又被小师弟叫去,准备打最后一场铁花算作隆重收尾。